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五年後。
春光明媚,草長鶯飛。
四歲的小糰子趴在十六歲的俊美少年背上,軟乎乎地撒嬌,“哥哥,我腳腳好痛。”
俊美少年墨無傷寵溺地說,“知道你腳腳痛,所以哥哥揹著你呀,揹著還痛嗎?”
小糰子蹭了蹭哥哥的脖頸,“不痛了。”
看了看一望無際的山巒,他委屈巴巴地說,“哥哥,我們還要走多遠才能到爹爹的軍營啊?”
墨無傷說,“再走三個時辰就到了。”
小糰子長睫毛一眨,迷茫問道,“三個時辰是多久呀?”
墨無傷說,“三個時辰啊,就是你閉上眼睛乖乖睡一覺,一睡醒,你就在爹爹懷裡啦。”
小糰子哼哼唧唧,“那我要是睡覺了,哥哥一個人走路會不會無聊呀?”
墨無傷失笑。
他回頭溫柔看著趴在背上的小糰子,“哥哥不會無聊,哥哥揹著這麼沉甸甸的弟弟,踏實著呢,怎麼會無聊?”
小糰子搖晃著小腳丫咯咯直笑。
他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路,小聲說,“哥哥,你說孃親會不會來抓我呀?她會不會打爛我的屁/股呀……”
墨無傷想了想,還真有可能。
師孃看著懶懶散散不管事兒,可是打起孩子來一點兒也不手軟。
兩個月前,弟弟不知輕重把仲淵叔叔和霽初姑姑家那個三歲的小寶寶推地上,小寶寶腦袋磕到了,破了點皮,國公府所有人都喊師孃別懲罰弟弟,說弟弟只是年紀小不懂事,可師孃還是把弟弟揪住狠狠打了一頓,連仲淵叔叔家受傷的小寶寶都哭著喊“大姨母你別打我哥哥”了,可師孃還是冷著臉繼續打,直把小屁屁打腫起來才罷休。
雖然師孃打得是真狠,弟弟也哭得是真慘,但是從那以後弟弟就長記性了,他知道玩歸玩絕對不能把人推到地上去,他推別人別人會流血,他自己也會捱打,他再也不敢推人家了……
所以啊,有時候當父母的管教嚴一點也不是壞事。
小糰子見墨無傷不說話,輕輕揪著哥哥的衣裳怕怕地說,“哥哥你不說話,是不是就是說,娘會抓住我打我?”
墨無傷知道弟弟害怕,努力哄弟弟,“不會不會,雖然你是瞞著師孃偷偷離家出走,可是,你只是想爹爹了呀對不對?你只是想讓哥哥帶你邊關找爹爹,你不是幹壞事,對不對?師孃會罵你,但是不會打你。”
小糰子鬆了一口氣。
他望著山巒,開心地說,“不打我就好啦,娘是最好最好的娘,就是,她打人太痛了,我好怕她打我哦……”
墨無傷笑得不能自已。
他問,“那你不怕你爹打你?”
小糰子搖頭晃腦說,“爹爹打人不痛!哥哥我偷偷告訴你哦,爹爹看起來比娘高,但是他沒有娘力氣大,他打我我都不痛的哦!”
墨無傷勾唇。
這傻小子。
師父哪裡是力氣不夠大,師父只是稀罕親兒子,捨不得打罷了。
走路很無聊,墨無傷故意逗小糰子,“那哥哥也偷偷問你一下,你最喜歡爹爹還是最喜歡孃親?”
小糰子想了想,認真地說,“我最喜歡娘,娘不打我的時候,對我很好很好的,就算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也很疼我,就算娘打我以後王妃祖母都心疼哭了,可我還是最愛孃親!我也喜歡爹爹,但是……”
墨無傷扭頭好奇地望著他,“但是什麼?”
小糰子糾結地說,“但是,我覺得爹爹喜歡娘比喜歡我多。娘不在的時候,爹爹最喜歡我,他會把我扛肩上到處跑,可是娘來了,他就把我丟一邊了,他跑去哄娘了,他只想跟娘玩,他不理我了……”
小糰子委屈巴巴地說,“最生氣的是,明明他不回來的時候一直都是我跟娘睡的,他回來以後就把我抱走了,他跟我搶娘!他總是把我抱去國公府找二姨,讓我跟二姨家的表弟和小表妹玩,他自己就偷偷溜回去找孃親了……爹爹最壞了,哼!”
墨無傷笑得肚子痛。
他問小糰子,“可是你不是最喜歡秦家的表弟和小表妹了嗎,你爹沒回來的時候你也經常跑去國公府睡啊,為什麼你爹把你送去國公府你就不高興了?”
小糰子揪著手指頭,哼哼唧唧地說,“因為,因為我自己去,是我想去二姨家了呀!爹爹抱我去的時候我又不想去!”
這個小話癆嘀咕道,“哼,爹爹就是壞,我可以自己去,但是爹爹他不能騙我去,他不能把我一個人丟二姨家,他不能自己跑回家搶我娘!”
墨無傷快要被這個小糰子笑死了。
剛斷奶兩年的小寶寶,居然還挺有原則!
說起二姨家的表弟表妹,小糰子又歪著腦袋嘆氣,“二姨家的表妹好好玩哦,我也想要個妹妹,可是,娘不給我生……我那天問娘,為什麼二姨家的表弟才三歲就有了個一歲的妹妹,我都四歲了,為什麼我沒有個兩歲的妹妹?我娘說,她沒本事給我生出兩歲大的妹妹,她讓我去問我爹有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所以,我就來找爹爹啦,我要爹爹給我生個妹妹,要兩歲的,這樣我就能去二姨家炫耀啦……”
墨無傷笑得走不動路了。
笑得他腹肌好疼。
他扶著樹笑著把小糰子放地上,自己也坐下來,見小糰子還張著小嘴巴要說話,他一把捏著小糰子的嘴巴——
“你不要說話了,你要把哥哥笑死了,你安靜會兒,乖。”
小糰子眨巴眨巴眼睛。
他有這麼好笑嗎?
好吧。
那他不說話了,他怕把哥哥笑死了,他就沒哥哥了。
他挪了挪小身子,將自己塞進哥哥懷裡,抱著哥哥撒嬌。
墨無傷低頭看著這個軟乎乎的小寶寶,滿眼都是愛。
他師父那麼冷硬的漢子,竟然生出個這樣軟萌的小甜寶,嘖,弟弟大概是隨了師孃吧,這怎麼看也不像師父啊!
不過,五官長得倒是挺像師父的。
特別漂亮。
可愛死了。
不過……
他親弟弟小時候也有這麼可愛,他也超喜歡他親弟弟的。
他親弟弟七歲啦,他爹墨昭跟後孃薛星雲成親第二年就生了個弟弟,師父跟他打的賭終究是輸了,師父沒能趕在他爹前面生下孩子,讓他白賺了百兩銀子。
唉,說起來他都好久沒回江南了,也不知道弟弟還認不認識他這個哥哥,還會不會掛在他身上奶乎乎地喊,我要哥哥抱,就要哥哥抱……
正望著江南的方向思念家人,忽然,墨無傷耳朵微微一動。
西南方向有動靜!
好像是……
小孩子絕望的哭喊聲……
墨無傷微愣,下一刻,他忽然站起身來!
小糰子仰頭看著哥哥一瞬間就從溫柔哥哥變成冰冷大殺器,他不適應的眨了眨眼,“哥哥……”
墨無傷修長手指握緊腰間佩劍,另一隻手將小糰子拎起來,轉身就用最快的速度往哭喊聲那邊奔襲而去。
“乖,抱緊哥哥,哥哥帶你去救人。”
幾個呼吸之間,墨無傷就來到一處高坎上。
他低頭看去。
下方的官道上,七八個劫匪正提著刀猖狂大笑,他們圍著個大約十四五歲的黑衣小姑娘,小姑娘一邊後退一邊護著身後七八歲的小男孩,哭喊聲就是這小男孩發出的,小男孩嚇壞了,扯著嗓子崩潰的大哭。
墨無傷皺起眉頭。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欺負弱小的男人。
“住手!”
他持劍指著這群人,居高臨下呵斥道,“枉你們身高八尺,卻只敢提著兵器欺負小姑娘小孩子,往前走幾十里路就是邊關,你們怎麼沒膽量提著你們的刀上戰場殺敵寇?”
八個劫匪聞言看向上方的墨無傷。
被劫匪們圍著的小姑娘也驚喜抬頭望去。
下一刻,她看到衣袂飄飄的絕美少年如同神明一樣從高處降落,他一手持著殺人的劍,一手卻溫柔護著柔軟的小孩兒,殺氣和溫柔同時出現在他身上,這種矛盾的碰撞,讓他顯得那樣迷人,那樣讓人移不開目光。
小姑娘看著少年,不覺入了神。
墨無傷輕飄飄落在地上,又足尖一點,運起輕功踏過幾個劫匪,來到小姑娘和小男孩面前,將姐弟倆護在身後。
他淡淡看著那幾個劫匪,“自己跪下來給這姐弟倆磕三個響頭,還是我把你們打得屁滾尿流?”
劫匪們獰笑一聲,“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學點花拳繡腿也敢來英雄救美?看老子們不把你打得屁滾尿流!”
墨無傷輕笑一聲。
他毛明明長齊了。
就衝這幾個人放屁說瞎話,他也得讓這幾個人哭爹喊娘追悔莫及!
墨無傷扛著弟弟,握緊手中長劍就跟八個劫匪動起手來。
以一對八,誰都要替他捏把冷汗,可他……
剛一動手就把兩個衝在最前面的劫匪打得掉了牙齒,血沫橫飛。
他身形如同鬼魅,在幾個人之間穿梭遊走,片刻間又有慘叫傳出。
只是幾招,八個劫匪就全部倒在地上,再沒有還手的能力。
墨無傷收了劍,低頭冷冰冰看著八個劫匪。
“我給了你們磕頭認罪的機會,你們不聽,既然你們執迷不悟不肯悔改,現在就不只是磕頭這麼簡單了。”
八個劫匪被他冷漠的樣子嚇破了膽,紛紛磕頭求饒,“少俠饒命!少俠饒命啊!”
墨無傷沒有饒他們。
他揮手劃過一道道劍光,八人的腿上和手腕上也隨之出現了一道道血痕。
聽著八人的慘叫聲,墨無傷淡淡道,“我廢掉了你們左腿經脈和右手經脈,今後你們會成為殘疾,再也沒有攔路搶劫的本事。”
墨無傷示意他們,“滾,若是再不滾,你們連小命也保不住了。”
八個劫匪如蒙大赦,強忍著劇烈的疼痛紛紛爬著離開了。
等他們離開,墨無傷轉身看著身後的小姑娘和小男孩。
他莞爾,“好了,沒事兒了,你們回家吧。”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這個少年英雄,趕緊拉著弟弟行禮,“多謝英雄救命之恩!方才要不是英雄你,我和弟弟就要遭他們毒手了!”
墨無傷搖頭說,“不必言謝,我身為軍中之人,保護百姓是我的職責所在。”
他看了看天色,說,“時候不早,我和弟弟還要趕路,就此別過。”
小姑娘眼巴巴看著他轉身往前走。
好英俊的大哥哥,好漂亮的身手,她從未見過這麼厲害的人,不過是幾招就把八個莽漢放倒了……
好颯!
小姑娘不經意的一瞥,忽然看到墨無傷腰間有一塊玉佩正隨著他的步子搖晃。
那玉佩……
小姑娘忽然說,“請你等一等!”
墨無傷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小姑娘,“姑娘還有何事?”
小姑娘指著他腰間的玉佩,驚喜地說,“你這個玉佩,跟我們家的玉佩,好像是一樣的!”
墨無傷微愣。
小姑娘趕緊轉身拉過身後的弟弟,從弟弟衣襟里拉出一個項鍊,項鍊上就墜著半塊龍形玉佩。
她驚喜地望著墨無傷,“你看!”
墨無傷也愣住了。
他飛快走到小姑娘面前,一把解下腰間的半塊玉佩,跟小姑娘手中的玉佩放在一起。
一瞬間,兩塊玉佩嚴絲合縫合在一起,正是同一塊玉。
墨無傷抬頭望著小姑娘,說,“這是我師父的玉佩,弟弟出生以後師父把玉佩送給了弟弟,這次我弟弟跟我離家出走,我怕他把玉佩弄丟了,就自己帶身上了……”
小姑娘也噗嗤笑了出來,“真巧啊,我們家這玉佩也是我養父傳給我弟弟的,我也是因為弟弟調皮搗蛋離家出走了,我才跑出來找他的……”
墨無傷含笑望著小姑娘,“那我們兩家一定是世交,你爹跟我師父,一定是好朋友。”
小姑娘用力點頭,“嗯!”
知道是熟人,墨無傷的嗓音變得溫柔,他說,“我叫墨無傷,你呢?”
小姑娘看著這個救命恩人大哥哥用這麼溫柔的嗓音跟她說話,她耳根微紅,低聲說,“我叫,姜昭昭。”
墨無傷說,“我師父是雍王府世子,驃騎大將軍趙桓禹。”
小姑娘說,“我爹名喚無塵,我娘叫姜瑤歌,我跟我娘姓,我們住在藥王谷。”
墨無傷笑道,“我正要帶我弟弟去軍營見我師父,你,要不要一起?”
小姑娘耳根愈發緋紅,“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墨無傷搖頭說,“怎麼會呢?我們兩家能各自捏著一半玉佩,肯定交情匪淺,我師父要是看到你們,肯定會很高興。”
小姑娘黑亮的眼眸望著墨無傷,“那,我聽無傷哥哥的。”
墨無傷看著這雙明亮的眼睛。
不知怎麼的,這個一向冷酷的少年郎,耳根也紅了。
從這一刻起,原書男女主的緣分,似乎緩緩迴歸了正軌。
明媚的春景裡,少男少女各自牽著個小孩子緩緩走遠,他們是那樣的般配,從前世走到今生,也無人能更改他們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