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洋晴的證言沒被採信？”
周澤好奇地問道。
巖田一疑惑地看著他，問道：“您真是神明嗎？”
神明是無所不知的，為何還要向他發問。
周澤笑道：“我是神明，也是一個合格的聽眾，知道怎麼讓講故事的人盡興。”
巖田一陡然感受到一雙威嚴的眼睛盯住他，他的整個靈魂好像被赤裸裸曝露在外，供人細細審視，沒有絲毫可以隱遁的地方。
周澤興味索然道：“龍洋晴背叛了你們。”
這句話不是提問，而是平實的陳述，語氣中有點失望的味道。
周澤剛才有那麼一瞬間為龍洋晴回來替憐子作證感到欣慰。
一個好人經過短暫迷失，重新堅定自己的信念，勇敢地去做正確的事。
哪怕到了現在，周澤也樂於見到這樣的故事。
可是剛才從巖田一的記憶中，他已經得到了相反的答案。
對人性抱有樂觀期待，果然是一件蠢事。
周澤毫不留情地揶揄起自己。
巖田一臉上顯出怒色，好像一個被傷到爪子的老虎，咆哮道：“那個女人回來找憐子小姐，本來就不懷好意！”
“在法庭上她當場反口，最後法官判我誘導證人做出偽證，取銷了我的從業資格，水野那傢伙也被當庭做出無罪判決。”
“我真是氣昏了頭，當時我甚至覺得龍洋晴比水野那傢伙還可恨，於是我跳上去想要給她一拳，結果被警衛攔住，他們說我在法庭鬧事，意圖傷害別人，給我判了十天的拘留，當時我根本顧不上這點懲罰，我兀自痛罵龍洋晴，我問她為什麼幫著犯人害憐子小姐，難道她真的一點良知也沒有嗎？”
“法庭上亂極了，法官大聲呵斥，旁觀審判的群眾喧鬧起來，水野那傢伙又在大笑，我沒有聽到龍洋晴是否回應我，隨後就被警衛帶走。”
“從拘留所出來以後，我立即去見憐子小姐，她公寓的門被反鎖，顯示主人就在裡面，可無論我怎麼敲門，裡面都沒有回應。”
“我心裡頓時升起一股寒意，於是立即強行破門而入，我一下下用力撞在房門上，把肩膀撞得劇痛，到後面劇痛變成麻木，房門的鎖芯被硬生生撞斷，我踉踉蹌蹌跌進屋裡。”
“憐子小姐靠在窗戶上，已經死去多時了，她把自己的手腕割出一道深深的傷口，然後將手腕浸在一盆水中，就這麼把自己的血流乾。”
“我還記得當天她喝得醉醺醺，臉龐散發著興奮的光芒，如今卻變成彷彿石膏般的冷硬白色。”
“當時我心裡甚至沒有來得及感到悲傷，我只是覺得錯愕，彷彿發生了沒法理解的事，隨後就是巨大的憤怒。”
巖田一朝周澤看去，眼睛裡跳動著憤怒的火焰，說道：“對神明的憤怒！”
“神，這就是你給我們安排的世界嗎，好人受盡凌辱與不公正的對待，最後孤零零死在自己的寓所，壞人卻不受到任何懲罰，依舊逍遙自在，甚至可能在搜尋下一個獵物，原本最好的朋友，轉眼間做出最惡劣的背叛。”
“一切美好的東西都被顛覆了，教會和經書讓我們相信，宇宙中的一切都服從神明的正義安排，可在我經歷的這件事情中，正義到底在哪裡？”
巖田一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周澤，裡面閃動著質問的光芒。
質問神明。
這是他一生都從不敢生出，卻在臨死前最後一刻出現的念頭。
看到秋葉憐子的屍體，巖田一感覺天旋地轉，不自覺走到窗戶前面，開啟窗戶，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出現在數十米的高空中。
巖田一在等待神明回答他，並且決定，如果神明的回答還是那些老掉牙的神學話語，什麼區域性的邪惡現象，乃是為了成就宇宙整體的善，邪惡乃是為了彰顯善的可貴，又或者說什麼宇宙中不存在邪惡，所謂邪惡只是善的匱乏…
他決定，如果這些就是神明的回答，他一定會做一個最徹底的瀆神者，他會把他的拳頭像眼前神明的臉上砸去，哪怕根本傷不到對方，哪怕事後會承受永生永世的煉獄酷刑，他也無怨無悔！
他曾經被這些神學話語迷惑過，可現在他只覺得噁心。
只要想到憐子小姐所受的屈辱，以及她在公寓中孤獨地感受著自己的鮮血一滴滴流乾的悽慘，誰若想說這是某個正義宇宙必須的現象，又或者說這種邪惡彰顯了善的價值，因此它便不算邪惡，他一定會深深詛咒對方！
周澤看著巖田一嚴肅的目光，聳聳肩，說道：“拜託，我也是第一次做神明，還欠缺經驗，就像是第一次獨立操作的匠人，不能把自己的造物設計的盡善盡美也很容易理解。”
巖田一瞠目結舌，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他想象過神明會怎麼回應他，有可能是深奧玄妙的天啟妙理，讓他明白這個宇宙被設計得多麼合理，也可能神明會因為他的質疑，會直接降下天罰，將他貶入煉獄的最底層。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神明的回答竟然如此…樸實無華…
周澤笑道：“問題出在自由意志上，如果你們都是提線木偶般的可憐生物，那就不存在邪惡問題。”
“我賦予你們自由意志，乃是為了你們都能選擇有意義的生活方式，在自由意志的選擇中，能爆發出價值的光芒，將世間萬物給照亮，足夠與物理世界的太陽比美，這是我給你們的一項寶貴的天賦。”
周澤無奈道：“喏，我的心意是好的，可惜你們都給執行壞了，只有極少數人會思考自己的自由意志的意義，更多人卻任由意志成為各種感官刺激的奴隸，肆意放縱，做出種種惡事。”
“我也很無奈啊，不過，好在還有個補救措施，你要不要聽一聽？”
巖田一渾身一震，問道：“怎麼補救？！”
周澤將手一擺，彷彿要把整個世界攬在懷裡，說道：“既然世界出了問題，那就乾脆推倒重建，你是一個義人，現在就由你這個義人，給這個世界作出判決，是否建議我，你們永恆的主人，把這個世界徹底毀滅，然後我會創造新的人類，他們不具有自由選擇的能力，只會按照我給他們設定的善良本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