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二狗,雖然心中急切,但還是未失去方寸。
他知道,若是繼續李大牛的辦法,自己一個人都別想找到。
二狗太過於瞭解這些奴隸們了,因為,這些奴隸們就是片刻前的他自己。
膽小,怯懦,怕事,麻木,只求活著.....
可,二狗覺得,自己這樣的人,並不是沒有救的,自己的心中還是有氣的,還是有忿怒的,只是,這些東西,不能輕易表露,於是藏匿的很深,很深。
二狗覺得,自己沒有本事將他們心中的氣給喚醒,將他們心中的怒火給勾起,那就換個辦法,利用他們的膽小,怯懦,恐懼!
於是,二狗腳步一頓,轉而朝著藏匿差役屍體的地方前行。
待到二狗換好了衣服,二狗看著衣服上殘存的大片血跡,心中更是一定。
他仍舊腳步匆匆的朝著一處村莊前進,但靠近村莊大門之時,腳步卻是慢了下來,隨即便是大喝一聲:“人呢!”
二狗一邊喊著,一邊學著那差役的模樣,努力的瞪大自己的雙眼,又皺起眉頭。
村莊被二狗的一聲大喝瞬間弄得雞飛狗跳,許多人見到二狗身上的衣服都不自覺地身形一顫,隨後便想著掉頭就跑。
卻見幾名衣衫襤褸的奴隸驚恐的想要遠離二狗,卻被二狗又高聲道:“站住!不準跑!”
一眾人面如死灰的對視一眼,隨後一人搖搖頭,眾人都認命的站在原地。
見二狗越來越近,而他身上的血腥味此時終於傳到了眾人的鼻子當中,眾人驚恐的開口道:“我們家裡真沒糧了......”
二狗卻是搖頭道:“我不要糧食!”
說罷,二狗也察覺到了這些人的驚恐情緒,語氣緩和了幾分道:“我是來給你們送糧食的。”
眾人頓時身體一顫,事實上,他們是不敢細看二狗的。
因為先前便有人只是多看了幾眼差役,便被打沒了半條命。
而隨著二狗的走近,眾人才辨認出來二狗身上的血跡,好傢伙,這是剛剛殺了人吧......
二狗見到眾人就久不說話,下意識的緊皺眉頭,思量起了自己的紕漏。
而眾人見到二狗又是皺眉沉默,也顫抖著身體一言不發。
這時,終於有人鼓起勇氣開口道:“我們,能不能不要?”
二狗下意識的回道:“不行!”
眾人頓時又是身體一顫,看來今日這命就要交代在這了.....
卻見二狗下意識的開口道:“朝廷說......”
但隨即,二狗又回憶了一番,這些差役,好像只有要好處的時候才搬出來朝廷。
至於讓他們具體做什麼事,差役們是懶得解釋的,只是一句吩咐,至於其他話,是懶得說的。
於是,二狗又板著臉開口道:“罷了,跟你們說這個你們也不懂。”
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看來是要讓他們辦事。
難道說,是讓我們把屍體埋了?
二狗也沒讓眾人思索太久,繼續板著臉道:“你們拿上東西,隨我去趙廣成家門口。”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欲言又止。
二狗繼續板著臉道:“怎麼?不願意?我實話告訴你們,趙廣成這次惹上事了,讓你們去是救你們!”
二狗見到眾人這副為難模樣,此時心中已經發虛了,他生怕自己言語之中出現紕漏,只得越說越多。
不過二狗還是多慮了,眾人只是害怕,倒是絲毫沒有懷疑過二狗的身份。
畢竟在他們看來,一個奴隸怎麼可能會裝成差役呢?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情,就如太陽不會從西方升起,是一個道理。
眾人有些奇怪二狗為什麼要解釋這麼多,於是眾人膽子大了不少,思慮了半晌後才開口道:“我們只是奴隸,為何要找我們?”
二狗心中暗自焦急,但依舊板著臉道:“不去也行,你們找好地方了嗎?”
眾人頓時一喜,看來遇到個好說話的了!
隨後眾人一反常態的開口問道:“什麼地方?”
二狗卻是惡狠狠的開口道:“準備埋哪。”
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再也不敢多言......
........
與此同時,趙廣田的門口。
趙廣田開口道:“你將我帶到門口,就是為了曬太陽?”
李大牛聞言順勢抬頭,看了眼太陽,呵呵一笑道:“你說的不錯,這時陽光倒是正好。”
趙廣田翻了個白眼,正欲開口。
而趙廣田之所以短短片刻從溫順模樣換成這般模樣,自然也是有他的底氣。
他已經不動聲色的將李大牛的底細給摸了個七七八八,此人多半來自大唐。
雖然李大牛十分警惕,讓趙廣田現在都猜不出來這人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可是,來歷這個東西,可不是想藏就能藏的。
此人又一身的遊俠氣質,這種遊俠最是好對付,因為他們一般不會輕易出手殺人。
他們有一套自己的判斷標準,而自己,只需要摸透他的標準,再認認真真的糊弄一番此人,說不定自己還能收穫一個忠誠滿滿的護衛。
李大牛卻是帶著一絲神秘的微笑開口道:“別急,再等等。”
事實上,李大牛此時心中稍稍有些沒底。
因為,他實在是,無法信任這些奴隸。
有些時候,你真不能怪這些貴族,因為他們說的都是客觀事實。
膽小,怯懦,麻木,為了蠅頭小利,可以出賣一切,用來形容這些奴隸一點不為過。
但是,馬先生相信他們,自家的少郎君相信他們,李大牛也只能咬著牙相信他們。
就在兩人各自盤算之際,卻見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朝著兩人而來。
趙廣田頓時一驚,而李大牛頓時一喜。
片刻後,二狗帶著浩浩蕩蕩的數百名奴隸來到門口。
李大牛見到二狗帶來這麼多人,先是一喜,隨後看著二狗身上的衣服,卻是有些不解。
二狗見到李大牛先是一愣,隨後高興的揮手打了個招呼,接著便是高聲道:“誅殺趙廣田,可恕爾等無罪!”
李大牛頓時驚奇的看著二狗,雖然他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但很明顯,這小子是把人騙過來的,至於具體怎麼騙的,李大牛覺得應該跟二狗身上的衣服脫不了關係。
好傢伙,這小子還真是個人才,擱到大唐那起碼也得是個山大王級別的人物。
不過趙廣田的反應可比李大牛快,無他,如何對付奴隸,這可是專業對口。
趙廣田驚懼之後,剩下的便只是輕蔑,因為他看到了眾人的衣服。
奴隸罷了。
數百人能如何,數千人又能如何,數萬人又能如何?就算是數十萬又能如何?
無非都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無非是找幾個不服氣的,殺了。
隨後再找幾個聰明一點的,安排他當頭目。
然後?
然後你就有數萬名勞動力了。
可是,趙廣田若是細細深究一番,便會發現,他的所有手段,都是將奴隸們分化,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誘也罷。
可是當一眾奴隸選擇合力呢?
趙廣田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如何解決,甚至,他從未想過會出現這個問題。
於是,趙廣田頓時自信的高聲道:“你們這些奴隸,反了天不成?”
隨著趙廣田的聲音,奴隸們的身影頓時一滯。
就和看到二狗的那差役的衣服之時的反應一樣。
沒人懷疑二狗的身份,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懷疑趙廣田的話語,這是他們的賴以生存的本能。
質疑,就會捱打。
次數多了,便是經驗之舉,是條件反射。
趙廣田毫無懼色,見到奴隸們停滯的身形臉上卻滿是嘲諷之意,繼續高聲呵斥道:“沒了我,你們吃什麼?喝什麼?要不是我,你們還能活到今日?”
二狗聞言頓時急了,連忙高聲道:“他平日裡剋扣你們糧食,讓你們飯都吃不飽,你們還要為他做事不成?”
顯然,二狗比起趙廣田而言,還十分稚嫩。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畢竟二狗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如此多時日,能將眾人召集到趙廣田的門前,就已經是是天賦異稟了。
趙廣田聞言則是輕蔑一笑,隨後又開口道:“去年,年景不好,收成低,我不是也吃了虧讓你們活下來了嗎?現在好了,你們活下來了,反而來殺我?”
趙廣田頓了頓,醞釀了一番情緒後,才又是一步踏出,接著高聲道:“來!我站在這,我看看,你們誰敢!我看看,你們到底敢不敢到我身前一步!”
“我看看,我死了之後,你們怎麼活!”
趙廣田一番話,說的自己怒目圓瞪,好似真的像是大發善心被人揹叛一般。
而趙廣田深深的喘了口氣,卻是接著開口道:“現在退去,我既往不咎,若是不走的,哼!”
不得不說,這些貴族,倒還真有幾分本事。
先是擺出自己的恩情,隨後又是威逼,幾句話一說,二狗費盡心思組織的人群卻是開始有些騷亂。
卻見二狗見到有些騷亂的人群,一顆心卻是越來越沉,他知道,自己得做點什麼。
於是,二狗連忙高聲道:“殺了他,你們便不是奴隸!是一個人!一個地裡長多少糧食,就能吃多少糧食的人!想想看吧,靠天吃飯,不用上交糧食!不用捱餓的日子!自由的日子!”
可是,二狗的言語,雖說打動了不少人,可更多人依舊萌生退意,想要四散而逃。
趙廣田此時也反應過來,知曉二狗才是帶頭之人,於是連忙道:“你是差役?哪個衙門的?報上名來!來我家門口鬧事,你的上官可知道?”
趙廣田此時和一眾奴隸們一樣,都未曾認出二狗是一名奴隸。
而李大牛聞言也不在裝透明人,二狗已經做的很好了,現在該他了。
於是,李大牛放聲大笑,將眾人的母狗都吸引到他的身上後才開口道:“好手段!會說話,我當真不如你。”
趙廣田先前走出的幾步,已經和李大牛已經有了些距離。
於是趙廣田的身體放鬆了下來,看向李大牛的目光也充滿了輕蔑,輕聲開口道:“你就想靠這些人?當真是天真。”
李大牛卻是露出了和趙廣田同樣輕蔑的笑容,開口道:“我不會靠這些人,我也想不到依靠這些人,但是呢,有比你更聰明的人,想要依靠這些人,那我,也就只能照做了。”
趙廣田疑惑的開口道:“是誰?”
李大牛卻是表情一變,冷聲道:“你還不配知道,哪怕你要死了。”
趙廣田的表情一僵,立即便是轉身想要逃離。
李大牛卻是沒在給趙廣田機會,當即箭步上前,隨即便是手起刀落。
趙廣田和那差役一般,捂著脖子,緩緩躺在了地上。
而一眾護衛們頓時急了,連忙便圍在趙廣田身前,看看趙廣田是否還有救。
而李大牛卻是又感慨道:“可惜了,你和那些士族們一樣,只知欺壓自己人,不然,膽大心細,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漢子.....”
衝在最前面的護衛此時已經蹲下身子,將手放在趙廣田的鼻子前,但是卻沒有察覺到趙廣田的呼吸。
於是,他的臉色頓時一黑,朝著其餘護衛微微搖頭,而其餘護衛見狀也頓時面色一沉,紛紛轉身看向了李大牛,手也不自覺的摸向腰間的武器。
其實他們心中也有數,畢竟他們也多少是會點武藝,怎麼會不知道被人一刀封喉,還能活著的可能微乎其微呢。
但是,人總是不信邪的,萬一呢....
此時,先前那個蹲下之人,也就是護衛之中的頭領,終於反應了過來,拔出腰間的刀指著李大牛呵斥道:“賊子!納命來!”
一眾護衛聞言頓時紛紛拔出腰間的刀,接著怒視著面前的李大牛。
李大牛見到一眾護衛卻也不急,只是緩緩開口道:“你們一個月才拿多少錢,何必來跟我拼命呢?他真拿你們當人嗎?”
隨著李大牛的聲音落下,一眾護衛們面面相覷,更有甚者,手中的刀已然放下。
對啊,我一個月才拿那麼點錢,這人還已經死了,真的值得我拼命嗎?
在場眾人不禁都捫心自問。
這人說的,好像,有那麼點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