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小半刻鐘，莊雲和這才氣喘吁吁地坐回了椅子。
陳凡目瞪口呆地看著已經鼻青臉腫，有些不似人樣的莊天問，暗暗感慨莊雲和果然是老當益壯。
就這揍兒子的手法和力氣，當真是一點不像個文人。
那股子狠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有殺父之仇呢！
“逆子，給我好好回答六殿下的問題！”
“你要敢再炸毛，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莊雲和喝了口茶，努力順了順氣，怒不可遏地提醒道。
莊天問這回老實了，就是那看向陳凡的眼神頗為幽怨，要不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六殿下要考校自己，自己又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挨頓揍？
“說說你所謂的地如球體的這個理論吧！”
陳凡開口問道。
莊天問眉頭一皺，目光投向了莊雲和。
莊雲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六殿下問你什麼，你就老實回答。”
“我曾親自去海邊看過帆船，發現船身會先消失，桅杆後沒，若真是天圓地方，那船身和桅杆應該同時消失才對。”
莊天問甕聲甕氣地回答。
可他話音剛落，莊雲和便大怒道：“你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我讓你這麼回答的嗎？”
剛才莊雲和偷偷給莊天問打了很多眼色，可奈何莊天問壓根就不理會。
“聖人先賢之言並非全對，又或者說某些言論、道理，在那個時代或許是對的，但時過境遷，世間萬物都在變化，等到了現在或者未來，那些對的也就變成了錯的。”
“這本就是萬物變化之理，為何父親您就是不信呢？”
莊天問激動起來，言語之中多有委屈和不甘。
他始終堅信自己所說的是對的，只是世人太過愚昧，無法認同而已。
“還真是奇葩啊！難怪會在殿試中直接從甲上改為丙下，這莊大人家也真是家門不幸。”
吏部尚書心裡竊笑，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不開口多說一句，生怕惹火燒身。
“啪啪啪……”
突兀的掌聲忽然響起。
陳凡滿眼欣賞之色，略顯興奮地道：“好！莊公子見識非凡，遠超這個時代！本殿下真心誠意地邀請你為我第一位幕僚，你可願意？”
一旁，莊雲和瞬間急了：“六殿下！犬子胡言亂語，您千萬別當真！”
陳凡搖頭：“莊大人，令郎所言，句句在理，大地確為球體，只是世人愚昧，不肯承認罷了。”
“……”
莊雲和懵了，旋即轉過身對著莊天問就是一腳，大罵道：“逆子，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居然把六殿下都給說懵了。”
莊天問一個踉蹌，但卻不顧身上的疼痛，激動地衝到陳凡跟前，道：“殿下！您……您竟也懂？！”
陳凡微笑：“略懂，略懂！”
“我不僅知道這地是圓的，而且還知道為何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知道為何會有潮起潮落，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將這一切都教給你。”
“真的嗎？”
莊天問呼吸急促，兩眼放光：“殿下真的願意教我？”
他從小聰明，但卻與四周之人格格不入，此刻忽然出現一個六皇子居然認同他的所有理念，而且更有一些新的奇思妙想讓他學習，他如何能夠不激動？
“我不僅會教你這些東西，而且還會給所有的資源，讓你去實現你心中一個個奇妙的點子。”
陳凡知道，像是莊天問這樣的典型天才人物，絕對不至於理論，更多的必然是想要實踐，這根本就是一個頂級的創造家。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六殿下也！”
莊天問被感動地落下了兩行清淚，聲音哽咽地道：“殿下，我終於找到你這樣的知音了！”
“這麼多年，我被世人當作怪物、異類，就連我的父親也不理解我。”
“可我知道，我的堅持是對的，因為我透過這些他們所謂的歪理邪說，不僅能夠出四海輿圖！能造出觀測星象的‘千里鏡’！甚至……能算出大地周長！”
我草！
陳凡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這莊天問簡直就是天生的發明家啊！
“荒謬！荒謬！陳大人，您若執意用這逆子，老夫……老夫……”
莊雲和急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陳凡被自家逆子拐帶。
可陳凡卻淡定地道：“莊大人，您剛才不是還誇我‘不拘一格降人才’嗎？”
“……”
莊雲和啞然，但還是試圖規勸陳凡：“可是殿下，就算逆子所說的這些是對的，但於國於民有何益處？”
“益處？這其中的益處不是你們能想象的。”
陳凡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莊天問的肩膀，道：“你是否還有同窗或者好友？若是有，你全部舉薦過來，本皇子照單全收。”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莊天問這樣的天才做朋友的，必然也都是有著驚世之才的所謂“怪胎”。
“有，我還有兩個好友，我之前的觀測星象的千里鏡，便是他們兩個幫我一起做的。”
莊天問激動道。
他最渴望的就是被認同，而認同他的朋友，便是對他最大的認同。
“說來聽聽。”
陳凡來了興致。
“瘋了！全瘋了！陛下啊，老臣愧對您的信任啊！”
一旁，莊雲和滿臉悲憤，仰天長嘆。
“莊大人，貴公子能得到六殿下青睞那是好事，你何至於如此悲傷呢！”
吏部尚書李德全假惺惺地勸了一句，可心裡卻是恨不能放聲高歌：“一個傻子皇子，被另一個傻子給忽悠瘸了！”
“回六殿下，我那兩個朋友，一個醉心於格物致知的理論，名叫陳昇，他覺得凡事都應透過觀察萬物表象，體悟天理是不正確的，應該知行合一，外求不如內省。”
“我草！”
陳凡再次在心裡爆了一句粗口，這特麼的不就是王陽明心學的前提理論嗎？
要知道，王陽明可是被譽為最後一位聖人，當年龍場悟道，可謂是驚世駭俗至極。
這莊天問身邊到底都是什麼妖孽？
“那另一個呢？”
陳凡迫不及待地追問。
“另一個啊，他叫劉瑜，為人有些死板，我那句’君權並非天授’，便是由他所說。”
“他認為君非天，民非地，君者，民之共舉；民者，國之根本。”
“君若無道，民可易之；民若無序，君可導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莊天問道。
“我滴個老天，這是老天爺開眼，特意給我送來了三個妖怪級的天才嗎？”
陳凡聽完已經目瞪口呆，此等先民思想，縱然是放在他那個世界的古代，也依舊是驚世駭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