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盜晟退下,廖黎便不再關注。
左右不過是一個幫派,按照嶽靖安所說,“凡府內已無外敵”。
哪怕是赤龍天的隱患也一樣如此。
對現在的廖黎來說,雲麓府內所有的勢力,都應該看做是他手下的勢力。
無論是平滅、收編,都是內部調整。
而非敵對。
府內已經沒有人有資格做他的敵人。
所以廖黎看向諸賓客的目光甚是平和,甚至有幾分打量考校的意思。
不過見慣了曹然、陳烈、呂安、嶽靖安這一級別的人物後,再看其他人,都有些平庸到不堪了。
就算剛剛那赤龍幫的盜晟,也有股子豪俠野性。
多少算有別於常人。
掃了兩眼便收回目光,與手邊之人攀談。
因為鈴蘭身份特殊,守山軍醫衛部算是她的孃家。
故而葛老爺子就坐在了廖黎旁邊。
老爺子雖然入守山軍最晚,但聽說了鈴蘭的事樂呵呵的就帶人過來了。
說這是樁奇緣、良緣,要沾沾喜氣。
右手邊空出一雙碗筷,張祜、張老漢、周順、鐵匠等頭頭腦腦都在座。
其他司匠、司醫、文書幕僚和臨山老人就沒那麼多講究了,各自坐在下面幾桌。
接下來就是守山軍老卒,此戰立功,準備晉升屯長以上的,攏共三百多人,全被拉了過來。
這頓飯算是提前給他們的一顆定心丸。
軍卒沒有特意安排位置,隨意穿插在賓客之中。
不論是幫派還是官員,一視同仁,保證每人身邊都能有一桌兵卒。
大概是廖黎那邊手一滑,杯子還沒落地,人頭就能先落的程度。
有周順帶著一群人跑前跑後,曹然等人接待賓客。
廖黎這邊只需要和左右說兩句話,應付兩個前來打招呼的官員即可。
不一會,隨著敲鑼打鼓聲,一隊紅色的隊伍熱熱鬧鬧的就進入了會場。
領頭的張西大步流星,雙手抱著一身大紅嫁衣的鈴蘭就向校場走來,青色的披風隨著步伐起伏飄揚。
身後的十二對新人有樣學樣。
一個個抱著新娘子,昂首挺胸。
廖黎一愣,搓了搓下巴,“這沒拜堂子就先抱上了?”
周順理了理衣袖,含笑道,“你又不娶媳婦,你當然不急,不過早晚有你急的那天。”
廖黎哈哈笑了兩聲站起來,接下來到他出場了。
作為主婚人多少得講兩句。
剛要開口,馬伕快步走到他身後,附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廖黎挑了挑眉,凝聲成線,傳入其耳中,“五六百人罷了,先放過來,看看是要做什麼的,若是添彩頭的,那就多加兩雙筷子,若是這時候找茬,我不介意送他幾座墳包。”
馬伕應諾離去,基本沒引起眾人注意。
他已經來來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了。
廖黎這邊往場中一站,嬉笑碎語戛然而止,全場軍卒霍然起身,桌椅嘁哩喀喳的響動匯成一聲。
雖然廖黎自己沒有大張旗鼓的宣揚,但一人橫攔鐵木軍之事已經被倖存的軍卒在軍中傳開。
先攔鐵木軍,後橫穿戰場,斃敵首於萬軍之中,駭得千旗倒伏,口呼“乞降”。
過往種種都在人心底的敬畏中深化為“威”的影子,伴隨著愈發響亮的名號徹底成就了他的威名。
如果說,之前廖黎還需要強悍的武力,酷烈的手段讓士卒畏懼,公正的賞罰,護短的性子讓士卒敬愛。
如今的廖黎已經不需要那些。
只要他往那一站,自然有人山呼海嘯,為他搖旗吶喊,甘願被其驅使。
哪怕站的太遠連他的臉都看不清,哪怕到死也沒跟他搭上過一句話,但卻願意為了跟他搭上一句話而去死。
這就是人的名,樹的影。
但賓客們不知道他們咋想的啊!
一個個有如驚弓之鳥,面容僵硬,眼睛死死的盯著廖黎,生怕他一刻就說“動手”。
要是別人他們或許不會這麼緊張。
大不了付出一點代價就能脫身。
但眼前這是,廖·殺威校尉·最喜夜襲·滅門都尉·好友盈牆·黎啊。
吃個飯順手屠了一個大武館助興。
喝個花酒都能勒索了三個大族。
或許裡面有隱情,但他們來的時候青狼幫幫主還站在城頭送他們呢。
誰敢賭?
被呂安收拾過的幾個安丘縣大戶已經開始打擺子了。
當然。
也並非所有人都如此不堪,那盜晟水酒一杯接著一杯,眼珠子卻愈發明亮,大有拔刀相助的架勢。
穿著常服的三孝口縣令看了看左右,面上波瀾不驚,也不知道是心有溝壑還是篤定了他不會動手。
廖黎看著眾賓客噤若寒蟬的模樣盡收眼底,故作驚訝道,“都站起來做什麼?坐下坐下。”
再幾個曲主的帶頭下,士卒成批落座,氣氛緩和下來,眾賓客心裡長舒一口氣。
廖黎提起酒杯,開始說場面話。
這玩意他最不擅長。
要是隻有軍卒還好點,圍繞著錢糧、功勳、殺地主隨便扯兩句都能興奮的嗷嗷叫喚。
但現在下面坐了一堆地主。
而且大喜的日子,說打打殺殺的也不大吉利。
好在昨晚特意背了不少詞,憑藉著愈發長進的記憶力,倒也四平八穩,沒弄出什麼糟糕場面。
雖然只是幾句場面話,但現場觀眾無不歡欣鼓舞,掌聲雷動。
坐在下面的田楷活動了一下腳踝,盯著說話的廖黎,目光閃動,直到話徹底說完,並將杯中酒飲盡,才像是坐了某個決定般站了起來。
霍然吸引了眾多目光。
廖黎早就看出他有話要說,挑了挑眉,調笑道,“怎麼,你也要上來提兩句?”
田楷雖然不在嶽靖安最早提及的名單中,但近幾日也被兩人分析過。
底線過於靈活,適合做髒事。
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觀察名單之中,除了他,負皚、三孝口縣令花博瀚,另外三人皆在列。
田楷聞言,立刻恭敬道,“卑職初來乍到就趕上了這等喜事,平白蹭了一頓喜酒,思來想去準備了幾份禮物送給十三對新人。”
“哦。”
廖黎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想看看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田楷的副手立刻捧著一個匣子上前開啟,展現在眾人眼前。
只見一把線條極其流暢的長刀躺在匣子中,形似雁翎,刀身泛赤色,血槽中有一道形似鹿角的極簡紋路,隱隱有靈性躍動。
從外觀來看,不像是一把殺人的刀兵,更像是一把貴族的配飾。
但廖黎感受的比別人更清晰一些,這刀……沒煞氣!
刀有靈性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一點煞氣都沒有沾染。
刀畢竟是奪生之器,哪怕是用正材剛鍛造出來的刀也不能如此乾淨,連一絲兵煞都沒有。
田楷介紹道,“此刀名為赤鹿,傳聞有一獵戶入深山狩獵,憐憫鹿幼放其歸山,赤鹿化妖,一人一鹿感情甚篤。
後來縣城懸賞赤鹿妖,獵人母親病重,急需用錢,獵戶再次入山,但沒遇到赤鹿。
回鄉之後鄰里夾道稱奇,他趕回家中一看,老母病逝,赤鹿自盡於家中,鹿角脫落,頭顱崩裂,獵戶大慟,縣令問他何故,他說本想通知赤鹿隱匿於深山,沒曾想赤鹿竟然自盡於他門前,遂自盡。
府君感念一人一鹿的情誼,便請府中名匠將獵戶自盡那把刀和鹿角打造成了這把刀。”
廖黎眯了眯眼,上前一步,指尖在刀身抹過,陣陣好似鹿鳴的刀吟聲響起。
怪不得沒有煞氣,原來是這緣故。
田楷見廖黎感興趣,心中大喜,繼續介紹道。
“但因為材料本身的緣故,這把刀積累了近百年,也不過靈下的水準,也請過名匠看過,但刀基已經鑄就,想靠新增材料晉升已經不可能了,不過我想此刀在張將軍手中必然能成為名動四方之器!”
田楷話音一落,眾人目光各異,軍卒武將全都把目光落在那刀上。
論等級,僅次於當路。
論外觀,冠絕全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