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兩步，用以防守的海闊之炁被不斷消磨，而左玄一的身影還在不斷前行。

看著那自瑩焰之中突破層層防守，前逼而來的身影，左若童忽而笑了。

他並未放水，亦未放鬆警惕，出拳的路數，格擋的角度，甚至是每一縷炁的分配，自和左玄一正面相碰的那一刻，他便已經使出了全力。

但，這一切還是被盡數擋下了。

左玄一，這個由其親手栽培出的弟子，這個曾創造了無數奇蹟，改變了太多悲劇結局的養子，終究是如其所想的，擋下他所有的攻勢，憑更快的回炁速度，突破至此。

地面之上，於所有名家大派領袖的見證中，一襲白袍的左玄一終是來到了左若童的身前，對著這再已無力防守的老者伸出了手。

但出乎所有人所料的，這用以結束對決的，不是推出的拳掌，亦不是裹挾著瑩炁的劈砍，僅僅只是平伸而出的手掌。

左玄一，對他而言，無論其餘人是如何看待這場對決的都無所謂，他要助得師父突破，助其擺脫那無時無刻都不曾止息過的疲倦。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天空之中的兩道人影，彎身牽住自己師父的左玄一，這一畫面於漫天瑩焰之中同數十年前的那一幕重合。

但這一次，走在前面領路的那個人，卻是曾經的那個幼童了。

左玄一的回炁速度確是要更勝一籌的，他調動恢復了些許的先天一炁，最大限度的激發這些生命奇物的氣氛，再用其將左若童包裹。

炁近於空，破而後立，對此刻的大盈仙人而言，這是最佳的突破時機。

他握住左玄一遞過來的手掌，用那接近乾枯的經脈感受炁之本源。

慢慢的，他觸碰到了，觸碰到了藏於炁內的不盡資訊。

是欣喜，是雀躍，是凝聚，也是幻化。

那是始終與其相接的奇蹟，也是自他步入修行路上後就一直伴於他身旁的本源。

先天一炁，炁衍先天。

自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明悟充斥於其心間的一瞬，炁行，不驅而自行。

順暢而自然，好似一切都本該如此一樣，那困住他半生的疲憊感，令其始終如背石前行般艱難的勞累感，便如是，緩緩消散。

這一步看似順暢而簡單，但左若童明白，唯有先達此境的左玄一做引，也唯有在周身炁行被盡數耗盡的現在，其才有可能破而後立，散而再聚逆生。

這場對決，左玄一贏了。

他於異人圈中無數名門大派的見證中擊敗了自己的師父。

但這場對決，左若童亦贏了。

他於最後的最後，悟得進境之法，令逆生的再前之路擺於身前，於修士而言，再沒有比這更可稱之為“贏”的事物存在。

須臾，瑩焰消散，左玄一帶著自己的師父於天穹之上懸飛，引導炁將更多的氛圍展示出來，以此鞏固師父的境界。

而恰於此時，一片宛若淤泥般的黑炁自左玄一的身體之上浮現，再而靜懸於二人中間。

下屍，彭姣。

許是受得左若童突破的刺激，也許是順應左玄一的心境變化，這形態詭異的下屍，終是在此刻將那覆於體表的黑炁緩緩褪去，露出內部那始終未曾顯露於左玄一身前的核心。

那是一顆光團，一顆如漫畫書頁般不斷翻動著的熒光。

其內，無盡悲歡離合再度上演，靜坐於木椅之上，孤身赴死的左若童，斷頭染血，周身染血的唐門十傑，化作冷寂屍體，再無任何生息的呂家大少……

那是無數的哀鳴與悲慘，亦是左玄一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緣由。

盼得萬悲不復，望得百家盡歡，不謂貪，而謂痴。

啪！

如泡沫破碎，那詭奇的光團便如是被左眼睜開，右眼閉合的左若童攥在手心內，再而輕輕壓滅。

也如此輕描淡寫的，將左玄一那帶著不盡隱秘的由來給壓下。

於是乎，書頁不復，轉而代之的是漫天璀璨瑩光，隨著二人的身體一道下降，直至再回眾人身旁。

“諸位。”

左若童環顧一圈神態各異的各派來人，那清俊的面孔之上是暖陽般的笑意和擁抱未來的釋然。

“今日玄一於眾目之下勝我，其無論修為或是心性，盡為上善，這三一門長之位，自即日起，便由他擔之。”

其聲清淡，但卻又真切的傳於每個人的耳中，縱未出眾人所料，但卻亦難以避免的引起一陣喧囂。

玄門之長，於此替換。

人群最中，左玄一對著師父深深一拜，就此承位。

……

此刻，聚於三一門中的眾人理所應當的於此歇下，就勢把觀戰之舉轉為慶賀三一門新任門長的宴席。

大災之年，雖無奢侈的吃食，但茶水總是管夠的，況且，三一門門風如此，也沒人會於此挑理。

但於那一聲聲的慶賀聲中，有一位老者卻悄然踏出，遠離了人群的喧鬧，於三一門內的某處樹林裡靜站。

天師，張靜清。

在他身後，身材高大的張之維注意到自己師父的異動，於是便帶些疑惑的湊了過來。

“師父，怎麼這時候出來了，莫不是覺得裡面太悶了出來透透氣？”

張靜清並未理會這個混徒插科打諢的話語，其只是遙望天空，一時不語。

許久，待一向粗線條的張之維都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時，張靜清終是緩緩回頭，用他那雙曾見證過無數波瀾的眼眸看向張之維。

“……左老弟，走出來了。”

張之維眉頭皺起，他知道師父講的是大盈仙人突破至更高層級的事，但不明白這和師父如今的舉動有何聯絡。

張靜清亦沒讓張之維空猜，他只輕笑一聲，淡淡開口。

“左老弟走出來了，我龍虎山也該往下走了。

憑你這猴精猴精的腦子，不會猜不出，你和懷義便是為師考量的下一任天師人選。

我曾分別找你們兩個談過，但你們卻好似事先對好說辭一般，誰也不肯接下。

怎麼，可是猜出了有關天師之位的某些事情？”

張之維沉默片刻，再而抬眸對上自己師父看過來的視線。

“師父，弟子卻有一事想問，若我們接過這天師度……那您，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