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周圍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人潮裡喧鬧得很。
監斬官坐於臺上閉目養神,任由高坎被唾罵以及扔爛菜葉子。
臭雞蛋沒有人扔,這都上了刑場了,大家都是臨時過來。
有菜葉子已經很不錯了。
天上日已中天,有負責提醒時辰的趕緊跑到了監斬官耳邊耳語兩句。
令箭擲下,喝令聲出。
劊子手呸了一口唾沫,便在高坎的求饒聲中,將鬼頭刀落下。
人群中爆發驚叫,大部分都是沒見過世面的稚子女眷。
年歲稍長的,看著這幅場景都是見怪不怪的臉色。
西水刑場砍過的人不知有多少,他們早就習慣了。
更有甚者,像魯智深這樣的,看著高坎分頭行動眼都不眨一下,心中半點波瀾都起不來。
軍中違抗軍令被斬的不在少數,他自己殺人也不止一百了。
大家都在喝采,只有高俅帶著周昂頭也不回地離去。
看那陰沉臉色,已經是差點就要爆發了。
等尋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巷子,高俅才終於忍不住怒氣,一把將頭上偽裝用的帽子摔在地上。
“欺人太甚!
我給他姓趙的做狗這麼多年,坎兒的一條性命都保不住。
你說,我可有虧欠官家過。”
被頂頭上司指著,周昂默然無語,他不想發表意見。
高俅和當朝皇帝,哪個都不是他能夠惹得起的。
別看高俅一副快要失勢的樣子,但是想要把他周昂一把擼得乾淨,還是輕而易舉的。
高俅做這麼久的太尉,也不是白白做的。
一旦官職沒了,事後可沒人會在意他周昂的想法。
一個武官而已,空了缺自然有人會補上來。
“太尉大人,官家這般做法也是有苦衷的。
咱們做臣子的,還是體諒些吧。”
無奈之下,周昂只能委婉提醒。
宋徽宗看上去好像不管事,但是城裡打探訊息的耳目也不在少數。
隔牆有耳,他可不想被高俅連累。
“哼,體諒!
我兒子已經沒了,能怎麼體諒。
周昂你不想多事,我也不管你。
從此後,咱們分道揚鑣。
本太尉已經是沒了權勢的,你自己去尋下一個恩主吧。”
說完,高俅拂袖而去,看得周昂眼皮子直跳個不停。
這高俅是想做什麼,真是豬油蒙了心不成。
當了太尉,真當能支使得動那些禁軍了?
周昂沒有多想,也徑自離開,朝著皇城走去。
他這種小角色,想置身事外無疑是痴人說夢。
他知道為什麼高俅沒有說什麼威脅他的事,無非是打不過他而已。
高俅想他做聾子,他卻不可能依言辦事。
“老子一家老小都還好好的,哪裡能聽你這個瘋子的話。”
周昂快步走向皇城,心中如此想道。
高俅心中有大逆不道的心思,他得儘快去告訴皇帝才行。
酒樓裡,因為正值中午,吃飯的人比方才多了不少。
不遠處高衙內分頭行動的事情被當作了食客的談資,訊息靈通的,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全都宣之於眾。
知道全都是因為高衙內調戲西夏公主而開的頭,酒樓裡一陣噓聲。
汴梁除禍害靠西夏公主,怎麼聽得都不是個事兒。
江丘喝著茶解膩對著李清露調笑道:
“清露,他們現在對你這西夏人看著還挺認同的嘞。”
李清露此時已經酒飽飯足,坐在窗邊一派端莊典雅的淑女範兒。
“師叔祖又不是不知道,這也就是一會兒的事。
西夏和大宋結怨已久,哪裡是說翻篇就能翻篇的。
真要能翻篇,這些天死的那群刺客算什麼。”
大宋朝廷的意思是不想為難使節,但其他人就說不準了。
這些天的刺客都死了一堆在宅子外邊,有一個是一個全都說自己是民間義士。
以江丘的意思,汴梁城哪來那麼多義士。
真要有這麼多義士,也不至於讓小小一個高衙內興風作浪這麼久。
這要不是各家權貴養的死士,江丘是不認可的。
那些個因和西夏打仗能撈銀子的,現在一定巴不得李清露等人立馬死了才好。
李清露一死,他們又能繼續撈了。
國家安危,那個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裡。
這些年遼國的情形都在他們的眼裡,死得基本上都是泥腿子。
像他們這樣有資產的,只要不負隅頑抗,日子該怎麼滋潤還是怎麼滋潤。
鑑於宋徽宗對自家京城的約束力好像都有限得很,江丘也是友情提供幫助。
親自上門拜訪了一下各家權貴,效果甚好。
去之前,冷眼以待,家門口的門房都是鼻孔看人。
出來後,恭順至極,主打一個配合。
江丘和他們說了,李清露有些閃失,就找他們算賬。
他們也不想這麼配合,奈何敵方太過變態。
強弓勁弩仿若無物,府中花高價養的高手也都不堪一擊。
有一個準備最充分的,直接調了一支百人隊來,還是不堪一擊。
江丘對各家的拜訪,宋徽宗看在眼裡,爽在心裡。
他也看這群傢伙不爽很久了,國之蛀蟲,奈何關係盤根錯節,不能輕動。
換了江丘來就不一樣了,西夏來的人,他也指使不動。
換言之,江丘上門拜訪與他宋徽宗半毛錢關係沒有。
一想到有人和自己一樣也被威脅了,宋徽宗心理瞬間平衡了許多。
蛀蟲被打壓,還和他一起遭罪,怎一個爽字了得。
順帶著,宋徽宗還打聽到了,江丘不久後便要離開,安全感瞬間有了一半。
至於另一半,那女人不走,宋徽宗是有不了了。
“沒事,清露你自己記得讓那群人嚴加防範就是。
他們武功不濟,但是守夜還是可以的。
打鐵還需自身硬,我教你的功夫,你要儘早練起來。
下棋終究只是小道,護不得你身家性命。
等你練功練到了我和你祖母這種程度,天下之大大可去得。”
當然,只要不去招惹少林寺藏經閣的掃地老和尚就行。
江丘心中默默補充一句,他現在都不曉得能不能幹得過掃地僧。
“師叔祖你倒說得輕易,練成你和祖母那樣世上能有幾個。
淨會說這些沒用的哄我。”
李清露撇撇嘴,江丘是半點不提難度的事啊。
她要是有江丘那樣的天賦,她也能說這樣的話。
“清露你何必妄自菲薄,以前你練功進度太慢是因為逍遙派門檻確實太高。
現在不一樣,你與九陰真經適配得緊。
勤加練習,不出十年你就能比肩曾經的喬峰了。”
之所以是曾經的,那是因為蕭峰現在仍然有進步的空間。
曾經他的傍身內功並不算出彩,出彩的是他驚人的戰鬥天賦,以及練的內力由外而生的降龍掌。
“真是如此?”
李清露有些懷疑,喬峰的名氣在西夏可是大得很。
西夏一品堂那麼多人,沒有一個奈何得了喬峰的。
戰況最激烈的那段時期,李秋水險些想親自下場。
“當然,我從不說假話。”
以江丘目測,李清露的天賦比王語嫣差不了太多。
兩人的天賦拿到江湖上去,都稱得上是武學奇才。
身家清白的情況下,屬於名門正派都得哄搶的好苗子。
“那我就當師叔祖你說的是真的了,十年之後若是不成,我便賴上師叔祖了。
到時候,師叔祖還得給我來做護衛。”
李清露眼睛一眨一眨,流露出名為狡黠的東西來。
江丘臉色一黑,一個爆慄就給白日做夢的某人賞過去了。
讓他做隨身保鏢,哪有這麼好的事。
“你自己得勤加練習才行,別偷懶。”
李清露吃痛地捂著腦袋,嘴裡還在小聲bb地抱怨。
江丘這樣的,就不該有女人喜歡才是,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是什麼意思。
想到江丘已經有了要成婚的物件,李清露就更不爽。
這樣的師叔祖,陪她打一輩子光棍才好。
“好了,吃的差不多了咱們就走吧。
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就離開了。
清露你記得讓人替我留心茂德帝姬她師傅,神神秘秘的,說不得就是你另一個師叔祖,或是你祖師爺。”
江丘帶著李清露下樓結賬,不忘讓幫著看著點人。
這幾天他夜探皇宮,每個宮殿都去遍了,愣是一次都沒見著趙福金的師傅。
甚至,連宋徽宗辦事都瞧見了兩三次。
犧牲這麼大的情況下都見不著人,很明顯是根本不想見他。
除了老樂子人逍遙子,剩下的便只可能是李滄海這個早就不知所蹤的師姐了。
考慮到趙福金的師傅自由出入後宮,還不想見男人,是李滄海的可能性極大。
當然,並不排除逍遙子的可能性。
他那年紀,皇帝見了就跟見祖宗一樣。
加上皇帝追求長生的傳統藝能,把逍遙子供起來都來不及,哪裡顧得上計較出入後宮的事。
“他們不見你,大概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的。
師叔祖,你就死心吧。”
李清露吐槽道,她一個沒地位的後輩,哪能擔得起這種重任。
“這有什麼,你記得派人盯著就是。
萬一回心轉意了,記得讓人留個信什麼的。
我此去約莫一兩月,回來的時候你大概不在了吧。”
江丘面色有些惆悵地唏噓道,人生總是充滿了離別。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生命中又多了個過客。
剛感嘆完,江丘就發現不對勁。
右腳往後一縮,就避開了李清露的狠辣一踩。
“師叔祖你是半點沒聽祖母說啊,我們這回得待半年才回去。”
李清露不滿說道,而後帶著侍女綠華憤然離去。
江丘面有尷尬之色,也沒解釋,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李清露說得一點沒毛病,他確實是沒記住。
來汴梁城本就是為了逍遙子說的事情,原本是想著守株待兔的。
但是現在不行了,少林寺準備召開武林大會。
商討的要事中,除了如何對付中原武林叛徒蕭峰,亦有清算慕容家的意思。
慕容覆在擂鼓山被神秘人救走的事已經在江湖上傳開,玄慈只要不傻都會想著去驗證一番慕容博到底死沒死透。
若是江丘所料不差,慕容博的墳應該是被挖過了。
少林寺俗家弟子無數,要找個做髒活兒的並不難。
確認慕容博未死,玄慈勢必要揭露當年之事。
喬峰變蕭峰的簍子已經被捅開,再不反應,那就太遲了。
為防止少林寺被江湖群雄攻訐,先一步將幕後黑手慕容博推出來吸引火力才是明智之舉。
至於少林寺到底有多少錯處,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這時候的少林禿驢功夫普遍高的很,也沒有太多人敢強行為難他們。
人家大師都認錯了,你們還想怎的?
這種人多的地方,江丘高低得去摻和兩下。
大家對禿驢不滿,總得有個領頭髮聲的才最好。
恰巧,江某人這種時候最樂意做帶頭的。
翌日,江丘在李清露的送別下離開了汴梁城。
一個過路的挑夫見了,臨時轉變方向,最終去了皇城。
御書房裡,老太監念著江丘已經離開的訊息,宋徽宗老懷大慰。
“好,走的好啊。”
椅子上,宋徽宗撫掌而笑,臉上全是快意。
老太監讀完下面人傳來的訊息後又低著頭不語,抬頭怕宋徽宗看見他抽動的嘴角。
大宋開國以來這麼多皇帝,哪有他主子憋屈的。
九五之尊,竟時時得擔心江湖草莽的威脅。
“對了,昨天那個周什麼的。”
宋徽宗開心完,回憶起昨天聽到的另一則訊息。
就是有些回憶不起來是哪個人,名字太陌生了。
“周昂。”
老太監適時提醒,高俅身邊的人,他印象不淺。
“對,那周昂說的,可是屬實?”
宋徽宗眉頭舒展,心中怒火卻沒有收斂。
不過是砍了高俅一個罪該萬死的義子,這條狗就敢和他齜牙咧嘴了。
這還是有人通風報信,沒有人來報豈不是真要讓他被狗咬一口了。
“確實屬實,高太尉暗中調動了一些精銳禁軍進太尉府。
據周昂所說,那些禁軍全是功夫不差的練家子。
相較於一般士卒,他們更擅長江湖武學。”
軍陣武學偏殺伐,主打一個硬碰硬,陣前鬥將最適合。
江湖武學不一樣,輕功練的好的,基本上都是搞暗殺的一把好手。
除了單純磨鍊體魄的,每一個江湖人都有做刺客的潛質。
前腳高坎剛死,後腳高俅就這樣。
其中心思,不言自明。
起碼宋徽宗是這樣覺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