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家一眾人帶著忿怒的表情回到了家中。
韋挺連忙繞著眾人轉了好幾圈,片刻後,韋挺才疑惑的開口道:“我兒呢?”
眾人連忙七嘴八舌的回覆,韋挺聞言頓時就怒了道:“你們是說,我兒被抓了?”
眾人似乎覺得有些丟臉,只得僵硬的點點頭。
韋挺又是高聲道:“我兒按律法辦事不說,被那李崇義毆打重傷,如今還將我兒給抓了!這大唐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眾人似乎不敢接茬,只得尷尬的站在院中面面相覷。
這時,韋玄貞開口道:“好了,慎言!”
韋挺沒好氣的開口道:“又不是你兒子被抓了,你肯定不急啊!”
韋玄貞被嗆的一時有些語塞,片刻後才開口道:“莫要如此氣急,此事,還沒完呢!”
韋挺臉上又浮現出些許喜色,連忙追問道:“家主的意思是?”
韋玄貞卻是呵呵一笑,開口道:“你也莫要在此演戲了,此事韋家自然不會輕易揭過,你有什麼謀劃,直說便是!”
韋玄貞不鹹不淡的諷刺並未影響韋挺,韋挺表情有些猙獰的開口道:“他李崇義以為民心是那底層百姓?此番就是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民心,什麼才是真正的萬民所向!真以為花點糧食餵飽那些庶民奴隸,便是仁德?便是萬民所向了不成!”
韋玄貞聞言不自覺的點頭道:“民心?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了。”
韋玄貞說罷,便對著一眾韋家子弟開口道:“去,寫拜帖,老夫也要活動活動!”
眾人連忙點頭,隨後整個韋家都忙碌了起來.....
韋玄貞又笑吟吟的看著韋挺,開口道:“你此番言語倒是不錯,是該讓陛下,和太子見識一下,什麼才是萬民所向了。”
韋挺先是連連擺手,隨後又低聲道:“還是要多謝家主,不過家主,此番真要攀扯上太子?”
韋玄貞卻是板著臉開口道:“太子就在現場,如何說得上是攀扯?”
韋挺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但看著韋玄貞的神色,他還是猶豫了片刻,選擇點頭道:“家主所言甚是!”
韋玄貞這才笑道:“還有,以後莫要這麼客氣,我等都姓韋,莫要說這些見外的話......”
事實上,韋玄貞仔細覆盤了上次所為,雖然憤恨韋貴妃那背後捅刀的行為,但韋玄貞還是沒徹底死心。
如今又碰巧找了這個天賜良機,他自然是要抓住的.....
所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便是這個道理了。
隨著韋玄貞的一聲令下,整個長安城都深刻的感受到了韋家的力量。
世家大族們的你來我往,拜帖遞的飛起,而攻擊李崇義的流言蜚語也是滿長安都是。
而李崇義在長安城之中,也不是沒有佈置的,於是長安城的什麼童謠啊,亂七八糟的故事啊,傳的遍地都是。
什麼韋家欺男霸女,橫徵暴斂啊,什麼李崇義收容逃奴,其罪當誅之類,還有什麼韋家人在長安養了幾千私兵,意圖造反之類的言語。
兩邊你來我往,短短數日這坊間的流言變換了好幾次,不過終究是李崇義更勝一籌,而韋家十分敏銳的發現,民間的聲音自己等人好似比不過,於是他們換了一條路。
那便是上奏疏,走高階路線,於是,各種各樣彈劾李崇義的奏疏,宛如雪花一般的上奏。
總體上來說,民間的流言蜚語,是韋家缺了大德,李崇義贏了。
而朝堂之上的奏疏,則是李崇義缺了大德,韋家贏了。
李孝恭得知自家兒子所做之事後,也是眉頭緊皺,自家這個兒子,此番可謂是捅了個大簍子。
藏匿逃奴,還給人打一頓,如此行事,世家豈會輕易的放過你?
竇氏在旁也是面色陰沉,夫妻二人都是世家出身,怎會不知這世家是什麼想法。
土地加奴隸,可謂是世家們爭霸天下的門票,或者是,他們能錦衣玉食的託底。
你動這兩個,無異於是和世家們宣戰。
竇氏皺眉道:“夫君,如今怎麼辦?”
李孝恭長嘆一口氣,開口道:“罷了,我去見一見陛下。”
而這件事也不止是影響民間和朝堂,就連李世民的後宮,都喧鬧了不少。
前去拜訪長孫皇后的妃子不在少數,至於其中的主角之一的韋貴妃,倒是依舊淡定如常,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
至於李世民所依仗的幾名重臣,倒是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
因為這事情,主要還是看陛下的意思,不過嘛,想來陛下如今也是十分頭疼。
世家大族們,可不是底層百姓那麼好糊弄的......
李承乾倒是沒先去找李世民,他先去找了自己的好弟弟。
李承乾急切的開口道:“如今堂哥身在牢房,你有什麼想法?”
李泰先是詢問了一番具體事宜,隨後便是來回踱步,顯然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
李承乾有些失望的開口道:“罷了,既然事已至此,我們先去找父皇吧。”
李泰點點頭,隨即兄弟二人又朝著宮中跑去。
........
至於李世民,這時候也十分頭疼。
他先是得知李崇義被打了的訊息,頓時便有些憤怒。
隨後又是翻開了卷宗,他懵了。
當然,根據刑部送來的訊息,李世民可以得知,那韋萬石說是身上沒一塊好肉.....
若是年輕子弟鬥毆,李世民也就是當個樂,聽聽也就算了。
甚至要是沒有這逃奴一事,李世民得知李崇義動手打人,說不定還要誇讚一番李崇義,這小子總算是有那麼點血性了。
可是這一次,卻是不簡單,不過有兩點李世民可以確定。
第一,韋萬石重傷。
第二,李崇義藏匿私奴。
重傷這個事情,李世民覺得問題不大,將事情定為互毆,那既然是互毆,有人傷了那無可厚非,大不了賠錢道歉就是。
可是,逃奴,那就不簡單了。
事實上,李世民自圍獵歸來之後,便一直在思索李崇義所言的什麼堅城啊,土地兼併啊.....
李世民想了許久,依舊沒想出來李崇義要怎麼才能繞開土地兼併。
而張亮送來的卷宗,倒是讓李世民琢磨出些許門道來。
這小子,是想從人口下手,讓更多的百姓恢復自由身!
先前不是沒人這麼想過,可為何依舊看著士族們做大的根本原因便是,即便是忽略重重阻力不談,一紙文書,將這奴隸都給放出來了,你要如何安置這些百姓?
讓他們去種地?就算是你有土地分給他們,士族們只需十幾年,或者是一場天災,又或者是年景不好,你費勁半天心思救出來的奴隸,又回去了。
而且,下達這樣的政令,可謂是讓天底下計程車族們都仇視朝堂,一個不好,隋朝的場景便要重新上演。
風險如此之大,收益卻如此之低。
因此,即便是有聰明人看到這個問題,也不敢貿然提出。
提出問題是很容易的,可是解決問題是很難的。
而這種問題,一個處理不好,便是千古罪人,就算不是,也會成為歷史上有名的蠢蛋。
為了這奴隸一事,可謂是費盡心思,結果反倒是不如你所願。
而李崇義的此番行為,倒是讓李世民動了些許心思。
只是,具體如何做,李世民還是要召見群臣,先探探口風再說.....
不過可以預見的是,李崇義此番可謂是真真正正的得罪了士族們了,這是觸犯到了他們整體的利益,士族們豈會輕易放過他?
刑部如今的尚書是李道宗,這人也是李世民的兄弟。
李世民對自己這個兄弟倒是十分看重,原本李世民也是準備討伐東突厥時,派上自己這個好兄弟的。
可是,突厥這不是突然的猝死了,倒是沒派上。
而之所以讓李道宗來當這個刑部尚書,也是因為他是皇族,對待士族們腰桿子可以稍微硬那麼一點點。
李世民先是寒暄幾句,才微笑開口道:“最近這長安城的流言,諸位卿家都知道了?”
眾人點點頭,但詭異的是,沒有一個開口。
李世民的一顆心也不由得沉了下去,又開口道:“那麼,諸位卿家對此怎麼看?”
眾人依舊面面相覷,依舊沒一個人開口。
李世民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不見,又將目光落在了杜如晦身上,開口道:“杜卿家,你怎麼看?”
杜如晦乃是杜家出身,而這杜家和韋家,在長安也是齊名的家族,因此,杜如晦的意見,客觀上來說,可以代表眾多士族的意見。
而杜如晦卻是板著臉道:“臣覺得,陛下秉公行事就好!”
事實上,杜如晦如今也很為難,客觀上來說,若不是李崇義所謂的那體檢一事,自己說不定如今便是重病纏身,只怕要不了多久便要一命嗚呼。
某種意義上來說,李崇義算得上是他杜如晦的救命恩人,可是吧,這逃奴的口子,卻是萬萬不能開,杜家,雖說他杜如晦說話,還有幾分分量,可自己終究不能一言斷之。
杜如晦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種事情讓李世民去做決定。
自己能做到的,只是讓杜家不要對李崇義落井下石,至於其他的,他也無能為力。
李世民聞言已然十分不悅,又看向李道宗道:“那此案若是秉公處理,刑部如何建言?”
李道宗思量片刻,才開口道:“陛下,此案若是刑部秉公處理的話,這李崇義傷人,藏匿逃奴,若是數罪併罰.....就算是從輕發落,也要....流放!”
李世民聞言不知從何升起一股無名火,拉著臉問道:“韋家就沒有罪責嗎?”
李道宗卻是又回道:“按照卷宗來說,韋萬石竊取軍情,根據律法所定,按照具體情況,應該處以絞刑,腰斬等等,可是,沒有證據.....”
李世民又冷聲問道:“那既然如此,為何韋家的證詞你信了,李崇義的證詞便不信?”
李道宗:“.......”
他也想信來著,說起來李崇義也算是他的侄子了。
可是,這證據,他很難信啊。
李道宗神色尷尬的開口道:“陛下,李崇義所言韋萬石竊取軍情,這一來,那趙家村不讓刑部之人進去調查,二來,韋家世代便在這長安城之中,臣實在是不知道,這韋家竊取軍情是為何.....”
李道宗只得暗戳戳的提醒李世民,這案件之中的細節,可是李世民似乎並沒聽出來李道宗的提醒,李世民又問道:“若是讓你來辦此案,是否一定要流放李崇義?”
李道宗猶豫半晌,才開口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了。”
一旁的魏徵今日倒是出奇的安靜,不過聽到李道宗的言語,倒是面露可惜之色。
而房玄齡則是面無表情的在旁當起了木頭人,流放又能如何,只要李世民鐵了心的想要用人,死罪都能找個藉口給避開。
流放出去,說不定走到路上,李崇義便被李世民找個藉口給升回來了。
在房玄齡看來,此事的關鍵便是如何安撫世家們的情緒,只要士族們不死纏爛打,皇帝如何處理李崇義,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李世民又開口道:“若是,朕想息事寧人呢?”
眾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杜如晦卻是張了張口,隨後又是長嘆一口氣,選擇閉口不談......
這事,難辦啊....
魏徵卻是開口道:“陛下,若是息事寧人,這天下恐怕便沒人將律法給放在眼中了!”
事實上,魏徵對於李崇義十分欣賞,甚至對於此事,魏徵覺得李崇義就是錯在將人打了。
至於逃奴一事,大家商量著來,也不至於流放這麼嚴重。
但是如今不同,事情鬧大了,若是息事寧人,那就不一樣了,魏徵開口想要維護的,是這律法,而不是一個人。
若是律法執行不下去,對大唐的傷害可就不是一個人那麼簡單了。
李世民又冷哼一聲,隨後高聲道:“罷了,既然如此,朕親自來審此案!”
房玄齡聞言頓時不裝木頭人了,急切的開口道:“陛下啊,一樁小小的鬥毆案件,竟然要勞動陛下親審,這實在是......”
李世民神色嚴肅的道:“此案不是已經人盡皆知,民間群情洶洶了嗎?朕來親自審理此案,也說得過去,爾等退下吧!”
看著李世民陰沉的表情,眾人也只好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