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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夢一場

月色涼如水,晚風拂過,睡意漸濃。

聽著夜晚微弱的蟲鳴,放任思緒墮入夢境。夢鄉里,似乎一切奇怪的事情都變得合理。

陽光明媚,暑氣卻漸漸消。顯而易見,南山村和鄰近村子地處偏僻,但勝在地廣。

池塘裡的荷葉一片片鋪排開來,襯得荷花格外嬌豔。

村裡的大人小孩成群結隊地池塘邊消暑。在那密密麻麻的荷葉中,偶爾還能見著三兩葉小舟,年輕的小夥和姑娘爭先比賽摘蓮子,岸邊有幾片與眾不同的蓮葉,葉面寬闊,葉片邊緣翻起來。孩子們喜歡把這稱作“葉子船”。

常看見孩子們穩穩地踩在葉面上,衝著夥伴們相視一笑,頗有炫耀味。因為想穩當地立在葉片上並非易事,畢竟那終究只是一片葉子。剛上腳時,一旦踩破,人便會重重摔入水裡。

淑寧幼時便這麼狠狠地摔過,故而對這些葉子敬而遠之。

但孩子中總有那麼一撮人時常爬高爬低,身形矯健,加之體重輕,踩在葉片上,好似身懷輕功,來往如風。

淑寧坐在岸堤邊,背靠大樹乘涼,遠遠看見霍小二霍鈞昱不安份地從小舟上站起來。小舟輕輕,站著的人晃悠個不行,坐著的年輕男女不由嗔罵。偏生他又是個厚臉皮的,大大咧咧往這邊招手。怎奈,失了平衡,向前晃,好在及時往後仰,撐住了。這番差點掉水裡的滑稽樣逗得其他划著小舟的人們啞然失笑。

其中一個比他大的小夥兒笑謔道:“霍小哥,你可小心點,咱們這幾條村的小舟攏共不多。要是壞了,你賠。”

差點才到舞勺之年的霍鈞昱扭頭,張揚地誇下海口:“我若是搞壞這方舟,我就親自去山裡砍棵樹回來,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刨好,讓你親自體驗我霍鈞昱親手打造的木舟。”

“哈哈哈我們霍小哥不愧是小哥,佩服佩服。”

“那是。”

岸邊的淑寧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但看到霍小二的樣子,猜想他肯定又在誇誇其談,不由莞爾一笑。

忽然,一人輕走來到身邊。抬頭一看,原來是小妹。

“怎麼來了?還不帶笠帽,這會太陽還毒著呢。”淑寧邊說著邊解下隨身的水囊,遞給她。

小妹接過水囊,抿了幾口,然後用葉子揮了揮灰,學淑寧那樣在岸堤邊坐下。

淑寧自然靠在她的肩膀,隨小妹的目光,一起看著被堆堆荷葉圍著的男男女女以及淘氣的孩子們。

說來人的緣份也神奇,霍小二比她大上幾歲,然而他們總會時不時鬥嘴,沒有半點哥哥妹妹的感覺。而小妹比她和霍小二都小,卻比她和霍小二任意一個都沉穩,也更像姐姐。

靠著她,她在面對其他同齡孩子都不會膽怯。

她有點想她了。

只是,天氣總是多變,轉眼間已換了場地。

明明還是豔陽天,外頭已是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叫屋內裡的人忍不住從窗戶後伸出手,以期能接住落下的雨滴。

屋裡點著點點檀香,近來她身子骨不太好,也不怎麼往外走動了。只是,她偶爾還是會點上一點薰香,也不知道如今這季節外頭是什麼觀景。

淑寧熟練地將竹製的暖爐放在床邊地上,然後捧著一本書過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小妹,我想聽聽《北山酒經》這一篇。”

“好,拿來吧。”

小妹翻開書扉,纖細的手指劃過紙張上的字型。吐字清晰,溫柔的話音緩緩道來。

淑寧跟隨著小妹解讀的速度,認真傾聽,之前迷惘的部份不免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不過往往這份寧靜維持不了多久。說曹操,曹操到。霍小二從院外衝了進來,用荷葉盛著蓮子。

許是下雨的緣故,他跑得格外急。即便是跑進屋裡,他也是一邊跑,一邊落果子。

見此,淑寧連忙去搭把手,跟後頭撿掉在屋裡的蓮子。

等他捧著荷葉跑到小妹的床榻前,見到荷葉裡的白蓮子所剩不多,臉都委屈得垮了。

小妹點了點他被雨打溼的腦袋,好笑又好氣地說:“心意收到了,快回房換掉溼衣服吧。難道你想把病氣過給我?”

霍小二也怕溼氣衝撞了妹妹,連忙回去換衣服,淑寧順手也把那些蓮子收拾好,拿去外頭廚房洗一洗。

明明兩人弄完,差不多一起回到小妹的房間,偏偏在門口那裡掙個我先你後。

在門框那裡,兩人孩子氣,互不相讓,最後差不多一同擠進來,然而進來後兩個人又乖乖的,讓小妹見了不由得囅然一笑。

霍小二從淑寧手裡接過那盤洗過的蓮子,跟獻寶似的,捧到小妹面前。

小妹啞然一笑,將蓮子拿過來,細心把蓮子篩選好,一一分成三份。一下午,三個人就在剝蓮子的過程中度過。

不知為何,外頭的天色好像變了,淑寧一扭頭就回到了婁家的祠堂——那個鋪滿牌位和掛滿長明燈的地方。

她有些迷糊,心裡又是一陣陣的不安。她隱約記得自己是隨父母回婁家祖屋祭祖的,可是晚間的時候她總是睡不好,一點動靜就能驚醒。

外頭雖然因為夜晚而看不出什麼,黑漆漆的,可是卻起了風。風裡不僅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還有潮溼的味道,感覺會有一場暴雨而至。

她的心總是七上八下的,莫名又想起之前給小妹寫信後卻一直沒收到回信,心緒更是難安。故而她摸黑起夜來到祠堂,誠心跪拜,希望她已故的親親祖母,能幫忙護佑在南山村的小妹。

叩頭的時候,不知為什麼頭越叩越暈。

暈暈乎乎地,一抬頭她就回到了小妹的房間,外頭已然是磅礴大雨。她下意識想去看看小妹,卻發現她好像無法靠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暈的關係,她有些看不清小妹的樣子。

只是隱約看見小妹使勁地拉著床帷,緩慢地坐直,虛弱地靠在床邊,有氣無力地咳著,一聲接一聲。

淑寧想去叫人,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想喊人,可使盡全力卻不能蹦出一個字。

幸好有人發現了異樣,衝了進來,是白姨和霍小二!正當淑寧要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聽到小妹呼吸變得急促。

只聽見白姨急忙交代了兩句,急衝衝地出去找人幫忙。而霍小二用他之前學過的那套針法,想替她穩住心脈。

只是小妹越來越難受,淑寧又擔心又心急如焚,擔心得想再靠近點,想看清楚小妹的狀況。

一急起來,淑寧便像失重般向著小妹的床邊栽去。

只是未等淑寧靠近,小妹噴了她一臉血。

一下子,就把淑寧驚醒了。淑寧霎時間從被窩裡直愣愣地坐起來,好一會才辨別出自己是在家裡。

她立刻火急火燎往院外走,藉助院子裡曬東西的雜物,直接爬上了兩家間的牆頭。

趴在牆頭,看到小妹的房間還亮著燭光,淑寧心裡的千斤石放了下來。

還好那只是夢。

等淑寧準備想下地的時候卻發現,偷偷溜出去打酒的霍小二就在牆根那裡,圍觀了她爬牆的整個過程。

那一刻,她又想哭又尷尬。

此外,她發現她好像沒法從她家這邊下來。因為墊腳的雜物在高度上離牆頭有點距離,而且搭起來的雜物有點鬆散。

如果在她這邊下,她只能摔個底朝天,而且還會把搭起來的雜物弄塌。這樣子,全家人都知道她晚上不睡,去扒隔壁家的牆頭。

霍小二也看出了淑寧的窘態,嘆了口氣。只見他放下酒壺,攤開手,示意她跳下來。

淑寧猶豫了一下,找好角度後,點了點頭,直接撲到了他的懷裡。

在他懷裡,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想起那個嚇人的惡夢,下意識往懷裡縮了一下。

還好霍家這邊庭院雜草多,兩人沒鬧出多大動靜。

只是還沒等霍小二吐槽淑寧有點重,他就發現小姑娘趴在他的懷裡無聲地嚎哭。

雖不明緣由,他還是下意識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一會兒,小姑娘用他的袖子摸了摸眼淚,推開他,拎起他的酒壺就往外走。

看起來今晚有人陪他喝酒了。

外面的月光亮堂許多,淑寧和霍小二就坐在池塘邊上喝酒。兩人心大,也不怕喝醉後掉進了池塘。

霍鈞昱這邊拿起酒壺慢慢喝,可架不住旁邊那位“噸噸噸”地喝。他頭一次後悔當初教她喝酒了。

幹了好幾瓶酒,淑寧晃了一下腦袋,嘟嘟囔囔地問“你什麼時候開始燻檀香了?”

霍鈞昱怔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回答:“有一段時間了。”

淑寧一口悶,繼而自顧自地說:“我剛剛做惡夢了。”

“噔——”霍鈞昱一時沒拿穩酒壺,沒有接話。

淑寧又搖了搖頭,說:“也不全是惡夢。我還夢到我們吃蓮子了。”

霍鈞昱像是喝多了,眼眶都紅了,一把抱住了淑寧。

淑寧也沒出聲,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多了,任由他抱著。

許久,他鬆開了淑寧,揉了揉她地頭髮,自我說服:“都是夢來著。”

喝完了霍小二私藏的酒,兩人正打算回家。

然後淑寧發現自己好像回不了家了,因為大門好像從裡面扣上了。最後還是會飛簷走壁的霍小二把她提溜回她家院子。

幸而她的酒品一向不錯,喝完酒就乖乖回房睡覺。故而霍小二很放心地再從她家翻回自己家。

等天一亮,大概前夜的難過與恐懼也會隨露水蒸發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