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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剎棺

宋巧把我帶回家,上藥包紮處理過後,看眼我額頭上纏著的一圈藥布,收拾起藥匣子說了句,

“阿婆,還是你勸勸這頭犟驢吧,別想不開再一頭磕死自己。”

問米婆坐在炕邊抽著菸袋鍋,吐出口煙霧之後,緩緩說道:

“年輕人路長,要往前看,阿婆知道你不是擔不起事的孩子。”

我知道現在不是消沉的時候,打起精神看向問米婆,問道:“阿婆,那個人俑師是什麼人,我一定要為奶奶報仇!”

宋巧撇嘴搖搖頭,“阿婆說過,人俑師是活過來的血太歲,太歲頭上動不得土,就算那個人俑師真的來了,你也殺不了她。”

我攥起的拳頭狠砸在桌上,“去它什麼太歲,就算天王老子,害死我奶奶,豁出命我也要跟它拼了!”

問米婆平靜說道:“長生,現在對你來說重要的不是報仇,你的命辮兒已經斷去了大半,會讓你的陽氣不斷下沉衰弱,陰氣聚頂。”

“只有在一個月裡,吸收足夠的陰人力量來蓄陰人發,也是給你自己續陽氣,陰陽調和,才能固本培元。”

我面露驚詫,問道:“阿婆,要是不蓄髮,我會怎麼樣?”

問米婆神情凝重,嘆息道,“用不上半個月,長生就會陽氣散盡,隨著陰人發凋零,徹底變成了行屍走肉,茹毛飲血的活陰人。”

宋巧震驚道:“那不就是變成怪物了……,所以阿婆你才說他是命懸一辮。”

我雙拳僅僅握起,在沒有給奶奶報仇前,我怎麼可能變成和人俑師一類的鬼東西!

我強鎮定下來,追問道:“阿婆,我等不了那麼久,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儘快能吸收足夠的陰人力量?”

問米婆一字一句道:“禁忌之處容易起煞,也是能汲取大量陰人力量的時候,不過這個方法過於冒險,有些事情,急不得的。”

禁忌之處嗎……

我沉默,將問米婆的話已經記進心裡。

就在這時,突然院外一些人倉促的跑過,全都往一個方向跑,有人喊道“趕緊來人,海子娘上吊了!”

我立刻起身,宋巧也跟著站起,“走,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我跟宋巧急忙趕到海子家,院裡已經聚集了很多人,海子孃的屍身已經被包裹起來,還停放在地上,海子跪在旁邊,深埋著頭。

我和宋巧走上前去,我一手搭在海子的肩膀上,沉默沒有說話。

我最能理解海子,我剛沒了奶奶,他沒了娘,這時候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沒有用。

這時忽的一陣陰涼的風拂過,裹著海子孃的屍布被掀開了一角,立刻露出海子娘黑紫的一張臉。

海子娘沒有頭髮,可頭皮上全是血糊糊的刮痕,有癒合的傷口,還有新添的血口氣,眼睛還瞪著,眼珠上翻,舌頭伸得老長,脖子上一道勒痕,那模樣乍然看去立刻嚇人一跳。

宋巧捂著嘴低呼了聲,周圍人沒說話但也都是驚嚇的往後退了退。

人群裡有人小聲嘀咕著:“咋回事,剛剛包進去時候是閉著眼睛,怎麼又睜開了?”

“哎,海子娘生前就能折騰,這死了也恐怕不安生啊。”

我上前幫著撫過海子孃的眼睛闔上,重新蓋好裹屍布。

一旁海子低聲抽泣,肩膀微微抖動著,“我,以後再也沒有娘了。”

之後,在村裡人叔叔嬸子幫忙下,很快在院裡搭起了靈棚,我奶奶和海子娘喪事放在一起辦了,海子娘屍身整理好斂棺,我奶奶的棺材裡則放了身衣服代替屍身。

在農村辦喪事有一種風俗,就是人死後入棺停放在靈棚裡,蓋棺材蓋子前,親戚朋友都要上前見死者最後一面,這叫剎棺。

而且上前剎棺的人都要神情凝重痛苦,或者是哭嚎上幾聲,以此算是慰藉死者。

可要是在剎棺時表現出開心,或者是歡聲笑語,就犯了喪事的忌諱,會被死者挑臉色,更嚴重的後果就是被陰人纏上。

畢竟是鄉親,村裡人自覺排隊上前圍棺材繞一圈,神色哀思悼念,我跟海子都跪在旁邊,謝悼念者。

可這時,傳來了不合時宜的噗嗤噗嗤的笑聲。

我轉頭看去,原來是村裡年輕的小痞子二毛和鎖頭,兩個人捅捅鼓鼓的圍著棺材轉一圈時都往棺材裡看眼,回來時又是一陣哧哧的低笑。

“你剛才看見沒,海子娘整個兒一個大光頭,跟個沒毛的葫蘆似的。”二毛手上比劃著壞笑。

鎖頭也像漏氣一樣哼哧笑,“他娘是神精病,連墳頭土都吃,第一個被鬼剃頭,說不定就她招來的東西……”

宋巧氣憤道:“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不願意待就滾!”

二毛衝宋巧比劃了箇中指,“關你鳥事。”

我沉聲道:“死者為大,你們在這嬉皮笑臉不厚道吧,既然沒有那份心,祭拜完就走吧。”

鎖頭陰陽怪氣道:“還死者為大,陳長生,你奶奶還不如那個神經病呢,到死連個渣都不剩……”

我握拳起身,而這時海子先我一步衝上前,蓄力一拳頭揮了過去,鎖頭臉上結結實實的捱了一下子,整個人騰空飛出去,撲通拍在了地上。

鎖頭一抹嘴滿口的血,吐出了兩顆門牙。

二毛眼神一厲,抓起旁邊凳子就奔著海子後腦勺砸去,我上前一伸手抓住凳子腿,同時一腳狠踹出。

一腳踹二毛肚子上,他噴出一口酸水,就滾到了鎖頭旁邊。

“滾!”我一揚手,凳子砸在了兩人旁邊。

“你們等著!”二毛捂著肚子還耍狠,拽起鎖頭,在周圍人呵斥中灰溜溜的趕緊跑走了。

雖然打跑了這兩個無賴,我餘怒未消,可這時也明顯感覺到身體異常的悸動,雙手止不住的微微顫動。

就好在我情緒要失控時,身體裡有一隻野獸也在躁動著要衝出牢籠,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要扭斷二毛和鎖頭的脖子!

身後,宋巧正眼神古怪的一直盯著我。

到了夜裡,只剩下我跟海子,宋巧三人守靈,宋巧執意留下,大概覺得這樣做,會讓失去親人的我倆都心裡好受些。

這時候海子也才說起他娘突然上吊的原因。

“我娘雖然精神不好,可喜歡乾淨,每天把自己收拾的闆闆正正,也最在意打理她的頭髮。”

“可從鬼剃頭的事情之後,我孃的病就嚴重了,總是抓撓自己頭上,半夜還坐在鏡子前,用木梳颳著頭皮,我怎麼勸說她也不聽,只能在她犯病時候把她用繩子捆了。”

海子哽咽道:“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自己解開了繩子,就是用那根繩子吊死在了房樑上,我沒辦法原諒自己,是我給了我娘上吊繩!”

我安慰道:“怎麼可能是你的錯,你一直已經很努力在照顧你娘了。”

宋巧氣道:“是男人就別哼哼唧唧的,海子娘以後不用再受罪了,你有啥想不開的。”

海子沒有說話,抬手抹了抹眼睛,這時聽到靈棚外傳來了幾聲貓叫聲,海子便起身出去轟。

等海子走開,宋巧才開口低聲道:

“停靈的時候最怕貓過頭,否則容易詐屍,長生,阿婆說的禁忌,也包括起屍,海子娘死的這麼兇,起屍的時候陰氣也一定最重。”

我明白宋巧的意思,堅決搖頭回道:“海子是我兄弟,我就算再需要陰人力量,也不會折騰海子娘,我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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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巧轉頭嘀咕,“還能有什麼辦法,別忘了你可只有半個月時間。”

就這樣,守到了後半夜,外頭起風了,夜風吹得靈棚刷刷作響。

我們三個都靠著東西迷迷糊糊的睡去,恍惚間,我感覺到了髮辮兒微微震動了幾下。

我睜開了眼睛,剛好看到一個黑影子在靈棚外晃過,明顯有拖動的腳步聲。

我擔心是不是二毛他們報復偷偷跑來做怪,看眼熟睡的海子和宋巧,沒有驚動兩人,起身走了出去尋看。

我在靈棚外轉了一圈也沒有發現異常,只能返回靈棚,可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靈棚裡搖曳的光影,映著一個黑影在移動。

“海子!宋巧!”我大叫一聲塊布衝進了靈棚裡,一掀開簾子,就見兩人正揉著眼睛坐起往這邊看。

“咋啦?你見鬼了?”宋巧被吵醒不爽的嘟囔聲。

我轉頭尋看靈棚裡一圈,並沒有可疑的身影,心下也奇怪,可怎麼也覺得剛剛沒有看錯。

海子這時候皺眉回想著什麼,說道:“我剛才夢見我娘了,好像說不想我被人欺負,要帶我走什麼的。”

宋巧拽拽衣領,“大半夜的,你別嚇我啊。”

我也越想越覺得剛剛見到的人影很像海子娘,所以走到了棺材尾部,猶豫下還是抬手移開一些棺材蓋。

海子娘屍身還好好躺在棺材裡,而我藉著光亮清楚看到,海子娘腳上穿著的新鞋,鞋底沾著一層泥土。

海子和宋巧走過來,也是面露震驚。

我們自然是不敢再睡了,還好守到天亮沒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

可是第二天一早,村子裡再次一片躁動。

二毛和鎖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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