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西臉皮一抖,嘴角向上提了提,伸出個大拇指,“嘿,好小子,是這個!”
受了誇獎,廖克狄面上依舊沉著冷靜模樣,“一群烏合之眾罷了,我右軍出了整整三百人,有心算無心,要是還不能拿下戰果,我就得自掛營頭了。”
“閒話少敘,軍主可起了?”
“早就在處理政務了,你現在過去正趕得上,早些時候還問過你回沒回來呢。”
“我這就去覆命!”
廖克狄說罷,帶著幾個親兵向中軍走去,往來巡邏計程車卒比守山軍營還要密集,一個個持大戟,扶雙刀,殺氣騰騰。
見他一身金甲黑氅,士卒無不讓路行禮。
三軍誇將,披青旗者,整個守山軍就這麼三個,那山呼海嘯高唱其名的雷霆之音,足以將廖克狄三個字牢牢刻在他們心底。
大帳前有兩根旗杆,一杆掛山紋青旗,一杆空空蕩蕩。
全軍都知道,那是軍主給山神預備的大纛。
時時刻刻隨軍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一陣腳步聲從帳內傳出,廖克狄抬頭看去,先見一幕僚,身邊跟著兩個人,其一做百工學徒打扮,另一個面色黝黑的乾瘦人影,葛巾束髮,腰間革帶彆著黃銅分水尺,見到他立刻抱拳行禮,露出缺了一截的尾指。
廖克狄頷首示意。
他對這位匠作營的水工並不熟悉,今天出現在這裡,八成是軍主要治理常青縣了。
等待虎子通傳,廖克狄進入營帳。
除了兩位參軍,還有一員降將,雙鬢斑白,正是負皚。
“聽說右軍打了一場大勝?”
沉而含鋒的聲音從上首傳來,帶著一絲促狹。
“全賴軍主料事如神。”
廖克狄直接把老車伕的話扯了過來,小臉不紅不白。
廖黎大手一揮,“現在馬屁拍的一個比一個亮,別扯虛的,殺了多少,抓了多少?”
“殺敵92,活捉16,我軍僅有三人輕傷。”
廖克狄回道。
廖黎卻沒什麼意外,早在赤色天準備偷襲的時候,李旭那邊已經把訊息傳回來了,現在赤色天的一舉一動,他跟盜晟一樣清楚。
“叛賊戰鬥力怎麼樣?”
廖克狄沉吟道,“大部份叛賊應該是附近村民,戰鬥力羸弱,唯有頭戴赤巾的叛軍有幾分悍勇,但也是一團散沙,遠不敵我守山軍。”
廖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守山軍雖然起于山野,但可是正兒八經按照邊軍悍卒訓練的。
以戰養戰,不斷調整。
雖然目前不是最強的精兵,但絕對是成長速度最快的。
廖克狄遲疑了一下問道,“軍主,不知那16個叛賊如何處理?其中大部分應該是附近村民。”
這些被叛軍裹挾的村民是最難處理的,若是不分青紅皂白一股腦殺了,那守山軍就與其他平叛的府軍無異。
早晚也得消耗進草民的汪洋大海之中。
但不殺也不太合適,廖黎覺得有點麻煩,下意識抬頭去看一旁狂扇扇子的曹然。
他身寬體胖,又沒有武人那彪悍的體魄,只能物理降溫。
曹然抹了一把頭上的虛汗,也顧不得什麼文士風度,信口道。
“此事好解,那些赤色天叛軍殺了,剩下的村民不僅不能殺,還要獎賞他們,然後大加宣揚,是這個村子舉報叛賊,如此之後,不僅能帶動百姓自發檢舉,還能讓那些動搖者害怕赤色天報復而不敢輕舉妄動。”
呦呵,好招!
好缺德!
廖黎很喜歡,並囑咐廖克狄去做,正好他的大軍要在常青縣逗留許久。
昨夜嶽靖安出來後,他們商量了半宿。
主要討論的就是如何治理各縣。
赤色天的叛亂不過是問題所衍生的表象,只要把各縣政務梳理通暢,保證沒人上下其手,百姓日子就安定了。
百姓安定了,水就清了,水中的泥沙也就無所遁形。
有過種地經驗的人都知道,種地的第一步,不是埋種子,而是燒荒。
得先放火燒一遍,把那野草害蟲通通燒成灰燼,用做肥田的養料。
治小縣也一樣。
不殺乾淨了,這地沒法種,糧食養不活。
聽山在這時候終於顯出用出來。
早就將各縣的大小勢力匯聚在廖黎手中。
雖然廖黎人還在常青,但整個府25個縣,基本情況都已掌握。
廖黎想了想,向帳外喊道,“張虎,去把我床頭那張單子拿過來!”
不一會,虎子把名單送來。
廖黎把兩份名單一左一右並放,左邊是常青縣的大小勢力,還有一些禍害百姓的妖魔鬼怪,右邊是張西大婚沒有送禮金的。
單抽一頁去殺,肯定有叫冤的。
把倆名單放一塊,“傳令陳烈,把這名單上面的都給我叫來,我要給他們開個會!”
虎子大步走進來,沒去接那名單,而是抱拳說道,“稟軍主,常青縣石家家主求見。”
廖黎眼皮抬了抬,又看了眼左手的名單,冷笑道,“果然是老狐狸,這麼快就聞出味了。”
曹然左右開弓,一邊把那扇子扇的呼呼作響,一邊筆走龍蛇,擬定政令。
聞言還不忘抬頭接上一句,“軍主當時送我一罈雲麓澤,其中常青霜露就是這石家提供,藉此也和王府搭上了線,三年前還有個女兒入了王府做妾,家聲也算不錯。”
廖黎怔了怔神,原來還有這麼一層關係。
不過也不算意外,這些天生地養的靈物往往被地頭蛇佔據。
藉此相互勾連,一年年下來就形成了錯綜複雜的大網,攀附在大武這輛戰車上。
故而朝堂也拿世家沒什麼辦法。
世家吸血的同時,也維持著大武這輛枯朽的車輛。
一旦扯掉,隨之而來的就是戰車的分崩離析。
不過他守山軍是新的戰車,自然不用在意這些。
“簡單點,殺還是不殺?”
“看態度,歸順態度好就留著,畢竟殺得太乾淨也不方便。”
就在二人說話之際,五十餘歲的石家家主走了進來,面龐浮著醬色,見到廖黎先笑道,“早就聽聞都尉大駕光臨我常青縣,奈何小老兒身份不濟,不能遠迎,今日特備薄禮,登門拜訪。”
廖黎打量著他,臉上掛著不鹹不淡的冷笑。
“薄禮,薄禮可填不上你家的窟窿。”
聽到這話,石家主冷汗立刻就流了下來,摸了摸手上王府賜下的扳指,想著女兒的來信,戰戰兢兢道,“雲麓澤三壇……”
“三壇?”
“五壇…不,十壇!”
石家主看著廖黎的臉色,咬了咬牙把半年的份額都壓了上去。
“然後還有松針酒三百罈子。”
“我軍中禁止飲酒,你這是要犯我軍令啊。”廖黎平靜的說道,雖然語氣沒有多大變化,但無端的,整個營帳內就陰冷起來,像是鑽進了九幽寒窟,冷的滲人。
石家主打了個哆嗦,連忙說道,“糧!還有三百石糧!”
廖黎看了看左手邊有關常青縣石家的資訊,淡淡道,“你家雖有侵佔,偷稅、倒賣之過,念在沒造什麼惡事,就饒了你這一次。”
“你也不用在心裡罵我,這批酒水糧食我守山軍分毫不取,全部歸入常青縣庫房,算是補了你家這些年倒買的窟窿。”
“不敢,不敢,都尉處置得當,石家心服口服!”
聽到這,石家主提著的心才緩緩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