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民夫拉動絞盤，將外城的新城門吊起，伴隨著號子聲逐漸推到正確的位置。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大喝。
“軍情緊急，路人速避，擋道者斬！”
一驍騎營哨騎憑藉出眾的騎術在城道上左右騰挪，先一步來到了城門處。
路上行人是避開了，但眼前重逾萬斤的城門哪是能說避就避的？
哨騎指揮左右民夫上來推，絞盤都崩出火星子了，不過是稍微開啟一道缺口。
正焦急之時，忽然感覺一陣冷意襲來，猛的回頭，只見空曠的城道上，一架猙獰的戰車懸浮，青旗下站著一道雄偉的身影，勁裝紅裳，揹負黑刀巨刃，劍眉鋒目，正是廖黎。
“軍主！”
“避開。”
劍眉下的眸子好似倒映巍峨雄山，一聲輕喝。
哨騎立刻翻身下馬，站在道邊。
戰車行至門前，單手扣住近二十公分的城門，絲毫不見其發力，半扇城門便被他抓起來，掛在門軸上。
戰車呼嘯而出，狂卷煞氣。
城外，緊急調動的一百驍騎在呂安率領下迅速跟上戰車，直奔渠山山麓。
……
黑溝村遺址。
一黑袍人影手持銅鈴，腰掛小鼓，三步一搖，五步一敲。
每迴圈三次，就用一根綁著紅線的樹枝插在地面上，身後已經沿著戰場的邊緣插出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界限。
界限之外，草木生長。
界限之內，煞氣侵蝕，黑土裸露，草木枯敗矮小。
殘兵斷戟插在地上，一具具鐵木軍陰煞屍橫倒在地，氈帽遮擋，看不清面容，整個戰場沒有任何蚊蠅，只有一隻只惡鳥站在斷刃屍山上，黑色眼睛滴溜溜的轉動，打量著這隊兵馬。
廖黎眯著眼睛打量著地上的車轍，這是他走時壓出來的。
順著車轍望向戰場深處，縈繞的煞氣在這雙眸子面前沒有任何效果，被輕易望了個通透。
那一具具陰煞屍，與他上一次來時相比紋絲未動。
就連被鬼木戰車撞開的幾個三境武將，依舊雙手虛握的撐在那裡。
整片戰場惟一的改動，就是上次被他引進來的北狄使者，一個個面色鐵青，聚集在一起，面面相對，像是在商議著什麼。
怪不得上次總有種詭異的預感。
原來是這地要化邪了。
“這東西會不會擴散？”
廖黎凝聲問道。
地師悄無聲息出現在戰車旁邊，招了招手，插紅線的弟子走了過來。
“師傅，廖大人。”老態龍鍾的弟子先打了聲招呼，然後說道，“從昨夜發現此處戰場開始，就圈定範圍，到現在並沒有擴散的跡象。”
聞言，廖黎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活莫來客棧和張家村可是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相比於詭異的邪祟，他寧可再殺一遍渠山的魑魅魍魎。
“但這只是暫時，這東西的來由沒人能摸得清楚，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變化，以往，不是沒有這種例子。”
地師幽幽說道。
“話說，地魂宮遇見這東西怎麼處理？”
廖黎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問道。
地師長嘆一口氣，“就連司天監都拿這東西沒辦法，任其如癬疥遍佈各州，我地魂宮又怎麼能處理，只能設以陣法封鎖，避免行人誤入罷了。”
廖黎挑了挑眉，這可比司天監能做的要多。
司天監面對邪祟的態度可是隻監不管的。
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地師前一句話。
“這東西很多？”
“處理不了，逐漸累積，可不就很多嗎？不說遠的，你雲麓府就有五處，本來應該再多一處的，但被雲麓府不知道以什麼方法給破了。”
地師觀察著廖黎的神色，緩緩說道。
廖黎面色不變，對方說的應該就是張家村。
但那次也是險象環生，要不是佔了身份優勢，不知道得橫生多少波折。
可這山麓戰場……
那就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了。
別說都尉，就算他現在原地封王，這群鐵木軍也不會給他半分面子。
不過是多看了這戰場幾眼。
廖黎感覺除了烏鴉，就連地上的陰煞屍都在看他，一種躍躍欲試的戰意驅使著他往前踏步。
皺了皺眉，“呂安，插上一杆守山旗，撤軍！”
身後默不作聲的呂安調轉馬頭向後跑去，一把抓過青旗，兜了個圈子，單臂一振，青旗倒卷，如同標槍一般飛射而出，插入戰場之中。
那種詭異的戰意頓時消退了不少。
轉頭對地師師徒二人說道，“多謝二位提醒，日後有什麼需要的，儘管來找我，回去之後我會約束百姓，不再進山，這裡就交給二位了。”
地師點了點頭，他也是這個意思。
發現邪祟，最重要的是通知官府，避免百姓行人誤入，引發變動。
而最近的，說話管用的只有廖黎。
搞明白了情況，廖黎也不多待，帶著呂安等驍騎風風火火的就撤了回去。
這邪祟最糟心的就是擋在了進渠山唯一的路上。
不過兵伐渠山也是明年的事了。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
……
雲麓府，靈渠縣。
靈渠縣在府城東南方向，是一座中縣，原本土地乾涸，糧產不豐，後來城中一大戶出錢，在城外挖了一條溝渠，接連渠山水，水土漸漸肥沃起來。
此縣慢慢就被稱為靈渠縣，原本的名稱也被廢棄了。
雖然靈渠縣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特產，但憑藉肥沃的土地，也養活了不少百姓、豪族。
一處大宅深處，水榭亭臺邊，坐著一少年，手持摺扇，靈動的眼神隨著水中錦鯉遊走。
“逸和伯父已經找過我了，希望我配合一下，你覺得呢，靖明哥。”
少年身後同樣站著一人，錦衣華服，腰配美玉，背對著嶽靖雲向水中撒下一大把餌料，聞言冷笑一聲，“四房已經瘋了，如今守山軍吞併雲麓府已經是必然，誰擋誰死。”
“嗯，我知道，我沒答應他。”
“但你不甘心。”嶽靖明轉過身，平靜的看著他，“你不甘心自己被靖安玩弄的那麼徹底，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連自信掌握的三孝口縣也不過是明面上的傀儡罷了。”
靈動的眼睛凝滯，嶽靖雲聳了聳肩膀，故作輕鬆道，“要不是他死了，我都懷疑他準備把我們岳家打包送人了。”
“家裡也在爭執，說不準這次回去，我們就天各一方了。”嶽靖明道。
“那你呢？”
“等四叔養好傷就回家，岳家拆分已成必然，我不會在這裡逗留了。”
“唔……”嶽靖雲轉過頭來，直視自己這位兄長，“不知道靖明哥如何看待七色天？”
嶽靖明眸光轉動，狐疑道，“七色天？怪不得你該留在這裡，原來是被這群反賊勾住了。”
“我建議你立刻和我回去，其一，七色天是反賊，而我們是世家，弄不好，刀會砍到自己身上，其二，別看他們聲勢浩大，但沒有根基，也就趁著朝廷手忙腳亂猖獗一時罷了，碰到守山軍這樣的硬骨頭，保管撞的頭破血流。”
嶽靖雲笑了笑，“我又不傻，就是在這看看熱鬧，最多使點絆子。”
嶽靖明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離開了亭臺。
……
八月初，一則邸報傳入守山縣。
西北邊軍絞殺黃龍天叛軍，周遊數日，與黃龍天龍頭血戰一場，擊潰其主力，斬首三萬，潰兵散入周圍數府，邊軍十二將的銀甲飛將重傷。
八百折蘭騎在白骨林折戟，僅餘數十騎生還，榆林府內世家大族盡沒，妖魔飼養人畜為食，已經有向外蔓延的徵兆。
周圍府縣百姓大族開始外逃。
而榆林府就在雲麓府西南方向，與兩縣之地接壤，已經有大量流民逃入。
……
守山軍整軍計劃徹底完成。
五軍正卒，共計一萬兩千五百人。
原本民兵被戍衛營取締。
每個縣城有一個戍衛營，五百兵卒就地徵召，傳授功法，但糧餉比正卒減半。
作為守山軍的後備力量。
民夫不再作為直接徵召兵員，不參與日常守衛、戰爭任務。
按需招募，結算糧餉，事後解散。
守山縣設立戍衛大營，由張成率領，共計三營一千五百人，紫魚、安丘兩地戍衛營也受其管轄。
老卒退役之後可進入戍衛營，除了領取正常戍衛卒糧餉外，還領取一份撫卹。
除此之外，也可以進入商隊，亦或者是匠作部等其他系統。
老王也給廖黎提供了一個思路，不少城內大戶，像是魯老爺願意重金聘請守山退役老卒去看家護院。
一方面看中他們的煞氣，另一方面看中他們的身份，算是給自家上了一道護身符。
對於這種結合，廖黎樂見其成。
全軍大賞姍姍來遲。
五軍擁簇之下，今年的龍虎臺格外寬廣，甚至能容納三境武人搏殺。
不過幾個三境都被廖黎給按下了，打算給新人一個機會。
基礎功法圓滿的普通士卒中，一個叫王林的小子脫穎而出。
練力境廝殺的格外激烈，新兵初效，都想在軍主面前長長臉，一番龍爭虎鬥後，劉長恭仗著金虎裂天刀拔得頭籌。
給虎子急的直跳腳，今年沒有他的份。
二境之中，老卒不上場，刺客文青終於露了臉。
廖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傢伙，心中也是略有驚訝。
軍中之人要麼一臉苦相，要麼一臉兇相，哪怕呂安這種姿色容貌，都帶著一股陰鬱冷意，但這傢伙卻陽光的像是開朗大男孩一樣。
說了兩句話，廖黎感覺有些怪異，眼睛微虛，嘴裡吐出一句古怪的話，“奇變偶不變。”
“軍主何意？”
文青怔愣道。
見文青臉上沒有絲毫觸動的微表情，這才放下心來，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打得不錯，賞兜鍪一副。”廖黎擺了擺手就將其打發了。
今年龍虎鬥規模較大，自然也有賞賜。
三個兜鍪，分別是寶下、寶中、寶上，形制與制式甲冑相似，就是多了些鏨刻細節。
境界正好適配。
接下來就是完整期待的封賞環節。
首功自然是呂安。
不過之前已經把寶馬寶弓給配齊了，不太好封賞，好在廖黎早有準備。
讓商隊在外收購了幾樣東西，一個是寶材寒髓，在百井縣收購的，用於呂安突破三境鍛骨，已經提前賞賜下去了。
第二件是一面大氅。
呂安原本的大氅送給廖克狄了，廖黎收了點材料又讓匠作部做了一張。
寶級上品，作為壓軸的賞賜。
第三件是一面專屬牙旗，黑底銀邊，上面用金線繡著一個呂字。
被褚俊聯合鐵匠等人煉製成了一件陣器，不過是勉強成器，效果比八方旗差遠了。
能讓麾下士卒心有所感，這面旗若是被人砍倒，士卒也會第一時間知道。
也算是一把雙刃劍。
廖克狄再賜青旗一面，成為守山軍第三個披旗者。
張西得賜不少金銀財物，良田宅邸。
張興賜官職右都尉。
郭蓋青旗裹棺，贈郭家匾額一張，血親可尋求守山庇護，可入守山軍。
梁進、劉長恭、馬伕等人賜腰刀司夜。
其餘軍職正式確立。
軍卒各有賞賜，全軍士氣大振。
唯一比較悲催的就是原右都尉王洪了。
好好的官職直接被廖黎給擼了。
要是個縣尉，廖黎想拿下他還需要跟朝廷打個招呼。
但左右都尉不同，因為其本質是輔助都尉，存在與否都掛靠在都尉身上，所以入城的時候他倆才那麼聽話。
王洪雖然也聽話，但相比于田楷，就差了點靈性。
短暫的休息數日，調整完後的守山軍再次調動了起來。
……
八月五日，兵出守山。
一大早王林就爬了起來，將自己的戰馬擦拭乾淨。
整個守山縣共有四千多匹戰馬，有一半都分給了前軍校尉部。
雖然他的戰馬沒有驍騎營的火鬃馬高大威猛，但也是百裡挑一的好馬，他十分愛惜，恨不得與其同吃同睡。
自從馬伕來了之後，他的願望實現了……
前軍校尉部計程車卒每五天就要和自己的馬睡一天馬廄。
日常與馬匹形影不離，訓練，操演，吃飯都要在一起。
弄得不少士卒苦不堪言。
但前軍整體的騎術卻進步飛快。
擦乾淨馬腿上的泥點子，王林將裝備套上馬身。
除了馬甲外，每個前軍士卒都要帶四筒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