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襄平城。
楊祚和軍師柳莆一同跪在燕王府的正堂上。
王位上端坐的公孫淵一言不發,面色略顯猙獰。
楊祚立刻說道:“主公,是屬下輕敵冒進,讓敵人劫了營寨!”
公孫淵還是沒有說話,目光望向了軍師柳莆。
楊祚出擊,必定是柳莆守營寨。
那麼敵軍劫營,柳莆有無法推脫的責任。
柳莆卻並不言語。
“為何不言語?”公孫淵問道。
柳莆道:“技不如人,敗了便是敗了!”
“哎!”公孫淵一聲嘆息:“先生不必自責,勝敗乃兵家常事!”
“謝主公寬慰!”柳莆拱手示意,隨即道:“事到如今,在下建議主公退守樂浪郡,同時向鮮卑、扶余和高句麗三家求助!”
公孫家在遼東蟠踞多年,和異族多有爭端。
但這些年,大家相處融洽。
公孫淵自封燕王時,得到了扶余人和高句麗的道賀。
遼東被圍困,就算三家有兩家願意相助,便足以助遼東擊退曹軍。
“先生說向三家求援,甚合我意,但本王不會輕易退守襄平城!”
對於公孫淵來說,襄平城就是他的根。
襄平城在,代表遼東也就是燕國還在。
若是襄平城都被曹軍奪下了。
那麼,燕國等於滅了。
公孫淵丟不起這個人!
這時,軍師參謀賈範說道:“主公所言極是,若三家不願發兵相助,那麼我軍撤往樂浪郡不遲,若三家願意相助,我軍又豈能撤退?”
“嗯!”公孫淵點頭:“賈軍師所言極是,就依你言!”
“我等謹遵主公之命!”眾文武紛紛抱拳。
次日,公孫淵派出三路使者分別前往鮮卑、扶余和高句麗求助。
同時,命大將卑衍率部增援首山,阻止敵軍曹軍進入襄平城。
遼河是遼東的天然屏障,而首山就是遼東的門戶。
只要能守住首山,就能擋住曹軍。
不過,公孫淵也並沒抱有太大的希望。
遼河都守不住,一座首山未必能擋得住洶湧曹軍。
堅守首山的意義是拖延時間。
向三家表明他對抗曹操的決心。
唯有如此,三家才會全力相助。
深夜。
首山外曹軍大營。
中軍大帳內,曹丕將首山的地形圖交給張青檢視。
“日落計程車兵,公孫淵就派大將卑衍來到了首山,此刻山上至少有一萬五千兵馬!”
“嗯!”張青點頭:“看地形,這首山是易守難攻啊!”
“沒錯!”曹丕點頭:“襄平城中有人送來密信,公孫淵已經派使者前往扶余、鮮卑和高句麗求助了!”
“原來如此!”張青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曹丕追問道:“師父此話何意啊?”
張青說道:“公孫淵想把我們擋在首山外,等候三家的援軍!”
“嘭!”曹丕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如此說來,我軍不光要破首山,還要速破!”
“未必!”張青搖頭:“鮮卑先前已經入朝覲見天子,此刻絕不敢背反朝廷!”
“嗯!”曹丕點頭:“那麼變數在扶余和高句麗!”
“沒錯!”張青點頭。
曹丕道:“我們是否也派出使者,遊說扶余和高句麗?”
張青立刻搖頭:“恰恰相反,我們若派出使者遊說,反而顯得我們無力擊破遼東公孫淵!”
曹丕點點頭:“我們不派使者,扶余和高句麗摸不清底細,反而不敢輕易相助公孫淵?”
“沒錯!”張青點頭:“但我們可以派使者前往鮮卑,要求鮮卑出兵相助!”
“師父英明啊!”曹丕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張青笑了:“至於首山,可先放火燒山,雖不能對敵人造成實質性傷害,但為日後我軍攻山打下基礎了!”
“謹遵師父之命!”曹丕當即拱手示意。
次日,曹丕派蔣幹出使鮮卑。
同時,命曹真、曹彰帶兵放火燒山。
砍柴,挖隔離帶,放火燒山。
太陽落山的時候,首山已經燃起了大火。
不過,遼東軍早就做好了隔離帶。
任憑火勢再大,也燒不到他們的大營。
雙方都在各自的大營內觀看這場火勢。
大火整整持續了三天三夜。
首山徹底被燒禿了。
縱然是在山下,曹軍也能窺探敵軍虛實。
又幾日,蔣幹飛鴿傳書回大營。
鮮卑不願出兵攻打公孫淵,但即刻發兵奪下樑口。
而梁口是扶余和遼東的交通要道。
此地被鮮卑奪下,扶余無法出兵相助公孫淵。
同樣,公孫淵就算打了敗仗,也無法逃亡遼東。
這對曹軍來說,自然是個好訊息。
於是,曹丕下令強攻首山。
首戰得勝的曹軍,此刻士氣昂揚。
大戰一開,各路人馬爭當先鋒。
一整夜時間,首山亮如白晝。
被燒焦的首山又一次被鮮血所染紅。
喊殺聲響徹雲霄。
這一次,曹軍完全就是憑藉兵力優勢發起的強攻。
大戰持續了一夜一日。
最終,曹軍以傷亡近萬人的代價奪下了首山。
卑衍帶著半數人馬一路逃往襄平城。
而曹軍,則勢如破竹。
直接殺向了襄平城。
訊息傳到城內,軍民皆驚。
文臣武將齊聚於燕王府。
卑衍和楊祚一般,也跪在了地上請罪。
“起來吧!”公孫淵道:“遼河守不住,首山又豈能輕易守住?”
卑衍道:“主公,非我軍作戰不力,實在是將士們毫無鬥志啊!”
“為何沒有鬥志?”公孫淵問道。
卑衍說道:“軍中都在傳,鮮卑佔據梁口,切斷了我遼東和扶余的往來,將士們覺得孤立無援,此戰無法得勝!”
“謠言,都是謠言!”公孫淵一拳頭砸在桌案上,面目猙獰無比,卻久久不能言語。
儘管公孫淵嘴上說謠言,但實際情況也大差不差。
扶余不願相助,鮮卑向曹軍倒戈。
而高句麗一直沒有答覆。
不出意外的話,高句麗看到首山已經被曹軍攻破,很大機率也不會出兵相助。
遼東軍,可不就是孤軍奮戰。
柳莆道:“主公,少則七日,多則十日,曹軍必定會對我襄平城形成合圍之勢,到那時想撤退也晚了!”
軍師參謀賈範也說道:“主公早早下決心吧!”
“哎!”公孫淵嘆息:“傳令全軍,三日內退守樂浪城!”
“喏!”眾將紛紛抱拳,聲如雷霆。
與此同時,襄平城外三十里處,曹軍先鋒大營。
曹丕道:“根據我軍探子彙報,襄平城中兵馬已經不足三萬人了,圍困三個月足以困死公孫淵!”
“沒錯!”張青點頭:“公孫淵也應該意識到這一點了,所以應該會在我軍形成圍困之勢前逃走!”
“那好啊!”曹丕道:“他要逃走了,我軍便可輕易奪下襄平城了,這一戰已經打勝了一半了!”
張青搖頭:“來的來了,奪下遼東不滅公孫淵,又怎麼算全功?”
曹丕皺眉:“師父的意思是,不攻襄平城,只滅公孫淵!”
“沒錯!”張青點頭:“公孫淵應該會在三日內撤退,先鋒大營中只有五萬兵馬,後續部隊應該三日後到達!”
“嗯!”曹丕點頭:“師父的意思是,五萬兵馬追擊公孫淵?”
“不!”張青搖頭:“虛兵圍城,將重兵在要地設伏,等他公孫淵出逃!”
“何人可圍城?何人可設伏?”曹丕問道。
“毌丘儉、徐晃設伏!”張青道:“曹彰率部虛兵圍城!”
“好!”曹丕點頭。
當夜子時,毌丘儉和徐晃便領了三萬兵馬,藉著夜色離開了大營。
大軍晝伏夜出,前往樂浪官道設伏。
另一邊,曹彰四處安營紮寨,搭建灶臺,每日生炊煙,做出一副強攻城池之勢。
這夜子時,襄平城南門大開。
公孫淵率領兩萬餘人馬殺出城去,一路逃亡樂浪城方向。
曹彰聞訊,火速調集五千騎兵追擊敵軍。
雙方打了一場大混戰。
曹彰繳獲了部分輜重,但遼東軍逃的太快了,並沒有追上。
深夜,公孫淵率部進入了樂浪官道。
埋伏在官道兩側的徐晃和毌丘儉忽然率部殺出。
“殺殺殺!”
一時間,燈火通明,數不清的箭矢射出。
遼東軍被射倒一片。
各種石頭,木頭被扔入山谷中。
戰鼓聲越敲越響。
曹軍對遼東軍發起了猛攻。
公孫淵被打蒙了,手下部將也懵逼了。
所有人都看到各路曹軍做出了圍城之勢。
正因如此,公孫淵這才率部出逃。
甚至丟棄輜重,目的就是防止敵軍追擊。
卻不想,半路又殺出了兩路人馬。
這兩路人馬,偏偏兇猛如虎。
……
襄平城外。
曹軍大營內。
張青和曹丕正坐在中軍大帳內對飲。
曹丕道:“子文,何必如此急躁,一起坐下來喝酒啊!”
正在來回踱步的曹彰忍不住搖頭:“公孫淵已經逃了,這個時候我哪還有心情喝酒?為何還不見徐晃和毌丘儉二人啊?”
“那你應該問問,為何我二人如此氣定神閒啊!”曹丕笑了。
“對啊!”曹彰道:“你二人為何不急啊?如此氣定神閒啊?”
“哈哈哈!”曹丕和張青紛紛大笑起來。
隨後,曹丕說道:“子文安心,師父早就派毌丘儉和徐晃帶兵去樂浪官道設伏,不出意外的話,此刻已經開戰了!”
“啊?”曹彰的目光望向了張青道:“軍師早就料到公孫淵要逃走了!”
“沒錯!”張青點頭:“子文將軍不必急躁,天亮前就會有好訊息傳來了!”
“伏擊敵軍,為何不讓我去啊?軍師偏心啊!”曹彰道。
曹丕擺手:“子文這般急躁,若是遇見了公孫淵,又怎麼會沉住氣啊?”
曹彰笑了:“我若是伏擊公孫淵,必定不顧一切砍下他的腦袋!”
“哈哈哈!”張青和曹丕紛紛大笑起來。
這會兒,曹彰也不客氣了。
直接坐下來同兩人一起喝酒。
次日,便有哨騎傳來訊息。
毌丘儉、徐晃大破遼東軍,斬殺公孫淵。
遼東文武,悉數歸降。
軍馬正在返回的路上。
“好!”曹丕大笑:“師父果然是妙計無雙啊!”
張青問道:“公孫淵已經死了,遼東文武歸降,那麼襄平城也會投降,不知公子準備如何處置啊?”
“按照慣例,應該善待遼東文武!”曹丕道。
“可是,他稱王封國了啊!”張青道:“而這並不是公孫淵僭越,而是遼東軍民都有此心!”
“那這件事,就麻煩了!”曹丕道:“我覺得,有必要給父親寫一封信請示!”
張青搖搖頭:“若公子寫信,丞相該如何答覆啊?”
“這?”曹丕沉默了。
如果曹操下令殺了這些人,那麼罵名肯定曹操擔著。
反之,如果這些人不該殺,那麼也不需要請示曹操了。
“明白了!”曹丕道:“入城後,逐一論罪,無論文武乃至城中世家大族!”
“嗯!”張青點頭:“若如此,遼東可平!”
當夜,毌丘儉和徐晃返回大營。
次日,曹丕命人將公孫淵人頭拋上城頭。
軍民大受震撼。
很快開啟城門投降。
日落時分,十餘萬曹軍進入襄平城。
文臣武將,悉數跪在曹丕腳下。
曹丕率先下令,夷滅公孫淵九族。
凡是和公孫淵有關係的,一律殺無赦。
短短三日,襄平城就殺了數千人。
隨後,曹丕又讓襄平城中的文武相互檢舉揭發,並且採用匿名的方式。
三日殺五官,八日斬十將。
家眷皆不留,雞犬也要滅。
這樣的屠戮,一直持續了三個月。
遼東文武,半數以上被抄家滅族,近八萬人被殺。
這等血腥的屠殺,按理說應該是萬民沸騰。
可襄平城中的百姓敲鑼打鼓,大肆慶祝。
甚至各種厚禮紛紛送到了曹丕下榻的府邸處。
無疑,公孫淵和他手下的文武對底層百姓欺壓太久了。
現在,遼東換了天。
這對昔日世家大族來說是滅頂之災。
對於普通百姓甚至商賈而言,卻是天大的機遇。
建安十九年,11月。
遼東、以及周邊各郡趨於穩定。
襄平城交由毌丘儉鎮守。
曹丕率部返回許都。
大軍返回許都的時候,已經第二年正月了。
冒著鵝毛般的大雪,張青和曹丕來到丞相府見曹操。
“見過父親!”
“見過丞相!”
曹操笑了:“天寒地凍,你二人此次歸來不易,快坐,喝些酒暖暖身子!”
曹丕和張青紛紛拱手,各自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