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最終還是走了。

她在2008年12月7日離開，那天東京剛好下起了雪，衛濟一路送她到了機場，黑色灣流如同來時那般轟轟烈烈，載著諾諾從衛濟的世界裡退場。

諾諾走了。

明明在東京待過一個多月，那麼多人認識了她，但在諾諾走後，沒有人會在衛濟面前提起她，關於她的記憶，衛濟也是一片空白，就好像這個人真的就從來都沒來過似的。

那天之後，衛濟的生活其實也沒有太多變化，照樣三點一線的生活著，因為與本家的關係好了很多，連帶著咖啡館的生意也火熱了起來，只是人來人往，來了又去，跟衛濟的心似的，不斷洩著氣。

除了掃黑除惡、吃飯睡覺之外，衛濟開始喜歡上了發呆，空閒的時候他喜歡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他變得很沉默。

他努力地回想著過去，沒有結果，認真地考慮未來，也沒有方向。

其實他已經想得很明白了，他讀懂了諾諾的謎語，衛濟面前的選擇就三個，夏彌，諾諾，夏彌和諾諾。

毫無疑問，他會選擇第三個，但人生從來都不是可以存檔重來、選擇了就會有結果的模擬遊戲，你擁有目標和美好願望，但沒有達成一切的條件，只靠運氣和勇氣是不行的，那叫幼稚和中二。

時間從來都是無情，它像是一個擇人而噬的怪獸，把好生生地一個人連骨頭帶肉一口吞下去，重新變出來時，人也還是那個模樣，可魂兒沒了。

愛情這玩意兒著實難以形容，其實它不該屬於心理學的範疇，更像是玄學。

有些人喜歡了某人一輩子，人家都不會有一刻心動，只得到了一句抱歉，但有些人，僅僅就看了一眼，就癢得直蹭刺刺球（也就是小鯉魚歷險記裡的海膽）……

諾諾這個名字彷彿帶有無限魔力，明明想不起關於她的任何事蹟，但就是能在衛濟的心中牢牢佔下一塊地盤……

……

12月27日，上午10點，紅色咖啡店。

店鋪裡播放著中文歌曲，婉轉空靈的聲音在店裡迴響。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衛濟煮了杯茶，坐在窗邊的桌上，他側著頭冷臉望著窗外，看著流動的人群，思緒隨著時間不知道流到哪兒去，只是手中茶水的熱氣漸漸消失。

問：在一個只賣咖啡和冰淇淋的咖啡店泡杯茶還不喝是不是有病？

對，真的很有病。

直到源稚生推開門進來的時候，衛濟還是保持著那副沒有表情的模樣，但源稚生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人大概病得不淺。

“歡迎光臨……”

織雪美代招呼著客人坐下，然後在工作臺中忙碌起來。

源稚生坐到衛濟的對面，他的好助手櫻很會讀懂氣氛，找了個離他不遠的位置坐下。

“你們來這裡幹嘛？”

衛濟當然察覺到了他們的到來，衛濟自認為自己那丟了魂的日子早已經過去了，只是現在沒有什麼有趣的時候罷了。

“只是剛好路過。”源稚生斟酌著開口，“繪梨衣很想你，她一直想要來看你。”

其實是你們，但源稚生沒提。

衛濟笑了笑，說道：“那就讓她來，我答應過會去找她，但這段時間太忙，不小心忘了這回事，替我對她說聲抱歉吧。”

“是的，我最近也很忙。”源稚生應著，“我也想讓她來，但是，經過上次的事，猛鬼眾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越來越猖狂…最近有很多混血種暴走的事情發生，東京很不平靜…下次，下次我再帶她過來吧。”

“對了，上次你告訴過我，你殺掉了猛鬼眾的首領，你說那個老人人戴著“王將”的面具，我覺得吧，那應該就是猛鬼眾幕後的首領了。”

“但是，真的很奇怪啊，明明失去了首領，活動卻變得頻繁了起來，而且和以前的做法極其相似...我並不是懷疑你，只是覺得事情有蹊蹺。”

源稚生的確是辦完事情剛好路過，但也有一部分想來這裡看看的原因。

最近這段時間，因為業務特殊，歌舞伎町一直都是一個不善之地，可這個地方最近變得很安靜，而造成這個局面的人，正是眼前的衛濟。

而這一切，都要從某個不長眼的小角色打擾到了心情不太美麗的衛濟開始說起。

黑道招惹衛濟，而衛濟原本就看這些黑幫不爽，索性抓住機會，將大部分幫派的首領都送到了警局，然後隨意地扶持一些角色上位。

說起來很輕鬆，實際上真的很輕鬆……

剛開始，衛濟純粹是將這些倒黴蛋當出氣筒，但是幹著幹著事情就複雜了起來。

沒辦法啊，原本那些首領還在的時候，起碼還能管的住手下的大部分人，但現在那些人都被衛濟暴揍一頓然後送進了局子進行改造，這種情況下衛濟要是一走，那些黑幫還不把狗腦子都打出來。

於是，衛濟順理成章地開始了他的整頓。

首先是裁員，衛濟沒有同情任何人，大部分揹負著命案窮兇極惡的成員被他送入局子，然後將那些黑幫的資產以合法的方式繼承，大部分都是什麼居酒屋、賓館和夜總會……

然後就是開始整改，這個過程倒是麻煩，細節就不再贅述，總之，整個過程中衛濟得到蛇岐八家的幫助。

其實蛇岐八家的各個家主都很不明白不明白，本部的天之驕子為什麼會突然混跡黑道？感情受了挫折？不至於吧……

因為幫派首領無論是誰都對本家的影響很小，在源家家主和大家長的預設下，諸位家主紛紛選擇沉默，也就由著衛濟去了。

而衛濟因為有本家給他在背後撐腰，歌舞伎町的那些勢力也被他整合完畢，因為業務的緣故，原本亂象最多的歌舞伎町如今很是和諧，店主們上繳的費用大大減少，社團裡底層的成員的生活卻得到了保障。

其實，因為如今的經濟形勢不太樂觀，黑幫在歌舞伎町的很多店鋪面臨著虧損，一些社團成員大多都要贍養兒女父母，雖然衛濟很討厭小日子，但是，也不打算就這樣斷掉別人的生存。

衛濟想了辦法，重新經營起那些店鋪，還收購了一些因為經營不善導致虧損的店鋪，然後一起進行整改，最後以社團的名義經營。

對於黑幫裡這些沒有學歷的人來說，在如今這個情況之下，不僅得到了一份生活的保障不說，還拿著黑幫的津貼，享受著社團的紅利，生活過得已經很不錯了。

剪除了臃腫的結構，又增加了一些進項，黑幫成員的日子當然好過很多。

在生活得到了改善的情況下，一向崇尚力量至上的小日子，對於他們來說，深不可測的新任首領十分具有魅力，衛濟大刀闊斧、乾淨利落的改革，讓他在黑幫裡的威望越來越高。

少了內部反對的聲音，剩下的也就是那些虧損的店鋪讓衛濟頭痛了，經營理念什麼的，衛濟不懂那麼多，畢竟他開店一向不講能賺多少錢，也只是交個朋友，只講實惠，主打的就是薄利多銷。

在確定了方向之後，衛濟託源稚生招到了幾位人才幫忙管理，其實也就是挖人……不得不說，源稚生是真朋友，交給衛濟的全是人才，嘎嘎好用，衛濟安心地做起了他的幕後老闆。

未來會如何衛濟不清楚，但現如今，因為經濟不景氣，人們下意識地開始節源，也自然而然地開始考慮價效比，薄利多銷的經營模式為衛濟爭取到了許多機會，許多店鋪轉虧為盈，一舉成名，衛濟此人更加神話。

所以，其實衛濟很忙併不是一句假話。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當初一句‘去日本混黑道’的玩笑話現在居然成了真……

“需要我幫忙嗎？”聽到源稚生的話，衛濟終於能打起一些精神，找猛鬼眾的碴，這件事他有興趣啊。

源稚生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不用了，現在的情況很容易面對。”

衛濟輕笑一聲：“怎麼會這麼簡單，你比我更清楚你的這個對手，別的不說，光是他們背後醞釀起了什麼計劃這件事你一定能懂，如果不加以調查的話，後果恐怕難以估量啊。”

源稚生啞口無言，他又何嘗不知，但在那些暴走的混血種口中，源稚生沒有得到任何訊息，這讓源稚生對家族內部有內鬼這件事越來越堅信了。

“那家族裡的內鬼呢？你現在找出來了嗎？”衛濟像是源稚生肚子裡的蛔蟲，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

源稚生嘆了口氣，“沒有。”

對於源稚生的回答，衛濟不置可否，他伸手接過織雪美代遞過來的咖啡，然後推到源稚生面前，淡淡道：“到底是沒有，還是不敢？”

源稚生一怔，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衛濟，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可以沒有顧忌大大方方地做著你想做的事，很多時候，我也沒有辦法。”

“不不不，絕對不會是什麼沒有辦法，源君，是你捨不得。按照我對你的理解，你顧忌的從來不是後果，你完全可以解決那些問題，得到答案，只是你不願意去相信你的判斷，對嗎？”

經過最近事件的洗禮，衛濟遠比當初要凌厲很多，說話也一針見血。

源稚生沒有回答，他的確懷疑橘政宗，但他實在想不到橘政宗成為猛鬼眾內鬼的動機，在沒有明確證據的情況下，如何處理橘政宗的確讓源稚生很猶豫。

衛濟繼續說道：“源君，你要知道，猶豫是做不成任何事的，不要等到事情變得一團糟的時候再去追悔莫及，到那時，相信我，結局比你想象中更要讓人難以接受。”

“趁對方沒有察覺到你開始懷疑到他的時候，找到證據，將他趕下臺，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可以替你聯絡學院本部，我相信本部一定會幫你。”

“不必。”源稚生拒絕了衛濟的提議，“如果讓學院插手這件事的話，事情只會變得更加糟糕，其他家長大概會覺得我已經投靠了本部，他們絕不會相信我，也絕不會配合我。”

“事實上，這次負責猛鬼眾的事件，也不僅是為了揪出猛鬼眾的幕後黑手，還為了查清猛鬼眾在本家安插的那些內鬼……”

“不說這些了，如果有結果的話，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好，我會幫你的。”衛濟痛快應下。

“這實在是太客氣了。”

“我才沒有和你客氣，要不是前段時間一直在忙，我早就去你的執行部報道了，畢竟，我可是來日本交流學習的啊。”

別了，要是你來報道，我反而還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源稚生不禁想到了衛濟會

“那就謝謝了。”

將已經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重新找到目標的衛濟終於有了點表情，只是當事情放下之後，腦子裡，那個紅髮女孩的身影又開始浮現，無論如何也都揮之不去。

開啟手機，與諾諾的聊天資訊停留在12月8日，聊天的內容也只是“一路順風”“我到了”這種沒有營養的話。

衛濟很想與諾諾多聊一聊，但總是沒有藉口，關心的話藏在心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你走之後，過得還好嗎？

……

其實，諾諾騙了衛濟，她根本就沒有回學院。

離開日本之後，諾諾第一時間並沒有回到學院，在諾諾強硬的要求下，黑色灣流改變了行程，悄悄降臨到了濱海，也就是衛濟的故鄉。

諾諾一向都是個任性的姑娘。

她去了仕蘭中學，沒有打擾任何人，只是靜靜地觀察著衛濟以前讀書的地方，然後靠諾瑪收集著關於衛濟的所有資訊。

她還去了衛濟的家，也就是那棟老房子，她沒有進門。只是在門外站了很久，即使已經到了冬季，院子裡依然一片青蔥，還有月季花開放。

站在門外，根據諾瑪收集到的資訊，看著那些花草，諾諾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個院子裡，女孩靈動的身影無處不在。

在濱海待了很久，諾諾瞭解了很多關於衛濟的故事，直到腦海中衛濟的模樣變得根深蒂固，形象越來越清晰完善之後，諾諾才離開了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