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信？
顧明一怔，自己地地道道的農民孩子，誰能給自己寫信？
他腦海中閃過一張皎潔的面孔。
“哎，稍等。”
顧明招呼一聲，就腳步匆匆地趕去門衛室。
留下排演室一臉懵逼的陝北知青，還有眼中閃過思索的楊紅唯。
“還練嗎？”陝北知青問道。
“歇會兒吧。”
楊紅唯搖搖頭，腦海中同樣閃過選拔那天台下站起的姑娘。
門衛室。
顧明從門衛大爺手裡接過信件。
上面寫著顧明親拆。
他沒著急看信，而是先找了個角落，才拆開信封。
【明哥，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實乃大伯的司機來得匆忙，父母催得緊，安頓好後我才有機會給你寫下這封信，春城的一切都很新奇，大街上不只有灰、藍顏色的衣服，女生往往一頭燙髮，男生是穿著怪模怪樣像喇叭一樣的褲子……】
看到開頭的明哥，顧明就肯定了這信是來自陳曉玉。
信紙很厚，顯然對方寫了不止一頁。
從對春城的見識，還有到大伯家的迷茫，以及種種不適應，事無鉅細地寫在了紙上。
雖沒有一句想念，可字字句句在顧明看來，都是三個字‘我想你’。
而對他來說，還真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恍惚感。
【嘻嘻，你肯定沒想到這封信會直接寄到公社吧，我走之前聽到廣播里長海叔說你選入文宣隊的訊息了，真替你感到高興，你果然不會被一時的困難打倒，不用擔心我，我在春城一切安好，只是這裡沒有大隊的鄉親，沒有虎子家的旺財，沒有廣闊的田野，也沒有你。】
【不過即使我不在，也會一直為你加油，此刻我無比期望著自己長大，這樣我就能想去哪就去哪，想見誰就見誰了……】
顧明看著信紙上的內容，輕聲笑了笑。
他彷彿看到陳曉玉剛進春城的新奇和茫然，看到對方趴在書桌上寫下這封信，看到的越多，他心就砰砰跳得越活躍。
感受著體內湧動的血液，原來這才是十八歲。
顧明折巴折巴將信紙重新塞回到信封之中，然後珍重地收進兜裡。
這以後都是珍藏，上年紀再想寫這麼一封信，都沒可能了。
那丫頭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把自己想得太慫了。
她暫時不能來見自己，難道自己還不能過去找她啊。
不過也是，年輕時的自己總是習慣逃避，不敢承擔屬於自己的責任，總結就是沒有擔當。
還是日後遭受過社會一遍遍摔打，和翻來覆去的折磨，才明白逃避沒用，正面面對好歹能顯得沒那麼難看。
揣著好心情的顧明，一路吹著口哨回了排演室。
他決定今天給所有人一個好臉色。
以至於路過陝北知青的時候，他還打了今天第一聲招呼。
“辛苦了啊，老師。”
“呃，不辛苦。”
陝北知青愣愣地回了一句，不明所以地看向楊紅唯。
意思是這人突然發什麼癲呢？
楊紅唯則是一副跟顧明不熟的模樣。
又一天混到下班。
兩人返回文宣隊辦公室，聽著楊隊長滔滔不絕開了個會，就各回各家。
回大隊的土路上，顧明連路過的土狗都樂意吹個口哨逗逗。
“明哥，咋了，高興得尾巴快翹天上了？”
李虎正從家裡推出排車，見到對方這幅嘚瑟模樣，詫異道。
“你小子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顧明笑罵一句，“曉玉給我寄信了。”
“哎呀我的媽，曉玉有信兒了？跟我說啥沒？”李虎聞言也是一樂，問道。
這下真把顧明給問結巴住了，他吭哧半天憋道：“就說讓你好好幹，多攢點錢，回頭她給你介紹個城裡媳婦。”
實際上信裡壓根沒提虎子，但這樣說的話，顯得曉玉過於‘重色輕友’，他就給找補了一句。
“我就知道曉玉人好，進了城也沒忘了咱們。”
李虎眼神中流露出憧憬之色，“明哥，你說這城裡媳婦到底能有多漂亮？我聽說走路都帶香風，洗澡身上必須打胰子。”
“是漂亮，那你也得養得起才成。”
顧明打擊了一句，看向排車：“跟東瀛勘察隊那邊買賣做得咋樣？”
“還成，他們也不挑，送過去啥要啥。”李虎說道。
“那也得注意點，別太招搖，免得有人眼紅。”
顧明頓了頓，想起之前跟驢車大爺的交流，說道：“不行你回頭找賈隊長說一聲，成立個副業組，每年給隊裡交錢，讓他給你算個滿工分，這樣你爸媽那也交代得過去，真出事也能有個保障。”
這‘保護費’還得交，與其交給別人，不如交給大隊。
“成，反正這買賣是你搭的，你咋說我咋幹。”
李虎一口就應了下來，轉而道：“對了，伊藤昨兒問你怎麼沒去，我看那小東瀛挺關緊你的。”
“你就告訴他我這幾天忙，讓他正常做事就行……”
顧明說著說著，突然奇怪地看向李虎，“虎子，老實說是不是伊藤給你送東西收買你了？”
不然以虎子的性子，絕不可能用伊藤來稱呼伊藤次郎，只會是一口一個小東瀛。
“昨兒他看我穿得薄，要把牛仔外套送我穿。”
李虎見顧明臉色變了，連忙道：“但我沒要，這小小一件衣服怎麼可能腐蝕了我李虎？”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肉都在抽搐。
那可是牛仔外套啊，整個撫松縣城都不見得有一件，穿上他就是大隊最拉風的崽。
不過他是虎，不是傻，這玩意兒收了後面都是麻煩。
“嗯，這還成，手電筒那些小玩意兒該收就收，糖衣咱吃了，炮彈打回去，但牛仔外套這些太扎眼，別貪一時便宜。”顧明叮囑道。
別覺得他小題大做，這年頭跟外國人接觸，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犯錯誤，尤其是沾上財物。
“我知道了。”
李虎見顧明語氣嚴肅，也認真起來。
“那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顧明擺擺手，回了家，爸媽都在，一家人吃過飯後。
他坐在書桌前，又把信封給拿了出來，重新看了一遍，才給放回去。
然後掏出筆記本，繼續續起了白天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