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蒜頭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走上前想要詢問。

陰芷若看著這一幕，只覺她太冒進，不懂世故。

“花師妹，你的眼睛……”

張蒜頭並不關心秦涵月，或許在她的意識裡，花小陌是第一位的。

有時候花小陌也在想，張蒜頭對她的好，到底是出於魂珠的控制，還是兩人之間的友情。

或許到現在，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不礙事，只是在秘地裡出了點事，以後應該能恢復。”

霧裡花、花裡霧想上前攙扶，不過被花小陌拒絕，張蒜頭很是擔心的跟在後頭，卻有些手足無措：

“應該……能恢復？”

袁柔離開後，眾人進入了房屋。

花小陌摘下臉上的繃帶，有些恍惚的四下環顧。

她模糊的如鍍上一層灰霧的視野裡，依稀倒映出這間小屋的輪廓。

張蒜頭、易遙、陰芷若等人都在，像是在等她解釋。

花小陌張了張嘴，看著廳堂裡那張模糊的木桌，忽然說：

“我沒記錯的話，當初我們五個人，就是在這間房子裡生活、謀奪碧巖洞資源的吧。”

易遙搶先笑道：

“是呀是呀，你還看得清楚嗎？當初我們五個人，小陌師妹，張師妹，還有秦……”

易遙似乎被人扯了一下，訕訕地閉上了嘴。

花小陌看不清，但是說：“是啊……當初多好啊。”

可現在，怎麼少了一個人？

那個人，她為什麼不回來呢。

……

張蒜頭“砰”一拳錘在桌上，滿臉漲得通紅：

“是哪個？我拼命也要去把他剁了！”

花小陌搖了搖頭：“那人已經被我殺掉了。”

陰芷若沒有懷疑花小陌的話。

一般來說，修士失去感官、內臟，沒在一定時間內恢復，不僅影響修為，嚴重的甚至跌落境界。

但她敏銳察覺到，花小陌並未跌境，身周氣息甚至隱隱有精進之勢。

她也冷聲說道：

“三宗師門，在外同氣連枝，傷了誰都不行。是哪一家的人，敢這般大膽？”

花小陌沒再說話，只是先讓眾人離去，她獨自在屋子裡待了一晚。

第二天，眾人均休整完畢，準備迴歸百花谷。

花小陌又見了一次袁蓉、元濟等長老，三仙依舊在碧巖洞天深處悠哉悠哉，紅仙兒不知又去了哪裡遊玩。

上回她在碧巖洞底破開了六指三途菩薩的封印，導致其如今也沒有恢復，表土依舊坑坑窪窪。

但要不了多久，隨著此地龍脈吐息，元氣漸行周天——

下次再來碧巖洞，應該又是一副全新的景象了。

元濟親自駕馭一柄摺扇狀的飛行法器，把花小陌等人送到了西北方向的傳送陣。

身周的風拂起衣袂，花小陌感受著靈巖洞天漸漸離遠，面向著那個方向。

她清楚的知曉，自己一定會再次回來。

或許是兩年後真土秘地再次開啟，或許是三五年後……開啟真正的聖女之位的角逐。

時間不會太久。

她一定不會讓秦涵月等太久。

……

傳送陣周遭神韻一閃即逝，不出幾剎光陰，眾人已經出現在了熟悉的南域東南部地域。

百花谷、魔音宗在此前得知訊息，遣來幾位長老進行接引。

這其中便有張蒜頭的師傅水仙師叔，見張蒜頭無事，她又看向花小陌，輕輕嘆了口氣。

畢竟秦涵月並沒有迴歸，她就已經明白了什麼，照例安慰幾句，眾人乘駕宗門的仙鶴迴歸。

花小陌模糊感應著下方的十峰九穀，雲繚霧繞，時隔半年……再次歸來。

對於這次較為慘重的歷練，宗門並未宣揚，保持沉默的態度，畢竟結果並不好。

花小陌馭舟飛落碧幽谷，緩緩下落，最終雙腳踏在谷中的草坪上。

模糊的視野所及之處，她只能看到灰白的一片。

突然，一道碎步聲響起，一個少女懷抱著什麼，朝這邊奔跑過來。

花小陌下意識要後退，突然感覺出那氣息是林柔。

然而她笨手笨腳，懷裡本就抱著些野花，因為速度過快，一時沒剎住，被石頭絆了下，徑直撲倒過來！

無數鮮明亮麗、不同色彩的野花撒了一地。

花小陌連忙扶住她的雙肩：“你剛剛在做什麼？”

林柔興奮的甩甩腦後的長髮，略羞的笑道：

“我剛才在採花呀，沒想到小陌師姐回來的這麼快，我還在裝點咱們的宮殿，想給你一個驚喜……”

“小陌師姐，我這套裙子好看嘛？我親手做的，好幾種花色拼成的，給你也做了一套呢！”

花小陌恍惚的看著懷中少女的輪廓，她似乎長高了不少，待在碧幽谷的這些日子，也活潑了不少。

花小陌沉默了一下，點頭說道：

“很好看的。”

她能感覺出來，林柔聽到這句話，又開心了不少。

她跟著林柔，進入了師尊的洞府。

薇拉如常一樣盤坐在蒲團上，似乎等了她許久。

花小陌只覺異常親切。

“……師父，徒兒回來了。”

等林柔興高采烈的去準備午飯，花小陌也挽裙跪坐在了下方的蒲團上。

“你雙眼的事，我已經聽你水仙師叔說過了。”

薇拉能看出花小陌的興致不高，不願提及此事，只說：

“這次碰上了什麼麻煩，亦或有背景靠山的敵人，可以跟為師說，幫你解決。”

花小陌想了想，把路上發生過的事情，包括碧巖洞、六指三途菩薩的封敕、真土秘地，狐仙密境，神魔大幕，血魔老祖……

種種見聞，她幾乎都說了一遍。

薇拉聽完，思忖一下，給她找了幾本丹藥的偏方：

“你可以看…為師可以幫你看看這些丹方。”

她拍了拍花小陌的肩膀，想讓她振作。

除此之外，對於這種人類感官受損的棘手癥結，她還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不如，你去我的太上泉……”

花小陌連忙擺雙手拒絕：

“師父，在那片神魔大幕前，我還碰到了一個人。”

薇拉本心不在焉，但當花小陌將紅裙女子給予的兩部金書取出，忽然愣了一下。

“她竟敢大膽冒用師父的名字……實在可恨。”

薇拉回過神，連忙點一點頭，神色複雜：“沒想到，這老女人竟還活著。”

“師父認識她？”花小陌忽然問。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打聽，這兩部金書你可以修煉。”

薇拉連忙老氣橫秋的說了一句，花小陌只好閉嘴。

在她看來，只要將這件事告知了師父，那就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至於師父、紅裙女子之間到底有什麼矛盾關係……

這就不是她現在這個境界能夠摻和的事了。

等林柔端著幾個素菜上來，三人均在薇拉的洞府落座。

林柔廚藝見長，一直在親切的說些什麼百花谷最近的見聞。

她還沒意識到花小陌失明之事。

正吃著，花小陌朝薇拉問道：

“師父，這世間……是否有相關時間、光陰的功法，或是法寶？”

薇拉想了想說：“倒是有許多傳說，然而傳說大都誇大虛化，不可當真。”

“當年……似乎有個修卦象的，有準確預言的神通天賦，能準確預言三刻之後發生的事。”

“只是那神通似乎消耗極大，沒等我動手，他已經暴斃了。”

花小陌暗暗咋舌，只是略有失望。

這也就是說，她只能依靠自己摸索、試探來查出溯源石無法使用的原因了。

直到現在，溯源石依舊沒有恢復的跡象。

林柔吃著吃著，忽然停下來憨憨的問道：

“我記得，山門的藏經閣裡頭有許多古籍，似乎就有關於光陰輪迴的記載。”

林柔作為百花谷唯二能夠自由進出碧幽谷之人，雖不是百花谷弟子，但有薇拉的授意，也能夠進入藏經閣中。

花小陌聞言，心中一動，林柔的記性很好，她之前怎麼就沒想過這個地方呢？

飯後，薇拉對花小陌說道：“秦涵月的關係，去見一下你的五師叔吧。”

花小陌點了點頭，她正有此意。

她馭出祈碧舟，隨雲之上，很快抵達合歡谷的上空。

這次沒有執事阻攔，甚至出現了兩個女弟子的輪廓。

竟是來接應的：“谷主知道您要來，早吩咐我們在這裡等待，隨我們進去吧。”

花小陌微怔，她沒有說話，默默地跟隨兩人進入。

她的心緒本就有些低落，五穀主這麼迫切等她，應該是興師問罪。

但自己的實力如果足夠強……想到這裡，她的心緒更為低落。

五穀主紫萱無愧於谷中‘百花仙’之稱，實在生得極美。

她身穿薄羅白襪，盤腿坐在茶桌一旁。

見花小陌進來，紫萱示意她坐在跟前。

花小陌能感應到茶桌，在旁落座。

她心中疑惑，對方似乎並不擔心秦涵月，於是試探著開口，將事情娓娓道來。

聽花小陌說完，紫萱依舊平靜：“你既然打算把她救出來，大概是什麼時候呢？”

她恍然猜到，紫萱應該在秦涵月身上下過什麼禁制，能感應到其狀態。

也就是說，秦涵月現在的狀態應該不差，她有些鬆了口氣。

花小陌堅定道：“我會在兩年之內把她救出來。”

“好，花小陌，我記住你的話了，你可以離開了。”

花小陌呆了呆，作揖離開，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簡單。

紫萱等待自己，竟然只是想為秦涵月要一個承諾。

……

接下來的兩日，花小陌待在碧幽谷中修養，她的修為在那次戰鬥後有所精進。

她大概總結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底牌以及整體的實力架構。

首先便是水道，早已大成。

水道主修功法《水君煉海經》中，治水、煉水、御水三層次，治水已臻圓滿，煉水達到高妙。

其次，魂道道行也是小成。

天賦上，她是九品魂相，魂之境界上，她到了四品魂骨境。

有魂散人的《混元御魄功》，外加魂道大能功法、魂道聖器打魂鞭、能控攝人心魂的魂珠威能，雖然修行進度緩慢，但此道底牌不容小覷。

況且……她跟幽魂噬鬼宗有著聯絡，獲取魂道材料容易許多。

隨後，劍道。

道行她依舊小成，劍心通明，有《萬化千影劍訣》傍身。

這種成長效能力，她已經參悟至八千多道，如果攜帶血道、魂道罡炁，威力強絕。

血道，也是小成，她近來並沒再有過修行。

天道道行，這是小成，但彌足珍貴。

花小陌此時已經覺察出它的幾番用處。

譬如她如今失去視力，但因為天道道行，能夠不做到不“看”也能“看”到一些模糊事物。

唯一不好的，大概是消耗體力、精神。

隨後，是她這次前往靈巖洞天曆練，獲得的所有好處。

紅裙女子給予的兩頁金書，一篇《騰蛇化霧》，一篇《羚羊掛角》。

這兩篇實際上極其難修，需要花費大把時間，她也僅僅是入門。

至於在碧巖洞習得的‘道書三層’……

原本她已經在碧巖洞修煉到了第二重‘萬籟俱元，金華正放’。

但被當初在密境之內，神魔界壁前的跛足老者提醒，道書雖然不假，乃道陵張天師傳下，但已經被篡改，她不敢再繼續修煉了。

修行那兩頁呂祖金書，似能將這兩重緩緩磨去，以此來壯大實力。

這件事太過驚滲，說明掩月宗內部，甚至高層可能都已經被滲透。

她臨行前，也沒跟袁蓉和元濟等人提過。

提了反而得不償失，對方也不一定能相信。

除此之外，還有她在鬼市獲得的大妖羽翼。

這羽翼速度極快，且迅捷方便，是追逃的好工具，只是對體力消耗太大，且時間一過會有反噬。

所以她打算留作底牌使用。

對了，花小陌從儲物囊袋中取出一部古籍來。

這部被稱為縱橫家一脈早已失傳的‘陣道真解’，也是她從鬼市之中獲得。

只是花小陌如今沒有閒暇，她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也將其放了下來。

其實還有個可以短暫一次天機、推算的‘一葉障目’鐲，同樣是在鬼市中買到的，如今也在她這裡。

最後，就是修為。

境界上，她依舊停在丹嬰四轉，但隱隱有將要突破五轉之象。

但實際實力上，花小陌早已超過同境，甚至大多數六、七轉層次的修士。

這還不算她那些邪門、法寶之流。

花小陌緩緩清點、調整過一遍，又從懷中取出了那塊裂開一道細縫的溯源石。

這種天靈地寶……竟然也會崩損。

不能回溯了，這也是她如今最為頭疼的一件事。

這件事，還是要趁早找到解決辦法啊。

不過花小陌並不急躁，她反而有些感謝溯源石給予自己的打擊。

也歸功於這次經歷，她也徹底認清了從前的自己。

花小陌忽然抬起頭，林柔已經緩緩走了過來。

她走路像貓兒一樣，此時站在了花小陌身邊，看著她的雙眼。

“什麼事？”花小陌詢問道。

“你……你是不是看不見了？”

林柔的聲音很輕，又有種眼巴巴的委屈和失落。

花小陌聽著，差點以為她哭了起來。

“是師父告訴你的？”

聽到這句話，林柔手中的花鏟和花籃應聲掉落，她像是失了魂一樣。

花小陌困惑道：“我的眼睛外表沒有區別，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林柔鼻涕眼淚全掉下來了：

“昨天吃中飯的時候，小陌師姐從來只吃碗裡的，不夾我做的菜，我以為是嫌我做的難吃；

午後，小陌師姐讓我去打理一下碧幽谷的花草，施一些肥料和雲雨；

我知道小陌師姐從來都是一個自立自強之人，從來不會把活交給別人來做，可這兩天，你都讓我去做，也不出門……”

花小陌愣住了。

她忽然發現，林柔並不傻，她只是單純的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