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四年,二月十七號。
寒冬已逝,萬物復甦。
黎明的曙光穿透大地,奉北湖的橋面上,十幾輛嶄新的庫裡南婚車插著婚旗,迎接朝陽,駛向遠方。
今天是個大日子,渾渾噩噩的上班族成群結隊,打著哈欠,等待著下一班公交車的來臨。
見到如此奢華的車隊從眼前路過,他們交頭接耳,談論著這是誰家的公子千金要喜結良緣,真是好大的排場。
其實也不怪他們如此羨慕嫉妒,畢竟在寸土寸金的奉北,哪怕是上市公司的富二代結婚,這種場面也是鳳毛麟角。
而這次,婚車背後究竟是怎樣的勢力和背景,總是讓人忍不住探究。
於是上班族們不約而同的翻看起手機,想看看最近的奉北報道里,有沒有這樣一樁新聞。
奇怪的是,一向敏感至極的奉北報道,哪怕是“鄰居大爺勇救落水狗”這樣的新聞都可以掛在首頁報道好幾天的主,這次竟然像是熄了火一般,風平浪靜,甚至連一丁點漣漪都沒有。
這讓他們更加好奇,這次結婚的到底是什麼大人物,連奉北報道都不敢報道,該不會見不得光吧?
越是這樣想,人們越納悶,紛紛掏出手機,與自己的相識好友們激烈探討著這對新人的身份。
很快,一石激起千層浪。
奉北人們各自的私聊,群聊,甚至連奉北報道都開始爭先恐後的探討起這對大張旗鼓卻又了無音訊的新人到底是誰。
而另一方,隸屬於奉北朝華公司的奉北大酒店頂層包廂中,一個姑娘坐在梳妝桌前,望著鏡子中的那笑如彎月,眉如遠山的傾國美貌,有些出神。
她啊,叫白念雪,是一個上流社會的富家千金,從小在媽媽身邊長大,於職場中掌控生存之道。
多年過來,大江淘沙般的職場文化早就為其養出了一身清冷氣質。
一眨眼,懵懂無知的少女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白念雪愛上了一個男人。
他相貌英俊,一張如古希臘雕像般完美的臉上,因為一半的歐洲血統,為他的眉眼添上了幾分異域風情。
對待白念雪,這個男人風度翩翩,拿捏有度,擁有超高學歷,是在國外留學的海歸博士。
工作上,他帶領著自己的團隊與白念雪母親所屬的公司多次合作,是一個踏實可靠的男人。
透過白念雪母親的介紹,兩個人相識相知相愛,再到如今,即將邁入婚姻的殿堂。
白念雪望著自己潔白手指上那枚閃耀鑽戒,思緒百轉。
人生中總有許多事情是沒法決定的。
比如兩方家長問白念雪要在哪裡舉行婚禮時,白念雪毫不猶豫說出了奉北,這個心神往之的城市。
可具體,為何會心神往之,白念雪完全不懂。
她只是覺得,自己在這裡舉辦婚禮,似乎是早就決定好了的事情。
“妹子,我這邊剛接到電話,耀子還有點事,下午婚禮舉辦之前他會來的,怎麼樣,終於要結婚了,緊不緊張?”
身後傳來了某個男人的聲音,讓白念雪一顫,忙收起思緒,回應道:“緊張,怎麼不緊張,你妹子終於要嫁出去了,老哥,你這個當哥哥的,不也得緊張呀?”
這像是一句玩笑話,身後的老哥卻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個名為白志新的男人,斜靠在門框上,點上根菸,輕聲回應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喜歡你那個未婚夫,感覺,還不如……”
“還不如誰?”
白念雪睫毛輕顫,好看的眸子裡有了幾分期待。
不知為何,她就是想讓自己老哥說出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她等了很多年。
“老哥也不知道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哈哈,妹子你別介意。”
白志新悶頭想了好半天,只能用尬笑掩飾自己的惶恐不安。
白念雪其實對自己老哥早就司空見慣了。
這些年裡,他經常會假象出某個人來。
這個人會跟老哥對著幹,處處跟老哥找彆扭。
所以老哥特別討厭他。
可每當白念雪真正問起時,白志新的回答永遠都是,我也不知道是誰。
是啊,大概每個人都會幻想一個這樣的朋友吧。
作為與白志新血脈相連的親生妹妹,白念雪深有同感。
在與自己未婚夫相處時,白念雪的笑容裡,永遠摻雜著對某段過去的黯然神傷。
可要真讓她說為什麼。
她也說不出來。
久而久之,白念雪順理應當的認為,人生總不是處處隨心的。
哪怕她是富家千金,嫁的男人也是真真正正的人上人,總能在不經意間散發出叫人慾罷不能的魅力,羨慕的周圍那些小姐妹,背地裡老是問白念雪。
你未婚夫也太帥了吧,他到底有沒有哥哥弟弟什麼的,介紹給我們呀。
可是,在這樣生活中的白念雪,卻從未真正開心過。
她承認這個男人很帥很有風度,也承認他家境好,是個值得託付的男人。
可是愛,總歸是無法僅憑自己而決定的。
渾渾噩噩中,白念雪在化妝師的陪伴下上了婚車,跟隨著浩浩蕩蕩的車流,邁入了婚姻的殿堂。
雙方家長十分重視兩個孩子。
對於白念雪的無理要求,男方家長從未反對,甚至直接定了這個全奉北最貴最奢華的商務酒店作為婚禮現場。
為了貼合白念雪的心願,她的未婚夫從京城重金請來了設計師,量身打造,甚至連現場的桌椅擺放都有講究。
推門望去,滿天花瓣飛舞,像是一場潔白的冬雪。
上萬朵玫瑰鋪灑在婚禮現場,樂隊實時演奏,就連腳下的紅毯,都是量身定製,只為了奪得美人一笑。
白念雪身穿婚紗,在白志新的攙扶下,一步步向舞臺走去。
那裡站著一個男人,是他,卻不是他。
白念雪深呼吸一口氣,不去胡思亂想,儘可能在四方宴客的注視下表現的自然些,用笑容回應著那個男人的愛。
婚禮正常舉行。
司儀先生掌控著舞臺節奏,白念雪就這樣在自己未婚夫的身邊,神遊萬里。
她百無聊賴,起了些許的少女心思,一圈圈掃視著舞臺下的四方賓客。
突然,有一抹身影,讓她心臟狂跳了兩下。
白念雪仔細打量著那個身影。
這是一個年紀不小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抬眼看著自己這邊的舞臺,身邊還有兩個氣質截然不同的女人與他一塊。
見自己看他,那男人竟像做錯事的小孩,有了幾分躲閃的意味。
下一秒,他再次抬頭,像沒事人一般,與自己直視。
白念雪無法形容這種感覺。
在瞧見這雙眼睛之前,她的心臟從未像現在這樣狂跳不止。
那感覺就像是深冬嚴寒的北國,一看到他,總是能劃破風霜,迎來醉人的暖春。
這人到底是誰啊?
為什麼自己從未見過他,這會卻又覺得,他的眼神滾燙火熱,看的自己心裡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為什麼自己明明不認識,卻又覺得全身上下,哪怕是一個細胞,都會對這人心神往之?
“念雪,念雪?”
身旁的未婚夫輕輕晃動了一下白念雪的胳膊。
白念雪這才發現自己失了神,忙用笑容緩解尷尬。
司儀先生見白念雪沒有異樣,重新開口道:“新娘白念雪,站在你面前的男人,從今天開始將成為你的合法丈夫,你是否願意握緊他的手,給他支援,給他鼓勵、溫暖和你全部的愛?”
白念雪眼神的落腳點依舊在舞臺下那個男人身上。
那一刻,白念雪突然覺得好委屈,像是承受許多年的冤屈,在此刻,全不重要了一般。
白念雪再也沒忍住,淚流滿面,眼淚大顆大顆的滑落,一張嘴,卻只能回覆道:“我願意!”
掌聲雷動,新的禮樂奏響。
在司儀先生的引導下,新郎新娘接吻,於一眾賓客前見證他們永恆的愛。
婚禮還在舉行,像是某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像是人生中諸多選擇。
一旦選了,便再也無法更改。
白念雪跟著新郎一桌桌敬酒,在那些美好的祝福聲中,白念雪微醺,臉色有些紅。
她坐在某個座位上休息,抬眼時,卻正好發現那個男人離開。
他身穿筆挺的西裝,帶著身邊兩個樣貌不俗的絕美女子,乘風離去,只留下了一個令白念雪心絃波動的背影。
“等等!”
這一刻,白念雪不知為何,再也忍不住,起身追了上去。
腳下的高跟鞋實在是跑不快。
白念雪心急如焚,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甩掉了鞋,在賓客詫異的目光中,在這零下十幾度的奉北,狂奔離去。
拜託,不要走!
白念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追。
她總是覺得,那個離去的男人,她認識,而且十分熟悉。
如果平行宇宙真的存在,那自己是否也和這個男人有過一段美好的回憶?
在那些過往中,自己是否會發自肺腑的笑,毫無拘束的笑,與現在這般,完全不同。
眼前的背影越來越近,模糊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他終於停了下來。
白念雪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一身潔白婚紗在此刻,成了沉重的累贅。
她擦去眼角的淚珠,調整好呼吸,輕聲問道:“先生,為什麼我覺得你很熟悉呢?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奉北的春天,還是不暖和。
街角盡頭的咖啡店裡,放起了一陣熟悉的旋律。
“我聽見了你的聲音,也藏著顆不敢見的心,我躲進挑剔的人群,夜一深就找那顆星星,你聽不到我的聲音,怕脫口而出是你姓名,像確定我要遇見你,就像曾經交換過眼睛,我好像在哪見過你,我在勸我該忘了你……”
一陣寒風吹過,伴隨著歌聲傳入我耳,明明應該抬起的腳步,這會卻無比沉重,不論如何都邁不開腿。
聽到身後那位姑娘的問話。
我莫名覺得辛酸,以至於從那以後沒再掉過一滴眼淚的我,也會如此淚流滿面。
原來啊,這麼多年過來,該放下不該放下的,全沒放下……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