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句話我聽得一清二楚,而且同時我想起來了,這個聲音我怎麼會忘掉,這是瞿敏的聲音。
瞿敏沒有揭穿我,過了一會兒,我就聽見王子涵走放上了車的聲音,再接著車子開上路,一路上王子涵都沒說話,我在腳墊底下也是完全矇蔽的,腦子裡一團亂碼。
瞿敏很顯然相信我是被冤枉的,要不然他今天就把我抓出來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腳墊底下的人是我,那樣他也不會約我明天見面了。我相信瞿敏的人品,他不會這麼迂迴地抓我的,這個傢伙是個很耿直的人,他要是想抓我,今天就抓我了。
說真的,我心裡五味雜陳,沒想到這個時候瞿敏還願意相信我。瞿敏這性格,估計大隊裡開我的案情研討會的時候,他為我說了不少話,肯定也被許多人排擠過,要不然按照他的級別,也不用今天親自來查路障。
我如果最終沒有能沉冤得雪,瞿敏這輩子都會因為我的案子批上汙點的!我他媽的可以死,可是不能害死了信任我的弟兄,就算是再難,我也要把斗篷男抓住了!
有意思的是瞿敏給我留的那句話,他讓我明天一個人去赴約,而且他給我傳那句話的時候,也很顯然是為了躲開王子涵,瞿敏不相信王子涵。我猜他彎腰下來摸一下我的臉,也是為了確定地墊地下的到底是個死人還是活人。
別說瞿敏不信任王子涵了,我現在也覺得很不對勁了,女人很少有這麼狠心的,能親手打死自己的寵物狗的。我有個遠方表妹,是蚊子都不捨得捏死一隻的性格,倒不是說心底有多善良,只是膽子小,見不得血光。
不過,其實現在這種情況也可以理解。為了復活自己的媽媽,王子涵和長生會這幫嗜血的傢伙混在一起,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都不會為了復活一個人,而去支援一幫人殺死更多的人的——就算這些人不是自己親手殺的,良心上也會有折磨。我我不殺博仁,博仁卻因我而死。就算是男人,也會受到良心上的譴責,可她卻完全像是沒事兒人一樣。
我不得不去回憶前幾次王子涵失態的情況,說真的,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但是現在仔細一想,不對勁的地方大了。
她這麼多年與虎謀皮,怎麼會情商這麼低?而且第一次我和周誠在她的印刷店和她見面的時候,她明明從容得體,進退有度,完全沒有被我們那麼大的陣仗給嚇到。
事實上,正是她的失態,顧長青才開始了鎖定我的,要不然顧長青絕不會鎖定在我的身上,現場有嫌疑的人也很多。只有王子涵幾次跟我試探,問我隨身碟在哪裡。當時我考慮這麼危險的事,知道得越少就越好,知道的越少就越不會說漏嘴。人有時有一種下意識的保護欲,比如歹徒闖進了家裡來的時候,人會下意識地去看保險櫃,我倒不擔心王子涵會說漏嘴,我當時擔心的就是王子涵這種下意識,會暴露了隨身碟的位置。
可是也因此,之後的所有事都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再之後,等我把隨身碟教給了她,她直接變卦了,說好了會跟我分享的資訊也不再提了,而是敷衍我,還好我留了備份。
我這個人有個毛病,下意識地會相信別人。這不怪我,我從小到大真的沒有遇到過什麼坑我的人——這麼說吧,我從小到大沒有被人欺負過。可能是因果報應吧,前面把運氣用光了,現在開始頻頻走黴運了。而且我特別相信女人,王子涵看著非常真誠,他這麼說我就相信了。
可說真的,如果我要追究,她確實從一開始就在騙我,而且騙我騙得還不輕。我覺得瞿敏問狗的事就是在提醒我,一個女人要是連自己喜歡的寵物都能隨便下手就打死了,那麼還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呢。
不過王子涵也確實一直在幫我,雖說他是為了幫助自己,可是隻有她才有可能幫我把周誠這個龜孫子給弄回來。
車速度漸漸慢下來,只到車完全停下來,周圍很安靜,我想是到地方了,不過我沒動,還是等王子涵叫我下車,我才從車後面鑽了出來。
蜷縮了一個多小時了,我的腳拼命抽著筋,過了好久才恢復了。等我的這段時間,王子涵一個人坐在懸崖邊的石頭上,漆黑的海風吹著她黑色的頭髮,在車燈照亮的半張臉上,我看見她的眼角有淚水。
頓時我一下子就心軟了,許多疑問都縮了回去。
“你肯定覺得我是個很冷血的傢伙吧。”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面對朋友我沒有那麼會說謊,可王子涵現在真的很傷心。
“奇奇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還是一條小狗的時候我就養他,他肯定把我當成了他的媽媽,可是我卻讓人打死了他。”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下去了,這種事我也沒遇到過,要是我,我是下不去手的,我覺得完全沒必要。
“其實你可以去菜市場買條肉狗,而且你真沒必要弄狗。反而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王子涵擦掉眼淚道:“如果我不用狗和警察拖延一會兒,警察就不會懷疑我的狗有問題,他一定會對車裡其他的情況更好奇的,我去外面弄條草狗,無法解釋我為什麼要跟警察磨蹭那麼就,肉狗看得出來。”
我心裡一驚,原來她想了那麼多,並不是被警察嚇壞了才說了那麼多的。那以前呢,她到底是被嚇壞了還是真的有計劃的。
“對不起,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恐怖?”注意道我的表情不對勁,王子涵問我。
我搖頭:“只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為了……”我不知道該說是為了什麼,我覺得她這不能算是為了她媽媽,他媽媽要是知道自己復活過來是什麼樣的怪物,一定不會同意她這麼做的,“為了那件事,你付出了這麼多值得麼?”
“我也不知道。”王子涵默默流著眼淚,風把她的眼淚珠子吹散在,打在我臉上的也不知道是他的眼淚還是雨水,我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或許你媽媽希望你更自由更健康地活著,她把你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死的,生你下來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你把她復活過來。”
我覺得她讀過很多書,應該比周誠好說服一點。她現在陷在這個死衚衕裡,可能只不過是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開導過她,如果能讓她放棄了這個聽著就不靠譜的計劃那就好了。
而且我看過了張宏斌那個樣子,那樣活著太痛苦了。他本來想救活他老婆,也無非就是他老婆帶給了他生活的快樂,可是他現在把自己變成了這樣,他老婆是活著,但是他快樂麼?
我不能把張宏斌的樣子告訴王子涵,萬一王子涵那天不小心把這個告訴了顧長青,顧長青知道張宏斌不會死以後,對張宏斌的態度肯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客氣了。
王子涵倉促地用手背抹眼淚看著很可憐,就好像一個被遺棄的小孩子一樣。
“我知道媽媽不想要我這樣的孩子,要不然她也不會那麼早就離開我。可是我想要個媽媽。”
我心一下子軟了,說不出什麼怪王子涵的話。也許是我的人生過於圓滿,就好像周誠說的,秦徵你要什麼有什麼,你當然理解不了別人的痛苦。
我理解不了,我媽媽是個心很大,也很堅韌的女人,在我的心裡她永遠也不會離開我,我爸這些年做生意事業有成,我心裡他任何事兒都搞的定。
我沒有失去過任何人,所有我愛著的人都還活著,我當然可以說出這些輕描淡寫讓他們放下的話。可放下這兩個字真的要做起來,哪會像說起來那樣簡單啊。
比如周誠,他只是背叛了大家,我都想把他帶回來,其實我和王子涵是一樣的人。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我輕輕拍著王子涵的肩膀,她撲進我的懷裡,抱著我一直哭,也不知道是壓抑了多久了。
“你會一直幫我麼?”王子涵哭著問我。
“我會一直幫你,一直在你身邊,我發誓我不離開你。”
我親了親她的耳廓,王子涵抬起頭來,紅著眼睛紅著臉看著我:“你說的都是認真的?”
其實這麼多天相處下來,我對她早就動了感情,只是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喜歡我,我只是一個臭屌絲,她可是大集團的千金。
但今天王子涵這舉動,讓我心裡實在難受。
“我認真的。就算是親人之間的感情,也得看老天給不給緣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堅固不死的東西。我想如果你一定要的話,我可以愛你,一直愛你。”
我摸著王子涵的臉頰,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番話,但是這個時候我非說這番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