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色的太陽在灰黑色的大地之上升起,圍繞著這個光與熱的核心,無數逆飛的流星在向著天空發起衝鋒。
“不焚的王者,鑄爐與赤紅的惟一象徵,鍊金術的至高主宰,締造世界的黃金之手。”
蘇帷唸誦自己的尊名,鍊金術之王在此刻堂皇降臨,這是燦金之名在光界之中的烙印,已經觸及聖者本質的蘇帷·赫爾墨斯同聖者們一樣,即使墜入虛界,也在世間擁有力量。
暴烈的光芒照亮了灰黑色的領域,赤金色的瞳眸光芒大熾,撲在光芒邊緣的死靈驟然熔化,如烈日下的冰雪,金屬扭曲,黑石破碎。
與此同時,端坐於【暗月殿堂】的青銅之座上的身影,名為蘇帷·赫爾墨斯,闔上的雙眼張開一絲縫隙,連帶著暗月陰影中被囚禁的,牛頭一樣熊熊燃燒著黑煙的火焰與變化萬千亦雌亦雄的紫色霧氣,發出痛苦的哀嚎。
蘇帷凝望著灰黑領域的深處,赤金色的太陽朝著森林深處推進,八十八名士兵在他周圍沐浴著璀璨之光,他們的瞳眸化為純白,頭髮燃燒,呈現出熔金之色,他們在此時此刻便是被鍊金術之王賜福的戰士,一往無前。
翠綠色的雲靄開始出現,變得越來越濃郁,灰絮飄飛的森林裡彷彿來到了往日的清晨,霧氣瀰漫,已經死亡的、陷入永恆的空氣裡洋溢著這些綠色的光芒。
一些徘徊於陵寢深處的貴族護衛在雲靄中走出,光滑的銀色護甲上綴滿了刺眼的綠色的晶體,他們手持巨大的戰戟,護甲在周圍綠色光線下泛著浮油一般的光澤。
這些貴族護衛的出現證明蘇帷已經推進到了陵寢附近,他們的機械之軀在雲靄中急速突進,很難想象這是已經沉眠了一個紀元的機械體可以具有的速度和靈活。
綠色放光的戰戟相當碩大,被這些死靈護衛揮舞,冷酷而精密,像是一條光帶在舞動,化為一片濃郁的光,詭異的綠色光線朝著蘇帷發出,一路貫穿的先古人類都摔倒在地,他們身上被穿過的地方盡數崩解。
光線落在赤金色太陽上,兩種截然不同的光芒碰撞在一起,沒有相互交融,而是相互泯滅,像是枯萎凋零的花瓣,濃郁如液體的光芒滴落在地上,化為一陣短暫的、劇烈的白光,隨即消失於無形。
那些綠色的雲靄引導著死亡的力量,原本平等分佈在灰黑之色裡的死亡開始朝著蘇帷所在的赤金大日匯聚,如同烈火烹油,海水企圖熄滅火山。
劇烈的衝擊發生,那些毫無知性的先古人類在第一次浪潮中就化為了虛無,死亡的匯聚使得光線衰亡,周圍變得越來越昏暗,而赤金大日極度明亮,色彩都在這股輝光中褪色。
於是光與暗的分界線分割了世界,如同黎明拂曉,未升上地平線的初陽撕裂濃重的黑暗,讓天邊呈現一抹魚肚白,灰黑領域持續波動,在驕盛奪目的光線中流失色澤。
屬於死靈的呢喃聲在灰黑領域內迴響,翠綠色的雲靄中浮現一個驟亮的扭曲符號,蘇帷看見了灰黑色的大地正在枯萎,死亡不再擴張,而是帶著已經沉淪之物迴歸死靈陵寢。
很明顯,那位未曾謀面的死靈貴族在邀請蘇帷這個挑戰者前往他沉眠的陵寢,並且想要把蘇帷徹底留下,那輪赤金色的太陽已經超越了存世如此之久的死靈的認知。
蘇帷面容上的所有表情都失去了,不仁之光正在他的顱腔內大放光彩,這種冰冷絕對的理性和人類本能的溫熱感性同時矛盾地存在於他的目光中,這一刻他看上去不再是一個人類,而是超越了人類的存在。
赤金色的太陽揭開了森林深處的秘密,一處山丘上一座斜坡裡的門扉暴露出來,被石塊、血液與咒文一起封印,但是這扇門扉上已經有傷疤裂開,濃重的灰黑色霧氣正是從敞開的傷疤中流出。
“門扉有兩個作用,開啟,或者保持關閉。”
“我已升起鑄爐之火,以火再造,未有不變之物,所有的門扉都應在我面前開啟,正如所有的夜都應終結。”
“今天,這扇門必將面臨它的終結。”
不仁之光開始展露出第二種面相,極致的光朝著極致的熱過渡,在火焰所帶來的兩種力量中,蘇帷在這扇屹立了一個紀元之久的門扉前升起了毀滅與再造之理。
劇烈的地震,大地開裂,門扉發出痛苦的哀嚎,在蘇帷手中之火的灼燒下,所有門扉都要畏懼他的觸碰,陵寢大門在高熱之中融化,框架扭曲,洞開,灰黑之色自石塊與土壤中沸騰而出。
蘇帷和拱衛他的八十八名戰士湧入這扇大門,朝著無盡深處墜落,這種失重感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無數閃耀著綠色光芒的黑色機械一閃而過,他們彷彿墜入了巨獸之口。
這片安息之地是死靈貴族留給自己的,它存在的意義不是讓這位被死亡所束縛的貴族永眠於死後世界,享受地下的尊榮,而是終有一天要重見天日,讓陵墓的主人再次看看他們所統治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了。
蘇帷踏在黑石組成的大地上,這裡的灰色正是萬物生靈無法入眠時辰的色彩,他無視了周圍奇異的佈置,朝著陵寢中央一路搏殺而去。
如此靠近陵寢之處,已經能望見那座龐大的黑石金字塔,周圍遍佈著各種怪異形象的雕像,像是一座祭奠死亡的祭壇一樣,那些死靈貴族護衛正影影綽綽地佇立在金字塔下。
蘇帷手臂高舉,他周身環繞的赤金色太陽朝著高處攀升,照亮了這片沉眠了漫長歲月的大地,在這種啟明驅暗的輝光下,所有隱匿於陰影之中的身影都暴露無遺。
無法知曉這裡的死靈貴族究竟有多少死靈和人類陪葬,但是他們正如潮水一般湧來,那些精銳的貴族護衛混在其中,朝著蘇帷發起挑戰。
八十八名士兵咆哮著衝向他們的敵人,熔金色的斧頭朝著那些貴族護衛劈砍過去,機械體的精密計算讓他們避開了這些攻擊,並且朝著人類送出了閃電一樣迅速的一擊。
為首的亞爾曼大吼一聲,一把長劍同對方的戰戟牢牢咬在一起,伴隨著刺耳的碰撞聲,亞爾曼手中被賜福的長劍飛濺出細碎的金屬,在他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為了偉大領主!”
在劇烈的爆炸中,周圍一併衝過來的先古人類和死靈異形像是一根根在灶火中點燃的乾柴,在被衝擊力拋飛的過程中就燃燒殆盡,化為紛紛揚揚的灰燼落在地面。
死靈貴族護衛完全不在意傷亡,踏著滿地殘渣向著衝鋒在先的亞爾曼衝去,亞爾曼的動作隨著他的怒吼變得更加迅速,時間都彷彿變得極為緩慢,長劍在他眼前劃過,在戰戟命中自己之前就到達了死靈的腹部。
某種銀色與綠色混合的、像是液態溶液的物體在傷口中流了出來,暴露出銀色護甲之下的線路,而死靈貴族護衛上半身猛烈旋轉,戰戟同發起第二擊的長劍碰撞在一起,將其蕩飛到空中。
蓋裡在混亂的潮水中將手中劍從背後插進了這名敵人的脊柱,劍尖從胸腔前的紋路中穿透而出,亞爾曼順勢將其壓倒在地,而蓋裡切開了貴族護衛的頭蓋骨,隨即將其顱骨中的一切摧毀。
這些死靈貴族護衛都是守衛陵寢的精銳,漫長的沉眠在實際上損害了他們的機械軀體,而亞爾曼他們八十八人都被蘇帷的赤金之光所賜福,已經超越了凡人的境地,很難界定他們在神秘領域內的位置。
頭頂那輪赤金色太陽在灼燒著死靈,陵寢內無處不在的灰霧在侵蝕入侵的人類,兩者都頂著對方帶來的壓力在這片廣闊的黑色大地上廝殺,死靈一方的潮水彷彿無窮無盡。
不祥的金屬摩擦聲在深處迴盪,彷彿無數鋼鐵之軀在踐踏著地面,很明顯,這座為死靈貴族沉眠所建立的陵寢不僅僅只有陪葬的活物,還有古老帝國的守墓機械。
“以最崇高的赤金之名,我們存續的意義是為捍衛偉大領主的榮耀!”
“願榮光長存,偉大領主,懇請注視於我!”
八十八名戰士眾口同聲,他們手上武器的揮舞速度越來越快,凡人已經無法用視力捕捉他們的動作,這些戰士在敵人的潮水中搏殺,直面那些在黑暗之中浮現的,噩夢一般的機械。
那些機械步履蹣跚,空洞的眼眶中燃燒著冰冷的綠色火焰,他們的步伐分毫不差,向著越來越接近金字塔的戰士們走了過去。
他們沉眠如此之久,即使是喚醒他們都需要更長的時間,他們如此巨大,洶湧的崩解光線如同大雨傾盆,朝著亞爾曼他們襲來。
“為了偉大領主!”
這聲怒吼在空曠的陵寢內迴響,八十八名閃耀著赤金之色的戰士在釋放自己的怒火,手中的刀斧長劍揮舞得密不透風,以極致的速度躲避著那些詭異的綠色光線,同時向著那些體型遠遠大於人類的機械發起了衝鋒。
他們周身彷彿都放出了光線,像是黑暗中的一盞盞明燈,隨著他們的砍殺,一個個敵人倒在地上,赤金之光化作的熊熊烈火將其碾為齏粉,化為灰燼。
人類鑄造的兵刃在賜福之下展現出了強大的力量,八十八名戰士手持這些武器帶來可怕的毀滅,揮舞之時發出的尖嘯聲和金屬撕裂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儼然是一場高亢的合唱。
金屬碎片和綠色液體在飛濺,除了那些死靈貴族護衛能夠給他們不斷造成傷勢和阻礙,其他人類和死靈的脆肉骨血被肆意切割,這些兇悍作戰的戰士,他們身上的甲冑變得破碎,並且破碎得越來越厲害。
亞爾曼驟然摘下了自己已經凹陷下去的頭盔,把自己的面容展現出來,彷彿是要讓登上金字塔的偉大領主能夠俯瞰他的面容和作戰時候的姿態,怒吼聲不絕於耳。
敵人實在是無窮無盡,他們以閃電一樣的速度殺死一個,陵寢深處就會冒出兩個,就像他們還在地面的時候一樣,這些傾瀉而出的蟻群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肌肉變得灼燒,他們被賜福以後本來擁有強大的力量,但是體力依然在持續作戰中被一點點磨滅,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們必須讓自己手中的武器越來越快。
八十八名戰士躲避著致命的光線,頂著潮水一般的壓力搏殺到了那些巨大的守墓機械面前,形似巨型蠍子一樣的載具把又一批貴族護衛送到了金字塔周圍。
強健的體魄已經無法拯救他們,但是他們依然懷著最堅定的信仰和堅守心靈的力量,肌肉因為疲憊而顫抖,甲冑凹陷破碎,但是手中武器毅然決然朝著那些死靈砍去。
他們唯一需要思考的,唯一能做的,只有殺戮,持續的殺戮,不讓這些增援金字塔的死靈干擾到偉大領主,直到看見偉大領主為他們帶來勝利的希望。
怒火攫取了他們,在輝光之下,他們將受眷顧,將受應許,直到受賜理想中的、流淌著蜜與奶的土地,面對會破壞這種美好的異族,他們手持武器討伐,他們要將怒火發洩。
輝光認為是好的留存,輝光認為是壞的抹去,他們要讓四境平安,沒有異族能在他們面前立得住,他們要為偉大領主應許的願想而奉獻。
“前進!”
亞爾曼砍倒了一個撲過來的死靈,斬斷了他的胸膛,切面呈現出熔岩一樣的狀態,旁邊計程車兵一個斧頭砍過去,將摔成兩半的死靈梟首。
敵人越來越多,死靈之中甚至出現了上半身類人形,下半身是蜘蛛一樣多足的巨大個體,他們逐漸受到了壓制,飛濺的金屬碎片落得到處都是。
漸漸的,士兵們甚至無法在湧過來的潮水中看見自己的同袍,只能從一閃而過的金光中發現他們還沒有被那些活動的金屬吞噬。
在深沉的殺戮中,直到一聲巨大的,足以撼動整個陵寢金字塔的轟鳴把周圍所有埋藏在黑石之中的供應線中斷,震天動地,彷彿靈魂都會被震得錯位,黑石大地在開裂扭曲。
八十八名戰士向著天空望去,暴風雨一般的轟炸,赤金大日中飛出來的璀璨流星朝著金字塔頂墜落,大量閃耀的線路在轟炸中沉寂下去。
蘇帷舉著手中大日,走上了金字塔的頂端,幾尊巨大的黑色雕像佔據了金字塔的頂端,如同光線下的黑曜石一般閃耀,它們朝著中央的棺槨跪拜。
黑石破碎,暴露出了其中沉眠的器皿,躺在棺槨中的死靈貴族在靜滯之中懸浮,並且驟然亮起綠色的流光,埋葬在他周圍的、最強大的衛士也一併甦醒。
類人的骷髏軀體身著重型裝甲,上面鑲嵌著閃爍的綠色晶體,一手持劍,一手持盾,巨大的盾牌上盪漾著漣漪,顯示著來自空間的守護力量。
死靈貴族徹底從棺槨中甦醒,體型巨大的衛士手持大劍佇立在他旁邊,萬千種聲音匯成的低吟,有人類生活的日常問候,有面對戰火的絕望哀嚎……
詭異的死靈語言如此古老,朝著蘇帷洶湧而來,他能理解其中含義:
“人類,我允許你讓我知曉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