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阿霞和顧瑜之間的插曲,奉培想要先帶顧瑜回去。免得再留下來大家都尷尬。
局長以為是顧瑜受了委屈讓奉培心裡不舒服,還想再勸他們留下來吃完中飯再走。
“燒烤我們就不吃了。小魚她受了點驚嚇,現在不太舒服。我先帶她回去休息。局長你們千萬別受影響,大家難得出來玩一天。玩的開心。”
他們今天是坐局裡租的大巴一塊來的,奉培自己沒有開車出來。這裡地處郊區,連計程車都叫不到。
奉培去問了附近小賣部的老闆,這裡只有一路公交車會到達,而且每天只有兩班。早上八點一班,下午兩點一班。
兩人頂著烈日走出公園營地時才十二點多,也不好舔著臉再回去找同僚們吃飯。
奉培只有在便利店拿了兩個麵包,和顧瑜兩人排排坐在公交站臺下的長椅上等車。
奉培看見顧瑜的小臉在陽光下曬得通紅,額上的汗將頭髮都黏在了一起。突然想起在醫院草坪上那個吃冰淇淋的女孩,讓他有些於心不忍。
“讓你大週末出來跟著我啃麵包,太不好意思。”
“我挺喜歡吃麵包的。”顧瑜大口啃了一口麵包,眼睛笑的眯成一條縫。“還有火腿餡呢。”
“小魚,你哥的案子要判了你知道嗎?”
“嗯。聽說了。”顧瑜專心致志的吃著手中的麵包,似乎並無太大感觸。
“如果罪名成立,很可能是死刑。”
顧瑜吃麵包的速度慢了下來,麵包絲牽連著遲遲沒有咬斷。“小時候顧瑾經常給我買這種麵包。”
“你覺得他真的罪有應得嗎?”這話問的頗有深意。顧瑜抬頭盯著他的眼睛,仔細研判著他到底知道些什麼。
見她不回答,奉培接著說。“那天在商場,你被林國棟跟蹤消失了一段時間。是你告訴他顧晴懷孕的事?”
“林國棟一家因為死了媳婦在醫院鬧事,你故意說出那些挑釁的話刺激林國棟。顧瑾為了保護你差點被刺。”
“你看見許飛在社交網路上和顧瑾的私信記錄,決心用這個做出顧瑾的犯罪動機。你知道顧瑾為了保護你不會說出那段往事,所以你不惜自揭傷疤。還特意在醫院門口的郵局寄出那封信。”
說到後面,奉培已經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顧瑜臉上的笑容隨著他的話越來越大。“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並不全知道,但比你想象的多。”
“那今天你跟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那些關於橘子,關於原諒的承諾。
原本不想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但他很想要一個答案。
“如果我們早一點認識,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事實上,顧瑜也經常在想這個問題。“你在大院操場拉住我的手時,我想如果顧晴還沒死就好了。你說酸橘子給你吃的時候,我想如果顧瑾沒坐牢就好了。你知道阿霞是我推下去的,還決定原諒我的時候,我想如果我先愛上你就好了。”
有時候先來後到的順序影響至關重要。
因為她十七歲的時候遇見了傅平生。
因為她在病房門口聽見了顧瑾說的那句寧願她清清白白的死去,也不願意她這樣不乾不淨的回來。
因為她知道許飛是在顧晴的指使下猥褻了九歲的她。
所以她決定她要以恨來鋪就她餘生的路。卻沒想到會用這殘破的心靈和身軀再重新愛上一個人。
如果我清清白白,或許就能轟轟烈烈和你愛一場。
可是正是因為生活沒有如果,才警示人們每一步都小心謹慎,不要行差踏錯。
儘管是個遺憾的結局,奉培沒有後悔在此刻問出這個問題。
一臺老舊的橘黃色公交車搖搖晃晃的擺到他們面前。正好是下午兩點,一分不差。
奉培覺得驚歎,老的快要散架的一臺公交車居然可以這麼準時的到達。
“你現在要抓我走嗎?”顧瑜問的很坦然。
奉培搖了搖頭,擁抱了她一下。顧瑜從這個擁抱裡感受到濃濃的不捨,好像他們是一對正在經歷生離死別的情侶。
無錯書吧白麓的死刑今天執行,她的也是。
“小魚,我說過的愛你都是真的。”
“你們到底要不要上車?!”司機大叔在駕駛位上不耐煩的對著他們吼了一句。
“走吧。”奉培向公車的方向推了她一把,鼻頭不知怎的有點泛酸。
顧瑜終是頭也不回的走上了公車。彼此心中都明白,他們的緣分到此也就盡了。
她走到公交車最後一排坐在靠窗的位置,奉培還站在原地看著她。她不敢回看,手中攥著皮包的帶子攥的死死的,出了一手的手汗。脖子始終梗著不肯偏頭看他一眼。
直到公交車發動朝前開去,她突然推開窗探出頭,朝奉培大喊了一句。“我也是!奉培,再見!”
即便是沒有結果的愛情,也值得一聲珍重的再見。
在這一刻,顧瑜的笑容是真實的。她的眼裡只有奉培一個人,所以連側面一輛極速前進撞向他們的大卡車都沒有察覺到。
耳邊陡然響起的尖叫聲讓她覺得奇怪,正如奉培突然驚恐的眼神一樣費解。
下一秒,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顧瑜的身子被拋向空中,撞到公交車的天花板又彈回了地上。
因為猛烈撞擊而破碎的玻璃嘩啦啦的掉下來,劃破她的臉頰和手臂。那一刻,她想的竟然是,可惜把身上白T恤弄髒了。畢竟奉培最喜歡她穿白衣服了。
而奉培想的是,孫蘅你個天殺的,好歹安排一個祥和一點的意外。這麼狗血,讓他一時半會怎麼接受的過來。尤其是顧瑜剛剛才和他坦白了心跡。
公交車翻了幾個圈,最後翻轉過來倒在路牙邊。
奉培跑過去的時候,只看到顧瑜一隻滿是鮮血的手從視窗耷拉出來。
即便是早就知情的他,也依舊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臟和發抖的雙手。他趴下來,看到顧瑜渾身鮮血被卡在座位裡面,意識還沒有完全喪失,嘴唇嗡嗡的張合卻發不出聲音,只有源源不斷的血漿往外湧。
他握住顧瑜的手,柔軟的手背溫度一點點在喪失。
奉培覺得自己是找虐,他送不了啊。他做不到。
“小魚,小魚。不要睡。你仔細聽我說,聽清楚每一個字:你現在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這個世界都是假的。你不會死,你醒來就會回到現實,也可以看見我。你沒有真的殺人。我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周邊的一切就像一張沁了水的水墨畫一樣,慢慢暈開然後消散。
碎玻璃渣,公交站牌,手裡的提包,呼救的乘客和不耐煩的公交車司機。一個個消失不見。
顧瑜感覺自己走進了一片刺眼的白光。
“滴滴滴滴。”病床旁放著的心電儀發出尖銳的叫聲。
小寒的胸口起伏的厲害,氧氣罩上一片霧濛濛的,她快要撐不住了。
孫蘅握緊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的說:“小寒,別怕。”
病房外經過的人流都被定住,桌上的水杯,她臉上的氧氣罩。從頭開始一點點化為煙霧。嫋嫋騰空,然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