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正人選不必說,自然是張祜。
老傢伙身體不錯,還能幫他撐幾年,更何況督戰監也不需要上陣拼殺,安全性也有保障。
魏石頭今年十三歲,馬上十四了,上次貪汙的事雖然他監管不力,但處理的也算利落,塞入督戰監歷練一下,也能接張祜的班。
沒等廖黎理明白呢,旁邊曹然起身,將一沓筆墨未乾的紙張遞了過來。
“明年的耕種以及今年秋糧分配計劃已經做出來了。”
廖黎歪了歪頭,掃了一眼幾個關鍵資料,便不再翻看。
雲麓府地處北方,秋收就是眼下的兩個月份,不過有了一萬多壯勞力,秋收任務早就提前完成了,順帶的,紫魚和安丘的糧食也入了庫。
再加上這段時間調集的糧食,養活軍民不成問題。
“對了,關於府內武館以及江湖勢力我有一些想法,晚上咱們幾個商討一下。”廖黎隨口說道。
曹然撫了撫自己的大肚子,眼中露出一絲遲疑,“江湖勢力錯綜複雜,若是以朝堂身份施壓,恐怕會鬧出亂子。”
廖黎擺了擺手,“晚上再說。”
現在就兩個人,碰撞不出什麼好的想法,等晚上嶽靖安出來,再加上李瑞,四個人一塊商討才有意思。
曹然雖有奇謀,但都是解決問題的小妙招,偏向於實用派,與他性格相合,圓滑中正。
嶽靖安擅長謀大局,但願行險。
幾人湊起來討論往往是這樣:
曹然:“不如這樣……”
嶽靖安:“此計甚妙,但過於侷限,要我說……如此大事可成,天下可安!”
眾人:“嘶,還可以這樣?就是步子是不是大了點?”
廖黎一拍腦袋,“那我覺得……”
眾人驚恐:“主公,寧可傷人和,萬萬不可傷天和啊!”
廖黎:“那算了。”
李瑞斟酌半天,“要不……?”
廖黎:“瑞,喝茶。”
李瑞:“……”
幾次之後,李瑞發現自己真不擅長陰謀詭計這種東西,於是不再強行支招,默默在一旁聽著,偶爾提供一點守山軍實際情況。
他雖然不擅長大的謀畫,但在守山軍這一畝三分地可以說是面面俱到,無論是兵甲軍械,糧餉軍馬,再或者是耕種分田,督促建造,只要問他,都能有一個現階段進度的具體回應。
而且,他也是唯一一個在守山軍軍職任命上可以向廖黎建言的人。
軍權是上位者的禁臠,曹然一直死守底線,向來忌諱提及這些事的。
嶽靖安偶爾搭把手,但涉及軍務,都會給廖黎空出來。
也就這位內政主,偶爾提提建議。
現在守山軍內政一塊劃分的比較簡單,只有三級。
文書—幕僚—參軍。
文書負責抄寫政令,整理歸檔,還要隨軍記錄戰功。
幕僚負責具體一個型別的事務,比如庫管,糧管,分配農具、民夫等等。
參軍就是曹然李瑞,只要廖黎需要,他們就啥都管。
嶽靖安狀況特殊,不領具體職務,除了曹然李瑞,都沒人知道他,換句話說,他只幹活,不領錢。
現在攤子越來越大,內政上的事情也愈發繁雜,文書和幕僚都不太夠用了。
想到這,廖黎抬頭看向對面抱著茶杯啜飲的李瑞,“瑞,再選一些幕僚文書出來,把空置的右廂房也用上吧。”
李瑞詫異的抬頭望他,“不是馬上就搬往府城了嗎?”
“啪”
廖黎拍了一下額頭,“忙忘了,不過人手還是得增加,爭取八月中旬,守山所有事情處理完,入主府城!”
“諾!”
眾人齊聲應諾,聽了這句話步伐都輕盈了不少。
這邊話音一落,披著重甲的虎子大步走了進來,地面微顫,他卻跟個沒事人似的。
“二哥,祜叔和張西哥來了。”
‘老叔怕不是著急要退下來……’
廖黎暗忖。
“讓他們在主屋等我吧,這就過去。”
虎子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廖黎交代了一些政務,也起身出門。
議事廳主屋有二層,一層是他的會客廳,二樓為起居室,左右耳房給虎子和石頭居住。
邁入門檻,就看見兩個穿著甲冑的武將站在巨大的堪輿圖前比比劃劃,聽到他的腳步聲才回過頭來。
“軍主。”
廖黎扯來一張椅子,“不忙著選兵,怎麼都跑我這來了?”
張西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張祜,發出“砰”的悶響,老傢伙側頭瞪他一眼。
罵道,“要不是指望你小子給我老張家傳宗接代,早就把你懶弦子扯了。”
張西面皮上的疤痕抽了抽,當做沒聽到。
張祜罵完才正色道,“軍主,督戰隊老人基本沒了,剩下的幾個都是上次強拉回來的,接下來是怎麼個整法?”
聽出他言外之意,廖黎調笑道,“老叔你孫子還沒有呢,就著急退下來享清福?”
張祜雙手撐在膝蓋上,嘆口氣,“這也沒外人,老叔給你交個實底,這段日子身邊小子一個個都突破了,但你老叔我沒那個本事,咬牙死命練,也不過練力境初入的水平。”
“練力境現在在咱們軍中,當個屯長都費勁,我這實力佔著督頭的位置,實在是難以服眾啊。”
“不是你老叔我想偷懶,你這一步步走來有多難,鄉里鄉親的誰不是看在眼裡,別說累,就算是累死在這,你只要有需要,拿我這把老骨頭去熬油都沒二話!”
張祜一番話說的真切,帶著老骨頭特有的倔勁。
他不是服老。
而是自己和自己較勁,過不去心裡那關。
廖黎失笑道,“我就說麼,功法進境的問題不用你操心,督戰隊做了一些改動,晚上軍令就能到你手裡,你說什麼也得給我撐到明年。”
聽到廖黎說沒問題,張祜就放下了心。
“那我就去等著了,最近抓了不少小兔崽子,得挨個收拾著。”
老傢伙心結解開了,直接風風火火的離去,給張西他們說話的空間。
廖黎目光落在張西身上,“你又是什麼事?”
張西遲疑了一下,“我是來幫張興問的,這兩天就他沒事幹,雖然沒跟我們說,但在營裡急的直上火,我就想……”
“就來探我口風來了?”
廖黎撇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張西乾笑,“其實也不光是他,我營裡還有不少弟兄,落了一身傷病,現在眼瞅著主力要入府城了,他們一個個急的跟螞蚱一樣。”
廖黎微微眯眼,鋒銳氣息不自覺從眼角流出,“最近這事鬧的挺兇?”
張西渾身一緊,“沒鬧,就是擔心。”
“啪!”
廖黎握拳在桌面輕敲了一下。
冷聲道,“那就讓他們老實待著,先把傷養好了,該給的糧餉老子從沒剋扣過,該給的撫卹老子也一分不差,這時候要是給我整出岔子來,別怪我不給他們著落。”
見廖黎動了幾分火氣,張西也不敢再提這事,連連應諾。
“還有什麼事?”
“我想改刀。”
廖黎愣了一下,“改刀?”
張西連忙將後背揹著的朴刀摘了下來,橫置在桌面上,連刀帶柄,也就一米五左右。
聽著挺長,但還沒有倆人臂展長。
廖黎拿起來擺弄了幾下,隨口道,“這不挺好的嗎,怎麼想改?”
張西苦惱道,“太短了,以前陷陣營與其他兵種配合作戰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今獨立成營後,我發現沒有長兵太吃虧了。”
“你想要怎麼改?什麼效果?”
“刀柄加長,刀身要再大一點,就算有騎兵衝陣,也要能一刀砍斷那種。”
廖黎眼神微動,“你想要斬馬刀?”
張西一愣,“對,就這個意思,能一刀連人帶馬都斬了那種。”
斬馬刀並非特定的一種刀具,而是泛指對抗騎兵衝擊進化出來的一種長柄重刀。
像是關刀,也是泛指長柄大刀或禮儀用刀,不過這是小說稱謂,並非官方稱呼。
斬馬刀的巔峰就是被大眾所熟知的陌刀,“人馬俱碎”也是出自此刀。
以前廖黎還想著什麼時候弄出來,後來事情越來越多,早把這事拋之腦後了,沒想到今天被張西給提了出來。
果然,有些東西就是發展到一定階段的最優解,等閒不可替代。
廖黎沉吟道,“你把你的需求跟鐵匠說吧,讓他弄兩把樣品,形制定了再送我這來,至於新刀的名字……就稱為陌刀吧。”
“陌刀?”
最後張西還是念叨著這個不知所謂的名字出去了。
留下廖黎一個人揉著額角嘆息,不是真頭疼,而是用這個熟悉的動作舒緩一下腦子。
徵兵、練兵、指揮……戰後撫卹,每一個環節都代表了一堆麻煩。
當然,他也可以置之不理,但守山軍之所以能保持旺盛的戰鬥力,和高昂計程車氣,就是因為他把士卒當人看,給足待遇。
所以這些麻煩一樣都不能省。
老卒退役安排也得儘快拿出個章程了。
沒等他理順,張西帶著鐵匠又來了。
倆人路上遇見,正好鐵匠因為功法的事來找廖黎,一塊就來了。
金身百鍊確實是一部好功法,不過跟廖黎之前擔心的差不多,難練。
整個匠作部的鐵匠,就狗蛋摸到點門路,其他人包括鐵匠在內,一竅不通。
好在這個廖黎早有預兆,用為數不多的功勳推演出了一門新功法。
金陽鎮虎身。
也是以鑄鐵身為根基,結合了他晉升鍛骨時候的感悟,硬捏出來的,目前只有三境的內容。
不過也夠鐵匠他們修煉了。
等需要後續功法的時候,廖黎手裡也有大把功勳進行推演。
金陽鎮虎身也是金色橫練功法,和金身百鍊區別就在於積累,前者需要日積月累,積攢陽氣,然後藉由陽氣去打磨體魄,後者捨棄了所有的方向,全部用來提升體魄強度。
再加上金色功法的潛力,雖然只有三境,但絕對堪比四境巔峰。
就像他的鑄鐵身,原本是四境圓滿,但融合成金身百鍊之後反而掉到了三境大成。
因為換功法的過程就像是換杯子,水還是那些水,只是杯子變大了,原本的滿杯,換成大杯子就是三分之二了。
金陽鎮虎身同時也借用了暴虎撲山式的技巧,能倍增發力,但只有一倍。
說完功法的事,幾人順勢聊了聊陌刀,廖黎將他知道的一些資訊傾囊相授。
他知道的也不多,不過是一些文字資料,以及一些戰績效果呈現。
但這些資訊也足以讓鐵匠獲益匪淺。
忙活完天已經黑了,虎子用木頭托盤,送進來一大份肉食,加上一盆靈米。
廖黎剛吃兩口,抬頭看了看,虎子站在眼前,沒有絲毫要坐下吃飯的樣子。
往常這倆小子都是和他一個碗裡扒了飯的。
心念一轉,抬眉問道,“石頭呢?”
頭盔下的虎子悶聲悶氣道,“在外面巡哨。”
廖黎心下了然。
自從那事之後,魏石頭對自己要求愈發嚴格,一應標準與軍規等齊。
這是個好習慣,得鼓勵。
廖黎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將托盤裡的飯食分出來兩份,然後自己先開吃。
飯還沒安生吃兩口,赤龍幫的盜晟來了。
看在大量物資的份上,廖黎放下筷子,平靜道,“讓他進來。”
不一夥,壯實的漢子走了進來,一身暗紅色的布衫,洗的有些發白,額頭上也綁了一條紅色的抹額,乍一看,比賀喜那天還要喜慶。
盜晟進來掃一眼,見廖黎在吃飯,笑著告罪一聲。
秉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習慣,廖黎也開了一個不鹹不淡的玩笑,“喲,盜幫主這也是要成親了?”
“雖然不是成親,但見廖軍主,可是比成親都重要的大事!”
廖黎眯了眯眼,上來就吹捧,照他的經驗,這傢伙沒憋好屁。
“見也見過了,盜幫主要是沒什麼事就請回吧。”
說完,也不管他什麼表情,自顧自的拿起筷子吃飯。
盜晟也不介意,大馬金刀的坐在廖黎對面,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不知廖軍主知道我赤龍幫的跟腳?”
廖黎連個眼尾都沒給他,啃著盤子裡的腿肉,語氣淡然。
“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