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煞被封印在鎖夜山陷入沉睡，魔界從可以跟天界抗衡的盛況變成了六界之中被打壓的最慘的一個，我被抓走之前把魔界託付給了蛟龍族的族長，稱蛟帝。

我因為封印夜煞有功，古微赦免了死罪，把我關押在了第十重天的九幽之地。

那個地方是一個懸浮在空中的小島，島上是一望無際的草地，沒有樹也沒有花，卻有我最喜歡的冥界櫻蝶。

朱雀這個時候已經掙脫了我的封印，聽說我沒死急匆匆的跑到了九幽之地來陪我，日子不算太過無聊。

每日花仙都會給我送來凡間各種各樣我喜歡吃的食物，糖醋排骨、宮保雞丁、叫花雞，諸如此類，多不勝數。

古微知道我不喜吃魚，便沒讓花仙送過魚來。

但是如此悠閒的時光，我日日看著花仙那張漂亮柔美的臉卻心裡堵得慌。

數十年過去，滄海桑田，六界已經變了一個格局，聽聞古微接了我的位子頗為受六界尊敬，眾仙皆稱讚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君王之才，卻不知道這個對花仙如此著迷的大徒弟為何一直不肯立她為後。

這些日子我變得有些嗜睡，夢裡古微和夜煞的臉不斷交替，他們都兇得跟個母夜叉似的。

一天我被朱雀喚醒，睜開眸子，是一個白衣絕塵的背影，如冰川之上的一朵蘭花似的靜雅清逸。

“古微。”我有些呆滯。

那人轉過身來，白色衣袍上的暗紋在陽光下發出美麗的光，扭轉著熒絲。一頭黑色如綢緞般的頭髮似瀑布般撒在他身上，鬼斧神工的一張臉謫仙清雅，劍眉星目，紅唇皓齒，鼻若懸樑，狹長好看的鳳眸中有些一絲擔憂和請求。

我突然一陣心悸。

誠然，我是個稱職的痴情種子，那次山下初次遇見，古微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孩童，我因為一個人高不勝寒，太過寂寞便收了他為徒，他卻不是一個熱氣氛的好孩子，總是沉穩的似個大人。

他漸漸長大，我卻也漸漸無法把他當成個孩子。

或許是平日太過冷清，他的出現讓我心中有了一絲慰藉，便喜歡上了有他陪伴的感覺。

或許是那次他飛昇上神，我因為擔憂跟著他一起下凡歷劫，所以我入了戲。

或許是那次他被花仙暗算中了毒，我奮不顧身的為他解了去。

亦或許是他飛昇真神走火入魔，我為了救他把自己一身修為都渡給了他。

我可能早已愛上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大徒弟。

“說吧，什麼事。”我長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

這小子每次惹了事要我幫忙便是這副模樣。

他薄唇微抿，半晌，像是下定了什麼重要的決心，風輕雲淡的說道：“花仙的金丹被損，活不長久了。”

“所以你就來禍害起你家師傅來了？”我幾乎是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古微，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抓了一下，搖搖欲墜。

那人卻完全沒有顧及到亦或者是根本沒有察覺到我的悲傷，他依舊是淡淡的說道：“你是真神，只有你的金丹可以救她，取出金丹後我會送你入輪迴，你依舊可以在我的幫助下位列仙班。”

如此陌生的語氣，就好像我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話說的跟中午吃什麼飯一樣的隨意。

“呵呵。”我忽的就笑了，三萬年來我調戲了無數良家美男，第一次有了調戲起古微的膽子，我走向古微，一把將他摟在懷裡，挑起他的下巴：

“想要本真神的金丹？可以啊，只要你滿足我一個條件。”

一直眸子黯淡無光的古微這才眼睛一亮，他有些激動：“說。”

“說愛我，說你古微愛我九寂，你若是說了，我便把金丹給你。”

我突然有些期待的看著古微，這個混小子若是為了花仙真的說了愛我，我又該高興呢，還是為花仙在他心中的重要位置感到難過呢？

半晌，他靜靜的看著我，突然發現自己被我抱住了，平日他都是會跟我隔開三尺之距的，這才反應過來，好看的眉毛不禁蹙起：“滾開。”

“說愛我，我便把金丹給你去救你心愛的花仙……”我卻是不依不饒的抱緊了他幾分，聲音柔媚如水的一下一下撩撥著他的心絃。

而他卻不為所動，眸中的冷意更甚。

心中也是納悶了，老孃是彼岸花，那娘們是花仙，這有差別嗎？他怎麼就喜歡花仙去了不喜歡我？老孃付出了這麼多，抱你這個小兔崽子一下又怎麼了？怎麼了？

“說愛我……”我話說到一半，便生生止住。

低頭一看，古微那把寒氣逼人的秋霜劍已經直直的插入了我的胸膛，在金丹所在的位置戛然而止。

時間突然就像是靜止了，我有一些耳鳴，四周安靜的只剩下鮮血不斷滴在草地上的聲音，鮮血滴落在草地上，開出了大朵大朵的白色小花。

“九寂姐姐！”朱雀驚呼，怒氣沖天的衝過來，卻被古微一記掌風擊飛在地，她不過是個小小的上仙，根本敵不過身為真神的古微。

“不要讓我提醒你的身份。”古微的聲音再度清冷的落下，我已經不知道作何反應。

這已經不知道是古微第幾次傷害我了，可是這次，心卻是格外的疼。

我呆呆的看著秋霜劍，這把劍是用我的一片真身做成的，自然是威力非凡，手不受控顫抖的撫上了劍身，那劍十分的涼，冷意迅速的從指尖傳入了我的四肢百骸。

是啊，我是他的師傅，他是我徒弟，我們兩的身份從一開始便已經註定了是為天下所不容，我的那些喜歡從一開始便是遙不可及只能奢望的妄念。

愣神時，秋霜劍已經抽出了我的體內，連帶著我那顆金光閃閃的金丹。

原來一個小小的冥界彼岸花也會有感情的，原來一個齷齪不堪的風流真神也會被情愛之事所傷的，原來心碎過一次也是可以繼續再碎一次的。

愛恨不過一念之間，可是窩囊如我卻怎麼也恨不起古微來。

心已經疼到無法呼吸，絞痛感一陣陣的包裹我的全身，幾乎癱倒在地，古微的身體冰涼涼的，冷到刺骨。

我以前總是想在他面前學花仙一樣裝柔弱希望他能愛上我，這次眼睛終於有了想哭的感覺卻硬生生的被我止住了，我抬頭看著古微，緩緩說道：

“古微，從一開始我便知道你圖的是我這天地共主的位子，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忍著你讓著你，到最後你在我面前耍那些可笑的小把戲，我都欣然接受任由你欺負我嗎？”

古微只是淡淡的看著我，一句話都不說，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詫異之色還是被我盡收眼底。

“你欺騙我的樣子萬般投入，我又怎麼捨得讓你輸。”

他聽到這話，身形有些微微一顫。

我卻是釋然了一般，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一掌打碎了自己的神識。

最多半柱香的時間，我便會灰飛煙滅。

我已經……已經不想再去奢望什麼了，整整五萬年，一千八百多萬個孤寂寒冷的夜晚已經將我磨幹了，古微又把我這顆毫無防備掏出的赤誠之心揉爛了使勁的往泥裡踩。

抬頭看看天空，是一成不變的杏色，陽光透過濃厚的雲彩撒在我的身上，我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你……”他有些驚訝，我第一次在他的眸中看到了驚慌失措，是因為我嗎？還是擔心我灰飛煙滅後金丹也會跟著一起消失，救不了他心尖兒上的花仙？

身體沒了力氣，無力的癱倒在地，我看見他修長的白色身影欲要上前又深深止住。

我癱坐在地上，抬頭對他笑著說道：“我的傻徒弟，你什麼都不知道，正如你不知道與你下凡歷劫的是我，而不是花仙。”

“本真神這輩子就沒做過什麼讓我後悔的事情，所以如若重來一次，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愛上你，希望你下輩子別再認錯人了，小呆瓜。”

小呆瓜是他在凡間歷劫時候我對他的稱呼，他聽到這裡身體猛的一顫，白色身影踉踉蹌蹌的向我走來。

節骨分明的手想要拉起我，我被他拉著的手臂立刻變作了無數彼岸花的花瓣逝去。

“不要……”古微眸子驚慌的流下兩行清淚，手顫抖著急匆匆的拿出我的金丹想要把金丹放回去，可我已經自毀神識，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有些苦澀的說道：“看我這記性，我自毀神識，已經沒有下輩子了。”

“你在騙我，你一定在騙我。”古微不敢置信的搖頭，一張臉煞白如紙。

唉……總算讓他為我也哭了一次，本真神兼前任天地共主，這輩子值了！可是還是沒有聽到他說愛我呀……可惜，可嘆，可悲。

隨後，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如羽毛散去般的化作一片一片的彼岸花花瓣，隨風而去，耳邊是朱雀在悲痛欲絕的喚我九寂姐姐。

神死，九州同悲，那一日紅色的雨似血一般撒在九幽之地上，這片綠色的小島卻只開滿了白色的小花。

據說，人在死去之前，人生的場景都會倒放一遍。

那一年春花爛漫，一翠綠山腳下，一個圓滾滾的小男孩滿面怒容：

“我不許你說我胖，我不許！”

那絕色的紅衣女子卻突然笑的燦若繁星：“你這小娃子，剛剛不是挺沉穩的嗎？我不過是說你圓滾滾的十分可愛，你這脾氣倒是不小。”

“我就不許！”男孩子轉過身去背對著紅衣女子，背過去的一張臉有些發痴。

該死的女人，長得真好看！

紅衣女子倒是來了興趣，一張臉在陽光下笑的溫柔明媚，風華無雙：“那你做我徒弟，我便不說你胖了，可好？”

小胖子這才轉過身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道：“一言為定！”

“不許反悔？”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

“好啊。”

陽光之下，兩個人笑的極美，溫柔的像是瀲灩了一湖的春景。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