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我不應該過度插手文宣隊的事情……”
童書軍頓了頓，話鋒一轉：“但擁軍慰問演出意義深遠，我們要向縣裡面展現出公社嶄新的精神面貌，茲事體大，我就不推辭了。”
“多謝童大哥體諒。”
顧明趕忙接腔，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己等於是對方第一個安插進文宣隊的釘子。
倘若自己再不站出來，怕是場面要冷場，那就難看了。
楊隊長冷眼旁觀著二人唱雙簧，她從級別上是低於童書軍，再加上對方佔事理，想反對都沒機會，只能認了。
“你們繼續聊，我回去跟書記他們彙報一下進度。”
童書軍拍拍顧明的肩膀，面帶春風地離開了辦公室。
誰都知道上面風向在變，正如他所說的展現出嶄新精神面貌是很有必要，萬一哪天公社撤銷，人員調動的時候能否做出成績就很關鍵了。
這也是為何，他寧願硬頂著楊隊長，也要插手文宣隊的緣故。
童書軍走後，辦公室中奇怪的氣氛並沒有消散，反而愈發加重了。
沒人理會顧明，他倒真成了透明人。
不過他也樂得清閒。
不幹活就有工分拿，是大隊裡多少人的願望。
旁邊的楊紅唯卻是開了口：“我們什麼時候排演《擁軍花鼓》？”
這話一出，辦公室又靜了，大家都等著聽顧明的回答。
大事上，童秘書有話語權，可在日常管理上，楊隊長才是能給人穿小鞋的主。
“等等吧，看童秘書什麼時候有空。”顧明老神在在道。
靠山在他就做事，靠山不在他就縮著，能做出來成績最好，做不出來著急的也不會是他。
這就是外面有買賣的底氣。
像大學裡面那些上課從不點名，點完卯就走的老師，有一個算一個全是掙大把外快的主兒。
真特麼滑頭！
眾人聽到這個回答，心頭只閃過這一個念頭。
一晃就到了晌午。
人陸陸續續地起身，端著自帶的飯盆去公社食堂打飯。
楊隊長臨走的時候，特意喊上了楊紅唯：“紅唯，你頭天來沒辦飯票吧？我帶你去食堂先用我的就成。”
別覺著公社食堂就不收錢了，也就剛開始辦的那幾年才有全公社免費吃大食堂的日子，到後面發現入不敷出很快就改了回去。
農民在生產隊的集體食堂吃飯倒是不花錢也不要票，但那是從全隊的工分里扣除掉，等於是集體分攤了。
“隊長，我帶的有糧票。”楊紅唯說道。
“那不是浪費嘛，咱文宣隊隊員的飯票有補貼，每月從工資里扣就成，省下來糧票乾點啥不好。”
楊隊長耐心地解釋著，對方是她親自選進來的，又是本家，當成自己人看了。
楊紅唯點點頭，看向顧明：“一起去嗎？”
後者一直坐在角落，沒人招呼也沒人搭理，孤零零的看著怪可憐。
楊隊長眼角抽了兩下，沒反對，也看了過去。
“你們先去，我待會兒再去。”顧明笑道。
楊紅唯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反正是跟著楊隊長等人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顧明才不緊不慢地起身，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
自己既然打上了童秘書的標籤，那就不介意再變得孤臣一點，這樣才能讓童秘書感覺欠的情分更大。
到了食堂，全公社的公職人員都在這塊吃飯，佔地不小。
至少顧明是沒看見其他人的位置。
他自顧自地找了個角落，把布包一放算是佔住了地，然後把粗瓷大碗拿出來。
等下了班，他就打算買個搪瓷碗去，粗瓷碗太容易碎，洗著還麻煩，不如搪瓷材質的輕便。
唯一的好處就是夠便宜。
“大師傅，我今兒剛進咱公社，沒辦飯票，能拿錢買嗎？”顧明到了打菜口，問道。
“素菜五分，葷菜一毛，紅燒肉五毛，就剩這一份了啊。”大師傅掃了顧明一眼，隨口道。
“給我來份尖椒幹豆腐……”
顧明本來還想來個番茄炒蛋，這算葷菜了，但是目光瞟過紅燒肉就挪不開眼。
喉頭滾動一下，瘋狂分泌著唾液。
前世大家講究得是清淡飲食，回了這年頭，是太特麼清淡了。
這重油重鹽的紅燒大肥肉，在他眼裡比光膀子的美人來得還要有誘惑。
“這紅燒肉也給我來份吧，就是糧票我也忘帶了，能給我打點大米飯麼？我給錢。”顧明說道。
過了飯點，視窗沒幾個人，饒是如此廖廖幾人也跟看敗家子似的看了顧明一眼。
“就給六毛吧。”
大師傅接過顧明手裡的粗瓷海碗，把米飯打得滿滿的，然後尖椒幹豆腐和紅燒肉擺在木盤子上。
正常來說大米飯單賣是按兩分錢一兩，還要糧票，他多收五分錢，打的米飯得有五兩了。
顧明遞過錢，在眾人矚目的目光中端著盤子回到自己的角落。
他上次嚐到肉味還是在渾江市吃的羊肉湯。
一頓風捲殘雲，吃得那叫一個暢快淋漓。
嗝~
一聲飽嗝打出來，顧明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楊紅唯坐到自己對面了。
明明沒什麼，但是他突然就有種被抓包的尷尬。
“要不要來點？”顧明尬笑道。
楊紅唯看了眼空蕩蕩的盤子，說道：“我想學陝北口音，唱《擁軍花鼓》。”
“我也不是陝北人啊，就是聽廣播鸚鵡學舌一下，而且《擁軍花鼓》我也就會那一小段。”顧明無奈道。
“那就先練這一小段。”楊紅唯認真道。
顧明張張嘴，他還是頭一次碰到能讓自己啞口無言的人。
自己就想混個日子，怎麼碰上個這麼卷的同事？
見楊紅唯不像開玩笑的樣子，顧明只好道：“可以，不過你得找楊隊長說一聲，咱總不能在辦公室練。”
“好。”
楊紅唯得到回覆，乾脆利落地起身走了。
顧明懶得多想，讓楊隊長頭疼去吧，他把餐盤還回去，粗瓷碗洗了洗塞進布包，溜達著邊消食邊往文宣隊辦公室走。
正巧就迎上從辦公室裡面去而復返的楊紅唯。
後者手裡拎著把鑰匙，清冷道：“隊長給了我排演室的鑰匙。”
顧明看看鑰匙，看看楊紅唯，嘆了口氣。
還真有人能這麼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