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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盟誓

那些本該在怛羅斯河畔的波斯鐵騎,此刻卻舉著羅馬鷹旗。

“盾陣!”

他吼聲撕破喉嚨的瞬間,葉璃的五指已重重掃過所有琴絃。

龜茲樂化作裂帛之音,最前排的波斯戰馬突然人立而起。

鑲嵌著寶石的護甲在暮色中折射出妖異的紫光。

粟特酋長們的彎刀同時出鞘,卻是指向彼此咽喉。

李希的劍鋒抵住疏勒王子的頸動脈時,看見那年輕人耳後新刺的羅馬刺青。

“你們用三天盟誓。”他手腕微動,血珠順著鎏金劍格滴落,“羅馬人用三十年馴狗。”

葉璃的琵琶聲陡然拔高,七根琴絃應聲而斷。

漫天箭雨從燃燒的營帳後方騰空而起,卻不是射向玄甲軍。

那些沾著黑油的箭簇在半空自燃,精準地落入波斯鐵騎的具裝縫隙。

二十個渾身纏滿火麻布的龜茲死士從地底鑽出,他們揹著昨夜從羅馬人手裡繳獲的希臘火陶罐。

當第一匹波斯戰馬化作火球時,李希終於看清葉璃蒼白如紙的臉色。

她腕間的銀鏈浸在血泊裡,那是用斷絃勒死第三個叛徒時染上的。

“東南方留了生路。”她咳著血沫輕笑,“該讓我們的波斯朋友,去給羅馬人送份大禮。”

夜色降臨時,三百匹著火的重甲戰馬衝進了羅馬殘軍的臨時營地。

李希站在染血的望樓上,看著百里外的火光接續亮起,如同一條通向地獄的星河。

葉璃靠著燒焦的樑柱調弄新弦,哼著龜茲葬歌的調子,腳邊波斯統帥的頭顱還在滲血。

“將軍!”副將捧著裂成兩半的鎏金面具奔來,“在疏勒人的輜重裡找到這個……”

李希用劍尖挑起殘破的金飾,月光照亮了內側拜占庭皇室的雙頭鷹徽記。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那個被他親手斬落的羅馬將領,那人至死都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面具。

葉璃的琵琶發出最後一個顫音,她染血的指尖拂過李希甲冑上的裂痕,“知道為什麼羅馬人總戴著面具打仗嗎?”

夜風捲起她破碎的披帛,露出鎖骨處與疏勒王子如出一轍的刺青,“有些臉,是要留給死人看的。”

李希的劍鋒在疏勒王子喉頭凝住一滴血珠。

夜風捲來焦糊的羊油味,混著葉璃銀鏈上未乾的血腥,在兩人之間扯出無形的弦。

“三年前龜茲滅國夜,你左肩應該中過淬毒的弩箭。”

葉璃突然開口,琵琶腹部的彩繪菩薩正對她綻開慈悲的笑。

她指尖掠過波斯統帥頭顱的髮辮,扯下塊帶著青金石耳墜的皮肉。

“當時給你敷藥的薩滿,後頸是否紋著雙頭鷹?”

疏勒王子瞳孔驟縮。

這個被鎖在深宮的秘密,連同潰爛傷口裡長出的孔雀藍菌絲。

本該永遠埋在西域三十六國的流沙之下。

瞭望臺下傳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倖存的龜茲死士正用彎刀撬開波斯重騎的面甲。

月光淌過那些腫脹發紫的臉,每張面孔的眉心都嵌著枚雙頭鷹金釘。

葉璃喉頭髮出輕笑,突然將斷絃勒進自己鎖骨處的刺青。

暗紅血線順著銀鱗甲蜿蜒而下,在沙地上匯成佉盧文的“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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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里外的羅馬營地方向傳來羯鼓聲。

李希感覺腰間陌刀劇烈震顫,刀背的龜裂紋竟與葉璃淌血的刺青紋路逐漸重合。

當最後一道裂痕嚴絲合縫時,疏勒王子突然發出非人嚎叫。

他耳後的刺青如活物般蠕動,面板下凸起無數細小的金屬齒輪。

“閉眼!”

葉璃厲喝聲中,波斯統帥的頭顱突然炸開。

飛濺的腦漿裡裹著數百隻青銅甲蟲,振翅聲與龜茲樂譜的變徵音階詭異相合。

李希揮劍斬落撲向面門的蟲群,聽見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疏勒王子的皮囊像被抽空的羊皮水囊般癱軟在地,一副鎏金骨架從脊椎裂縫中掙扎而出。

那骨架的指節分明是縮小版的羅馬鷹徽,額前嵌著塊刻滿楔形文字的玉璋。

正是三日前從於闐王城地宮失蹤的鎮國神器。

葉璃的琵琶在這時迸發出破音。

她踉蹌著撞向燃燒的營帳立柱,肩頭銀甲被火焰舔舐得發紅。

李希伸手去撈,卻抓到滿把冰涼銀髮。

那些髮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成雪白,髮梢捲曲成鎖龍絲的紋樣。

“當年給你續命的不是薩滿。”

她咳著血沫笑,染紅的齒間露出半枚玉蟬,“是戴著雙頭鷹面具的鍊金術士,對吧?”

這話卻是對著那具鎏金骨架說的。

骨架的頜骨突然開合,吐出串帶著希臘腔調的龜茲語,“聰明的小夜鶯,可惜你的鎖龍絲……”

話音未落,東南方夜空突然亮如白晝。

燃燒的流星雨劃破雲層,精準墜向玄甲軍糧草營。

李希的陌刀卻比流星更快,刀光閃過處,鎏金骨架的右臂應聲而斷。

那斷臂墜地即化作流動的水銀,蛇一般纏住疏勒王子遺留的皮囊,轉眼重塑成新的軀體。

疏勒王子新生的軀體在月光下泛著水銀光澤,指尖延伸出的利爪刮過地面時發出金石相撞之聲。

李希的陌刀橫劈而至,卻在觸及對方咽喉前被龜茲樂聲凝滯。

葉璃染血的五指正死死扣住琵琶弦,每根琴絃都繃成了映出血色的直線。

“看他的眼睛!”葉璃的嘶喊混著喉頭翻湧的血沫。

李希刀鋒偏轉三寸。

藉著火星瞥見水銀人形空洞的眼窩裡浮著兩枚玉璋碎塊。

正是三日前長安朱雀大街炸裂的于闐玉鐲殘片。

波斯統帥頭顱裡飛出的青銅甲蟲突然集體調轉方向,暴雨般撞向燃燒的糧草營。

火海中升起三十六道青煙,在空中擰成羅馬軍團獨有的狼煙密語。

八十里外的羯鼓聲驟急,地面開始滲出帶著硫磺味的金砂。

葉璃突然扯斷頸間銀鏈,十二枚帶血的鎖龍絲如活蛇般鑽入沙地。

她踉蹌著撲向疏勒王子新塑的軀體,白髮纏住對方水銀質地的腕部,“當年你問我為何獨活於龜茲王城……”

染血的唇貼近那沒有溫度的耳廓,“因為父王用我的琵琶骨熔了鎮國金輪!”

李希的陌刀應聲震顫。

刀背上龜裂紋寸寸剝落,露出內裡流淌的鎏金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