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光城第一賓館迎來了自從建成之後最為尊貴的客人們。
三位賢者以及隨行人員被招待到這座執政府下屬的豪華賓館入住,而不是其他地方慣例的領主府,因為這裡根本沒有領主府。
這又是懷光領的一個特別之處,很多人曾經認為懷光執政官,而現在認為遙光首領是這裡實質上的領主,領主住的地方就是領主府,但其實無論芙蕾雅還是林德的住處都跟領主府完全不是一回事。
迎接宴會預定在傍晚舉行,在這之前賢者與隨從們有時間休息一下,緩解旅途的勞頓。
桑婭倚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放鬆休息的同時觀察房間裡的裝璜和陳設。
這裡的一切遠稱不上奢華,但精美、舒適、實用,與禮賓鐵車給人的觀感類似,可以說是懷光領,或者【遙光】的風格。
從芬鐵領開始,就可以明顯感受到這一方土地與其他地方的不同,越是深入細緻地觀察與思索,越能夠體會到這裡確實運轉著一套與別處截然不同的秩序。
這個“別處”指的不僅僅是諾里爾格。
“【遙光】究竟是……”桑婭喃喃道。
即使聽說的看到的思考的已經很多,但對於【遙光】的瞭解恐怕仍然是冰山一角。
暫且不論其他,光論祂的秩序,就不得不承認是超越了諾里爾格,乃至於整個世界!
芙蕾雅到底是怎麼找到祂的?
為了找到祂,或者召喚祂到來,她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桑婭很想問芙蕾雅,但即使問了,後者也不會回答吧。
與當初的鋼鐵女騎士相比,芙蕾雅·諾頓變了很多,但本質上沒有改變。
無論她究竟付出了什麼代價,看起來都是心甘情願的,也沒有什麼痛苦的跡象。
從【遙光】的作風來看,與她簽訂的契約應該並不苛刻,甚至主從關係都不太明顯的樣子。
與其擔心芙蕾雅,現在更應該擔心自己吧。桑婭心想。
以及肆意妄為的某鍊金賢者。
不過比威應該是真的怕【遙光】,不會亂來,起碼目前看起來是老實的。
至於赤鎖賢者……桑婭不是很瞭解萊耶,不清楚她現在在想什麼,但她比比威穩重得多,應該不必擔心。
房間門鈴響了。
桑婭看向一直默默站立在一旁的棕發侍女,點了點頭,棕發侍女當即去開門,迎進來的是另一位黑髮的侍女。
黑髮侍女進來後向桑婭行禮,然後取出了厚厚一摞報紙和雜誌放在後者面前。
“凡人民眾的讀物……”桑婭看著面前這些並非書籍,但有著與書籍同等的巨大價值的東西,心裡感嘆。
愚蠢的傳統貴族會嗤笑輕蔑這些廉價、粗俗、淺薄的讀物,聰明一些的貴族能看到它的意義,而足夠聰明的貴族……會感到恐怖。
這些東西每天大量生產,上面以無比整齊的字型寫著當下的情報資訊,其中甚至包括不少在傳統貴族看來屬於機密的訊息。
把重要的情報資訊大量印刷公開販賣,這已經很驚人,但更驚人的是,這裡有著可以閱讀它們的大量人群!
以便宜的價格販賣寫有寶貴資訊的讀物,雖然荒誕但傳統貴族並非不能做到,只是這麼做完全沒有意義,因為即使賣得再便宜,上面寫有再寶貴的資訊,沒有閱讀能力的凡人民眾也不會買。
為什麼要這麼做,腦子不夠好的傳統貴族根本無法理解,甚至會把這些讀物視為世界上最愚蠢的事物。
只有【智識】足夠,認真瞭解【遙光】秩序的人,才會知道這些東西的意義,從而感受到其中的偉大與可怕。
桑婭清晰地記得最初知道這些東西以及親眼看到時候的震撼情緒。
民眾有閱讀能力,這意味著很多,而傳統貴族是不會讓民眾有這種能力的,對他們而言教導民眾識字很麻煩,沒有用處,還會導致更大的麻煩。
但【遙光】不但這麼做了,還做得更多,祂讓【智識】之國的民眾擁有了【智識】!
光這一點,就讓傳統秩序自慚形穢。
桑婭感嘆過後,認真看起侍女蒐羅來的報刊,從中更加了解這片土地。
同一時間,萊耶在看視訊節目。比威在賓館範圍內到處溜達,向侍者問問題。
傍晚,宴會開始。
宴會就在賓館的宴會廳舉辦,寬敞明亮的廳堂裝潢仍然是懷光風格,穿著統一正裝的樂隊演奏明朗歡快的樂曲,年輕貌美的舞姬們翩翩起舞,穿著正裝禮服的賓客們一邊享用美味佳餚一邊欣賞表演,談笑風生。
懷光領這邊出席宴會的除了芙蕾雅和林德,就是執政府、研究所等各單位的幹部及其家屬,一些貢獻傑出的民間人士及其家屬。
三位賢者與熱烈歡迎己方的人們客套過後,迎來了懷光執政官和遙光首領。
“但願這樣的招待能讓閣下們愉快。”芙蕾雅道。
“足夠好了。”桑婭微笑道,“比這奢華得多的宴會我參加過許多,但這裡的氛圍我更喜歡一些。”
“沒有多餘的排場,一切恰到好處。”比威咬了一口手裡的燒雞腿,邊嚼邊道,“這才是宴會該有的樣子……話說這燒雞超級好吃,哪位大廚做的,我可以挖走他嗎?”
桑婭給了他一肘子。
“如果廚師願意跟你走的話,我們當然不會阻攔。”林德微笑道,“我也喜歡吃這道燒雞,但通常不在這裡吃,而是在街上的店鋪吃。”
“街上的更好吃嗎?”比威道。
“我覺得是,但也有可能是我吃那家店習慣了。”林德聳聳肩,“我不是美食評論者,做不出客觀的美食評價。”
“你在報紙上發個言,那家店馬上就會爆滿,比任何人的美食評論都有用。”比威道。
“所以我不在報紙上發言。”林德道。
”告訴我那家店在哪,明天我去吃吃看。”比威道。
“這樣的場合,你就只會談燒雞嗎?”桑婭道。
“不然呢?”比威又吃了一口雞腿,“宴會上不聊吃的,難道喊打喊殺嗎?”
桑婭瞪起眼睛,一副想要發作的表情。
“這麼多美味佳餚,確實應該多聊聊。”林德笑道,“比喊打喊殺好多了。”
桑婭看向他,想要看出他的深意,但看不出來。
“不必急著說正事,羅維諾閣下。”芙蕾雅道。
“我理解您的憂慮,但先好好看一看這裡吧。”
“我相信以閣下們的【智識】,最後會做出正確的決定。”
她面帶淡淡的笑意,眼神堅定而蘊含光芒,既像是看著賢者們,又像是看著遙遠的地方。
“你看著的,是怎樣的未來?”萊耶開口道。
芙蕾雅看向赤鎖賢者,對上她的凌厲目光。
“所有人追尋光,也成為光。”芙蕾雅答道。
“這不可能。”萊耶道。
“這是我的希望。”芙蕾雅道。
“不。”林德道,“這是我們的希望。”
他的語氣淡然,但任誰都能體會到這句話蘊含的重量。
樂曲盪漾,舞姬熱舞,賓客喝彩,賢者沉默。
“下雪了。”比威看向窗外,說道。
透過宴會廳的大幅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落下紛紛揚揚的雪花,而室內的溫度一點沒有降低,仍然保持著舒適的程度。
“但願不會有人凍死。”比威說道。
“懷光領每一個街區都有大型供暖裝置,確保每一戶居民的家都足夠溫暖。”芙蕾雅說道。
比威吹了一聲口哨。
“居民要為此付出什麼?”桑婭問道。
“取暖費用是一週一頓飯的價格。”林德說道,“每戶人家都負擔得起,萬一有實在負擔不起的,街管會處理。”
“街管是什麼?怎麼處理?”萊耶問道。
“街管是街區管理員,主要負責關注街區民眾日常生活情況,如果發現問題就處理,對於陷入貧困的人有相應的救濟措施。”芙蕾雅說明道。
“懷光領在剛開拓的時候都沒有凍死過人,現在更不會。”林德道。
寒季無人凍死,這在傳統貴族看來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這裡……已經有太多的不可能。
但即使能實現再多的不可能之事,有的不可能也終究是不可能的。
比如所有人都接受【遙光】,就註定只是夢想。
“小心謎毒,鏡刃和白鴉。”萊耶沉聲道。
”感謝您的提醒。”芙蕾雅道。
“我會以自己的眼睛看清這裡的一切。”萊耶道,“如果你們所言一切皆為真實,那麼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非常感謝您。”芙蕾雅行禮道。
“我話還沒說完。”萊耶道,“只有‘正確’是不行的,想要變革諾里爾格,還需要一樣關鍵的東西。”
“我明白您的意思。”芙蕾雅沉穩道。
她只說明白,卻沒表示贊同也沒表示反駁。林德也不發一言。
萊耶看不出對方的底細,也不打算探究,因為說得已經夠多了。
“我想了解一下夢境賦法。”她說道,“能跟我說明一些情況嗎?”
“當然。”芙蕾雅微笑道。
“請讓我也旁聽。”桑婭道。
夢境賦法是這裡一切的根基法術,只要是正視遙光勢力的法師,沒有不對它好奇的。
荊棘和赤鎖賢者不惜放下架子擺出謙遜態度,向懷光執政官請教這個大型法術,而鍊金賢者去找第二個燒雞腿吃,遙光首領和他一起。
廳堂一側的記者們拍下了兩位賢者與執政官嚴肅討論的景象,以及鍊金賢者與遙光首領肩並肩啃雞腿的畫面。
冰冷風雪中,有更為冰冷的惡意展現了出來。
當晚,芙蕾雅收到緊急通訊:有瘟疫出現!
她立刻趕到治療院,見到神情嚴峻的溫蒂。
“現在確定是瘟疫,但不知道是什麼瘟疫,導致的原因不明。”溫蒂說明道,遞給芙蕾雅詳細報告。
芙蕾雅快速閱讀報告,面沉如冰。
患者病狀表現為高燒咳嗽,頭暈眼花,口乾舌燥,痰濃而黃,身上長出綠色和黑色的斑點……因為病症未知,病因不明,目前沒有【治癒】方法,僅能一定程度地緩解病情。
芙蕾雅看完報告後立刻做出決斷,採取隔離街區的措施制止瘟疫蔓延,進行大範圍法術消毒!
治療院也隔離了瘟疫患者,地光工隊緊急開新專案,建築收容患者的臨時治療院!
芬鐵領和克河領也出現了類似病症,瘟疫大範圍爆發,情況極為嚴重!
林德和賢者們得知訊息,去看了瘟疫患者。
“這絕對是謎毒乾的!”比威斷言道,“那混蛋就愛玩這個……找找看這些人得病的附近有沒有奇怪的蟲子,找到的話就鐵定是他沒錯!”
賢者們和林德趕往發生瘟疫的街區,沒發現蟲子,但發現了法術痕跡。
追蹤下去,找到了一具具屍體,都是外來行商,統統是毒發身亡!
確定了這是人為的瘟疫,謎毒賢者有著重大嫌疑,但沒有證據。如果真是賢者做的,繼續追查下去也很可能查不到什麼。
寒季三月,大範圍瘟疫,這是極為可怕的事態。
執政府和治療院的果斷行動使得瘟疫沒有迅速擴大,但情況很不樂觀,所有患者病情持續加重,有的患者已經陷入瀕死狀態,再沒有【治癒】方法的話……
不僅治療院,三位賢者都對此束手無策。
一時間,懷光領人心惶惶,法術暖氣化解了冰雪寒冷,但擋不住冷酷惡意。
得知訊息的傳統貴族們彈冠相慶,哈哈狂笑。
睿智英明的賢者果然出手了,一場盛大的瘟疫,是給邪魔歪道最好的寒季禮物!
遙光勢力將如泡影一般破碎覆滅,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現在夢就要醒了!
開宴會!宴會!!宴會!!!
一場場盛大的慶祝宴會舉行起來,已經開辦的宴會奢靡持續,早就相信懷光領會毀滅的貴族們得意洋洋,其他貴族們則驚喜萬分,放縱歡呼,盡情享樂!
林德去了一趟席卡勒亞,看完聖梵斯城所有關於瘟疫法術的資料,然後回懷光領前往疫情治療院,展開自己的夢境。
患者們感受到溫暖的光輝,覺得好受了很多。
“接下來我可以嘗試【治癒】你們。”他們聽到了林德的聲音。
“但我不確定能不能成功,可能治好你們,但也可能使得情況變糟。”
“願意相信我的,請舉起手。”
在短暫的安靜後,一位面色黝黑的男子首先舉起了手。
“請快點治好我,我得回去給您賣菜呢!”他笑著道。
接著是神情滄桑的男子舉起手:“我也得回去掃大街……再不回去,就沒活幹啦。”
棕色短髮的青年舉起手:“被遙光首領治療,一輩子也就這一次機會吧。”
更多人齊齊舉手,最後所有患者包括孩童都舉起了手,男女老少都帶著笑容,看著林德,眼裡滿是信賴。
林德目光閃動,看著所有人。
“謝謝你們的信任。”
然後他抬起手,開始慎重地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