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搖了搖頭,“這也不適合我。”
梁進抬眉,“若是這也不行,你想去哪?來我陷陣營還是神機營?”
“你們陷陣營是不是重甲雙刀?”
“對,雙刀所向,摧鋒折銳!”
梁進屈指彈了彈肩甲上的虎頭吞口,青銅獸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不去,不去,雙刀太長,失之靈動,跟這群老軍沒什麼區別,我想去神機營。”
文青退後半步,束髮絲絛隨動作揚起,顯出幾分少年意氣。
“噫——”
梁進詫異的看他一眼,發出個褒貶莫明的音節。
“大人,我倆想入陷陣營,望大人提攜!”
一旁的隊正終於插上了一句話,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笑意。
梁進打量了倆人一眼,一個基礎功法圓滿,一個初入練力境,在這一萬六千軍裡也算佼佼者,各部選拔都能透過。
隨手指了指校場中的青旗,“陷陣營校場就在前面,我這還有事,你們自去即可。”
隊正面色暗了暗,但還是笑著點了點頭,瞥了一眼滿臉陽光的文青,扯著副手向陷陣營的方向走去。
心中暗自嘆息。
自己過去和被人領過去的不一樣啊……
見陳烈出來,開始呵斥打成一團的老卒,梁進帶著文青向王守義部的方向而去。
神機營的校場比起其他營安靜了許多,一群像工匠多過士卒的傢伙搬著一臺臺弩槍在營內走動。
十丈開外的木架上,幾個赤膊工匠正在校準一個巨大床弩的絞盤。青銅機括轉動的咔嗒聲混著松脂燃燒的焦香飄來,讓他忍不住駐足看看熱鬧。
整個守山軍,論到軍械裝備,神機營不一定是最多的。
但論弓弩,絕對冠絕雲麓。
無論什麼奇形怪狀的弓弩都能在王守義這裡找到。
有不少都是匠作部剛研究出來的,送到神機營來試靶。
……
王守義剛從廖黎議事廳回來,領了第一批軍備,裝著一腦瓜子的事,還沒等進大帳,就撞見了二人。
“你要入我麾下?”王守義有些意外的問道。
“但我要從曲主做起!”
文青拍了拍胸膛,被呂安一眼嚇著那股勁已經褪了,又恢復了樂觀開朗模樣。
“我早晚要追上那玉驍騎的腳步,讓他看看到底什麼是真正的天才!”
“嘶——”
王守義倒吸一口涼氣,質疑的眼神飛到了梁進的臉上。
‘你給我領來個什麼人才?’
梁進別過頭去。
呂安的進步他看的比誰都真切,但這文青的跳脫也是他見過獨一份的。
不好評。
真不好評。
王守義沒有立刻答應,接過樑進手中的草紙仔細看了看。
全軍二境以上的降將,全部分出來造冊,資訊比士卒更為詳盡,雖然廖黎面上不動聲色,但早就安排聽山將這些高階將領的資訊摸了個底掉。
再加上有嶽靖安這個叛變頭子,這群降將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褲衩子都在冊子上寫的一清二楚。
看完了文青情報,饒是以王守義的沉穩,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赤金縣文青,確實是第一刺客。
但這個名號的由來就有意思了,別的刺客接了活,都是挑個夜黑風高的時候悄悄幹大事。
但文青接了活,一張碎嘴逢人就說,都沒到第二天,就鬧的滿城風雨,全城都知道他要行刺殺之事了。
然後,他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正午,持雙短匕,仗著武藝高強,從正門殺了進去,最後當著滿堂賓客的面,砍掉了目標人物的腦袋,給縣令氣的當場暈厥。
緊接著縣衙就要追捕他,但堂堂一個凝血境大成的刺客,跟縣尉一個境界,誰能拿得下他?
還沒等調集高手呢,岳家就來了,接管全縣。
文青自然落入岳家手中。
嶽靖安也知曉了這麼一號人物,但一直沒有用上的機會。
臨死前託付給廖黎的三個人材,他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被廖黎重點關照,讓梁進多觀察觀察。
摸清楚這傢伙的底細,王守義也有些頭疼,他的作戰風格偏向於以靜制動,就需要部下令行禁止,但這文青明顯就是個刺頭啊。
怎麼想著來他神機營?
王守義沒有擅下結論,沉吟片刻,指著場中說道,“我打算讓軍卒分為五方,互相攻伐,若你想要從曲主做起,就展現出你的本事給我看,但不得傷人。”
在末尾,他又加了一句限制。
文青張大了嘴,作震驚狀,“這有何難?”
王守義張了兩下嘴,硬是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空甩兩下手中草紙,指著校場方向。
意思不言而喻。
‘那你去!’
校場中,五百新兵已經列陣準備,手中拿著沒開刃的刀兵,身上穿著淘汰下來的皮甲,各自守護一杆大旗。
文青左看右看,盯上了王守義大帳兩旁插著的火炬,上前拔下。
火炬顯然是燃燒過,兩端炭黑一片。
文青抓起來,像是使用夯杵那般在手中甩了甩,然後搖了搖頭,將那兩把火炬在膝蓋上一撞,斷成兩截。
帶黑的那一節,大概小臂長短。
“這就正好了,看我在旗上畫兩隻老虎!”
說完,揹著二人就向場中行去。
王守義目光這才落在梁進身上,“一直這樣?”
梁進攤開雙手,“就是這樣,除了在軍侯面前收斂了一下。”
“軍侯面前,我也得夾著屁股說話。”王守義自嘲道。
“對了,你們陷陣營選出多少兵了?”
“才百來個,整軍完畢怎麼也得四五天。”
“聽說先整軍完畢的,先發一批軍備。”
“那多半是我們陷陣營了。”
“呵。”
“還真有點本事!”
倆人視線被場中的文青吸引,發出兩聲感嘆。
值得一提的是,兩人一前一後在張西大婚的時候突破到了凝血境,都是積累到了,水到渠成,畢竟煞氣緣故,守山軍將校沒有門檻一說。
文青也是凝血境,面對一群粗通武藝,且無法結陣的軍卒,贏是必然的,贏得是否漂亮才是關鍵。
只見他雙腕輕抖,半截殘炬竟似短匕般在掌中旋出黑虹,未等場中士卒反應過來。
人已揉身切入東陣。
“當心有人!“
西陣一老卒暴喝未落,文青左腕倏翻,火把炭頭精準點中持槍卒子喉間,漆黑印記如判官勾筆。
右臂順勢抹過三把橫刀,炭屑在刃面拖出筆直墨線——照面間東陣先鋒已“斃“五人。
校場陡然騷動起來。
北陣弓手急引木矢,卻見那瘦削身影鷂子翻身,靴尖踢起浮塵迷眼,雙炬交錯如剪,炭痕瞬息印上七名弓手胸甲膻中。
南陣槍盾兵尚未合圍,文青忽地貼地游龍,火把自盾底縫隙斜刺而入,連點執盾者足踝商丘穴,整列盾陣立時潰如崩沙。
“好個點抹為殺!“梁進按刀低讚道。
文青動手極快,仗著速度優勢,一路狂襲,不過片刻功夫,場中五色令旗已倒其四。
唯剩一陣主旗獵獵作響。
文青忽將雙炬凌空相擊,黑灰暴起如霧,趁眾人目眩之際騰身掠上旗杆。
旗繩應聲而斷的剎那,他單足勾住旗杆,倒懸半空將玄色軍旗拋向一旁王守義身前。
待炭灰落定,擋在旗杆一路上的百卒竟無一人衣甲潔淨——喉頭、心口、關節處皆綴墨點,而文青手中火把炭頭早已磨成圓鈍。
梁進踢了踢腳下的玄旗,哂笑道,“這是給你立威呢,看你能不能拿住他了,我回去覆命了。”
“這實力…何苦來我神機營呢。”
留下王守義一個人頭疼。
倒不是文青贏的不漂亮,而是太漂亮了,跟他們守山軍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文青的功法手段更像是江湖俠客,夾在他們這群戰陣廝殺的軍卒之間總有些奇怪。
文青來到王守義身前,咧嘴問道,“我這曲主當不當得?”
王守義正色道,“自然是當得,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為何你會來我神機營?”
文青扭頭看向校場內大批的弓弩,挑眉道,“當然是因為這些弓弩了,兩軍交戰,神機營躲在後面嗖嗖嗖放冷箭,又能殺敵又能護己周全,多好。”
王守義閃出異樣色彩,“你當初的刺殺可是大張旗鼓。”
文青詫異道,“那麼早的事你都知道,看來我的名聲傳的真挺遠的,不過僱主當時只讓我殺人,又沒說要怎麼殺人,我當然是按照最省事的方法去了。”
‘真像’
王守義心中暗歎一聲。
“但你可要想好了,入我營帳,以後可要聽我排程,若有遲疑,軍棍可不留情面?”
王守義肅穆道。
文青振袖抱拳,朗聲道,“遵令!”
隨後,王守義帶著文青以及一些表現優異計程車卒去領取裝備。
雖然軍主令其打造神機營,但他性格謹慎穩重,更喜歡兵種均衡,所以各式裝備都有。
剛抬回來的甲冑一幅幅掛在校場上,刀兵林立。
一名普通士卒的常服包括:一套普藍色勁裝,兩套純白內衫,帶掛扣的腰帶一條,布履一雙。
除此之外,還有若干雜物,比如一個比巴掌大些的長條編織筐,裡面放著一個金屬盒子,用於吃飯,還有一個經過匠作部多次改良的軍用水囊。
全是普通材料製作,不摻雜任何寶物,煞氣材料,掛在腰間正正好好,也不顯得累贅。
因為現在天氣熱,再加上匠作部產量跟不上,冬裝就沒發。
不過就這一套,眾人已經十分滿意,降兵也分三六九等,將校自然不用說,要麼是岳家嫡系,要麼是大戶人家,肯定不缺這一兩件新衣。
但他們普通士卒,就算家境不錯,但打起仗來也早失去聯絡,身上的衣服都破了洞,也沒法修補。
一個個捧著新衣,都離著身子遠遠的,生怕弄髒了那白衫。
文青十分滿意,“這待遇比他們岳家強多了。”
話落,身上舊衣衫被其扯下。
當著百十人的面就穿上了新的。
身後士卒有樣學樣,一個個就脫了個乾淨,原地換裝。
該死,是零幀起手。
王守義眼角抽搐,嘴微微張開,露出兩排措不及防的白牙,像是吃了九轉大腸的評委一般,表情彆扭。
縱然他見多識廣,但從小到大也沒見過幾百條帶毛的大黑籃子在眼前甩阿甩的場景。
簡直……
髒了眼睛。
文青換好了衣服,看起來也像是個守山軍的樣子了,雀躍道,“有沒有什麼趁手的兵器?”
王守義搖了搖頭,“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用短刃的,得晚些時候讓匠作部給你打製一副吧。”
“還可以定製?是何品級?”
“你是曲主,起碼也是一對寶器,中品起步,運氣好還能是上品。”
文青聽不懂他的劃分,但還是開心的點了點頭。
守山軍的新奇玩意真多。
穿完衣服,文青又選了一套輕將甲,玄底紅紋,隱隱泛金,看起來也是威風凜凜。
現在就差最後一步了,賜兵牌。
但這步得整軍結束後由軍主親賜。
……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其他營部。
守山軍老卒是早就劃分好的,主要是這群降兵將校。
尤其是幾個三境,廖黎思來想去都找不到什麼好法子,主要是這群降兵質量太高了,像是呂安這幾日才將將突破鍛骨境。
在一支軍隊裡只能有一個聲音,那就是主將。
放上幾個實力不弱於主將的,真要是出現分歧了,下面計程車卒聽誰的?
難免人心浮動。
廖黎走了會神,提筆在紙上寫下中軍兩個大字。
然後就是陳烈的大名,三個投降的三境將校緊隨其後。
將那些不好處理的降兵將校一股腦塞了進來,整的滿滿當當。
然後就好弄的多。
前軍校尉部,呂安,曲主馬伕,空四個。
左軍校尉部,張西,曲主樑進,空四個。
右軍校尉部,廖克狄,曲主張三,空四個。
後軍校尉部,王守義,曲主劉長恭,也是空四個。
每部他都留了一個老人,防止校尉手下新兵過多,沒有親信。
然後正式設立督戰監,軍正一人,行營法曹五人,代替督戰隊的作用,平日監管軍規軍紀,戰時督戰,執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