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如今的制度,歸根結柢還是麴文泰的父親,由於此人仰慕中原,因此,高昌的朝廷,學的乃是隋朝的制度。
而麴文泰的父親,之所以如此仰慕中原文化,也繞不開隋文帝。
隋文帝單論做人來說,可謂是不咋地,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一個十分厲害的皇帝。
單單是隋文帝所提出的三省六部制度,就已然能稱得上是一代人傑了。
更別說,他結束了西晉近三百年的分裂,使得中原大地重回一統,北方民族重回中原的懷抱不說,如今唐朝南方已然有了幾分繁榮,也離不開隋文帝在位時期的大力發展。
還有其開科舉,行仁政,更有開皇之治,外徵不臣,輕徭薄役,作為皇帝來說,他做的十分不錯。
而三省六部制,讓後世所有王朝只用在這個制度之上縫縫補補一番,便可繼續的推行下去,其厲害程度便可見一斑。
若不是隋文帝的兒子太過抽象,恐怕在後世人的口中,他的評價還要高上不少。
當然,這人自然也不是廣義上的好人,欺負孤兒寡女,謀朝篡位的事情也是他。
隋朝一事先拋開不提,這高昌雖說行的是隋朝制度,這制度也精巧無比,可天底下的任何一個制度,都離不開去執行的人。
一旦執行的人不行,那麼精巧無比的制度,便意味著,官職繁瑣,官員冗餘,而這兩者便代表著,行政效率低下。
也因此,高昌各地的奴隸起義活動不知凡幾,可麴文泰卻是,一概不知。
不僅不知道,他沉浸在高昌正在蒸蒸日上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
而杜隆濤此時,便端坐在麴文泰的身側,可見麴文泰對杜隆濤的尊重。
至於麴文泰心中怎麼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表面上的禮節,麴文泰給了杜隆濤十足的尊重。
麴文泰見到杜隆濤便連忙開口道:“久聞杜先生大名,今日終於見面了!”
杜隆濤卻是絲毫不領情,雖然翹起嘴角,但目光卻是直勾勾的盯著麴文泰,隨後開口道:“高昌王請我來,所謂何事啊?”
麴文泰有些不悅。
自己如此禮賢下士,這杜隆濤還給自己擺臉色?
他恨不得將眼前的杜隆濤給拖下去當即處死,可還是沒能說出口。
無他,如今他可是富有一個國家,自然犯不著和杜隆濤置氣。
將此人誅殺於此,無非是匹夫罷了,他可是一國之主,怎可如此行事呢?
不過,說的再好聽,也不過是一國之君,為了一己之私,低眉順眼的求一個外國商人罷了。
麴文泰先是行禮,隨後開口道:“杜兄弟,找你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這白鹽!”
杜隆濤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反問道:“白鹽?”
麴文泰點了點頭,回道:“對,今日來找杜兄弟,為的便是此事。”
杜隆濤一時間有些吃不準麴文泰到底是個什麼想法,於是只得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一板一眼的回道:“這白鹽,錢貨兩訖,不知,還有什麼問題?”
麴文泰又是頻頻點頭,連忙回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
說罷,麴文泰便頓了頓,順勢觀察杜隆濤的表情。
可見杜隆濤老神在在的端坐,似乎吃準了自己不敢對他怎麼樣,麴文泰雖然氣急,但又是連忙開口道:“可是啊,杜兄弟,我這有個不情之請。”
杜隆濤又是翹起嘴角,淡淡的回道:“高昌王直說便是,不過我可不一定答應。”
看來這麴文泰,還真是......
蠢得有些可愛了。
麴文泰面色一僵,嘴角抽搐了幾下,才開口道:“這個,杜兄弟啊,我們雖說此前未曾見過,但是呢,我的弟弟,可經常提起你....”
杜隆濤卻是擺手打斷了麴文泰,隨後開口道:“高昌王若是說這個,就免了,我畢竟是個商人嘛,不用跟我講什麼情誼,無奸不商。”
麴文泰的表情頓時變得難看無比,這杜隆濤,實在是過於目中無人了!
但麴文泰還是咬牙道:“那本王就直說了,敢問杜先生,是否將這白鹽賣給了別人?”
杜隆濤此時也明白了這白鹽在麴文泰心中的分量,於是杜隆濤的身體更加放鬆,面上卻是裝作一副懵懂的模樣,點點頭道:“這個,是有這麼件事。”
見杜隆濤一副懵懂模樣,麴文泰又連忙開口道:“杜先生啊!這事你做的可就不太善了,這白鹽如此珍貴,怎麼能隨便賣給其他人呢.....”
杜隆濤卻是又揮手打斷麴文泰道:“高昌王不必再說了,這買賣已經定下了,杜某現在不賣,杜某的信譽可是毀於一旦了,屆時,恐怕千金都難再收回來。”
麴文泰卻是一副嗔怪地模樣開口道:“杜先生誤會了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杜隆濤十分配合的出言反問道:“那高昌王的意思是?”
麴文泰連忙上前,低聲在杜隆濤的耳邊開口道:“我的意思是,杜先生能否將這時間,給延後一番。”
杜隆濤卻是身體微微後傾,不著痕跡的遠離了麴文泰,隨即佯裝驚訝的開口道:“哦?不知高昌王此言,何解啊?”
麴文泰卻是又開口道:“杜先生也知道,我呢,先前用棉花和杜先生置換了不少白鹽,如今這白鹽,可謂是價值千金。”
說罷,麴文泰頓了頓又接著開口道:“可是,杜先生卻是將此物賣給突厥人,那些草原上的蠻子,吃的出來什麼區別嗎?他們只會賤賣此物,讓大家都賺不到錢,杜先生是個商人,想來能懂我的苦衷。”
杜隆濤卻是不動聲色的開口道:“這事吧,不好辦啊。”
麴文泰連忙伸出一根手指,同時又是高聲道:“杜先生放心,只要杜先生願意,我願意讓出....一成利!”
杜隆濤一下子呆住了。
而麴文泰卻是樂呵呵的開口道:“怎麼?杜先生嚇著了?”
說罷,麴文泰又拍了拍杜隆濤的肩膀,又樂呵呵的開口道:“杜先生放心好了!說一成利,一個銅板都不會少杜先生的,本王對待身邊人一向大方!”
杜隆濤:“......”
我是嚇著了,被你的小氣勁給嚇到了。
一成,打發叫花子呢?
但是杜隆濤還是答應了下來,不為別的,單純就是相信馬周。
馬周說高昌要亂,那杜隆濤就信。
於是杜隆濤開口道:“高昌王如此有誠意,那杜某也不好拒絕,不知高昌王想拖多久?”
麴文泰思索片刻,隨後開口道:“三月!本王只要三個月!”
杜隆濤先是裝作一副為難的模樣,隨後才點頭道:“好吧,我儘量。”
麴文泰頓時喜笑顏開,連忙道:“那就先謝過杜先生了!”
........
二狗和一眾奴隸們,自然是不知道哪裡有武器的。
這時,一眾護衛們在旁卻是有些欲言又止。
李大牛自然看得出來護衛們的猶豫,於是李大牛朝著眾護衛道:“你們可知道,哪裡有武器?”
先前將李大牛二人放出去的護衛卻是站了出來,連忙道:“我知道一個地方!”
而此人的言語,也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李大牛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人,於是他沒急著問是在何地,反而先是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才開口道:“你叫什麼?”
那人則是抱拳道:“我叫趙勇。”
李大牛則是咧著嘴角,上前拍拍趙勇的肩膀才開口道:“還沒謝你呢,多謝你放過我們二人了!”
趙勇連連擺手道:“哪裡,我不過是.....”
李大牛卻是又揮手打斷了趙勇的言語,開口道:“好了,不說這個,我問你,你說你知道,那我問你,你所知道的地方,在哪裡?”
趙勇猶豫了半晌,才咬牙開口道:“在城中。”
趙勇話音剛落,身邊的護衛們就不自覺的遠離了趙勇。
城裡可不像這裡,如此鬆散。
自己這些人要是去城中,只怕有一個算一個,都得交代在那。
李大牛自然看的出來眾人的反應有些不正常,於是皺眉道:“怎麼?那裡很危險?”
一眾人連忙點頭,又是七嘴八舌的訴說著他們所知道的情報。
而護衛們的言語也讓李大牛忍不住的皺眉,無他,聽著就不好辦啊......
李大牛又不自覺的環視了一圈,見到奴隸們那孱弱的身形又是心下一沉。
指望這些人去強攻,多半也不可行。
不說其他,只要身邊的人死上幾個,恐怕這些奴隸們便要四散而逃了。
不過這是正常情況,畢竟他們只是奴隸,沒有經過訓練。
而趙勇卻是開口道:“我知道有條隱秘的小路,可以偷偷進去!”
李大牛頓時來了興趣,連忙道:“你說來我聽聽。”
隨著趙勇的訴說,李大牛緊皺的眉頭又不自覺地舒展開來。
李大牛又來回踱步,隨後又開口道:“有地圖嗎?”
一眾人紛紛搖頭,這地方怎麼會有地圖。
再說了,就算是有,他們也看不懂啊......
李大牛又是緊皺眉頭,隨後才開口道:“這樣,我帶著趙勇和二狗先進城,看看到底如何,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我們都會出來,屆時再做商議!”
一眾人先是面面相覷,隨後便是頻頻點頭。
李大牛十分豪邁的開口道:“好,那就這麼定下了!你們先照顧好自己,莫要還未等到我們出來,便遭了禍!”
一眾人連忙七嘴八舌的回應,李大牛卻是又交代了不少細節,隨後才帶著二狗和趙勇朝著城中走去。
路上,李大牛不自覺的對著二人開口道:“知道我們這叫什麼嗎?”
二狗和趙勇對視一眼,隨後看向李大牛搖搖頭。
李大牛這才一副得意的模樣開口道:“咱們,這就叫,知己知彼,百戰....百戰什麼來著.....”
二狗和趙勇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便轉頭不想理會李大牛。
而李大牛卻是絲毫沒察覺二人的情緒,繼續自顧自的開口道:“這知己知彼呢,意思就是,我們首先得知道自己的情況,然後呢,我們還要知道敵方的情況,才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趙勇卻是看向二狗,冷不丁的開口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份心思和膽氣。”
二狗突然一愣,卻是沒頭沒腦的回道:“我也沒想到。”
趙勇卻是偷偷摸摸的指了指李大牛,隨後開口道:“是因為他?”
二狗點點頭,隨後才開口道:“我還沒報答你呢。”
趙勇擺了擺手道:“我那日就說了,你自己先活下來再說吧,這次去城裡,可不像今日這麼....兒戲。”
二狗卻是好似沒聽到一般,嚴肅的開口道:“我說了,我會報答你的!”
趙勇張了張嘴,卻是沒在開口。
三人之間頓時只剩下了李大牛在那絮絮叨叨。
而奴隸造反這種事情,在高昌的其他地方,這樣的事情也在頻頻發生,有些地方,比李大牛這裡要輕鬆,有些則是要難上不少。
但是,無一列外的是,高昌的奴隸們終於認識到了,什麼貴族,什麼奴隸,都一樣,是人。
打碎枷鎖,並不會失去什麼,而是會獲得自由。
高昌奴隸們這百年間受到的不公,遭到的壓迫,在此時,開始朝著那些王公貴族清算。
至於他們什麼時候會停下,李大牛雖然身在其中,但是他也不知道這些奴隸們何時會停下。
於是,李大牛突然腳步一滯,轉頭看著二狗,有些嚴肅的開口道:“二狗啊,你想過要什麼時候停下嗎?”
二狗先是有些懵,但看到李大牛的神色後,才正色反問道:“什麼停下?”
李大牛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開口道:“就是,這種.....起義,什麼時候停下?”
二狗更懵了,又問道:“起義?是什麼意思?”
李大牛:“.......”
在李大牛一番費勁的解釋之後,二狗卻是十分自然的回道:“自然是等我們都有田種,就停下啊!”
李大牛點點頭,沒繼續開口。
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貴族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雖說奴隸庶民們總是覺得,誰贏他們幫誰。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幫誰,誰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