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人群中傳來壓抑不住的抽氣聲,三十餘名信眾齊刷刷跪倒在金光寺的大門前。
“我們……終於到了!”信眾感動的熱淚盈眶,終於到了聖地。
渾濁的日頭懸在西天,將三十餘名信眾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他們齊刷刷跪坐在金光寺朱漆大門前,熾熱的氣浪裹著飛簷斑駁的陰影,沉沉壓在眾人脊背上,那些黑影如同無數蒼白的手臂,在他們身上緩慢蠕動。
鄭虎邁開大步就要進去,得意的說道:“楊連真葉可是老相識,要讓他好好招待我們!”
“先等等!”羅霄拉住鄭虎,示意他往另一邊看。
穿月白襦裙的小女孩踮著腳站在古槐下,褪色的紅綢在昏黃的光線中泛著暗紅,像乾涸的血跡。她拼命招手,羊角辮隨著動作晃動,髮梢卻像浸過水般沉重地耷拉著,髮絲間還沾著幾片泛黑的枯葉。
“她是在叫我們過去?”陸玲瓏低聲問道。
“別輕舉妄動。”
羅霄觀察了一會兒,似乎沒有危險。趁著金光寺的和尚還沒出來,五人離開信眾的隊伍,去追小女孩。
跟著小女孩跑了很遠,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確定周圍沒有金光寺的和尚,小女孩這才開口道:“你們別進去,進去就出不來了!”
“小妹妹,什麼意思,你說清楚點!”陸玲瓏蹲下詢問。
“裡面沒有好人,都是邪祟!”小女孩解釋道:“我看你們不一樣,這才提醒你們,不要進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起來!”
小女孩有些哽咽,是父親救了她。
三人一通安撫,小女孩才冷靜下來,這才說出她的經歷。
“我是躲在香案下,爹爹把最後一個饅頭給了我,我才逃出來!聽我爹爹說,以前的金光寺都是慈祥的大和尚,不知什麼時候起,就不太對勁了。”
附近的田地都歸了金山寺,種地就要交很高的租子。我們實在沒東西吃,才來金光寺要口吃的。
“多吃些,這是最後一餐。”滿臉橫肉的知客僧把白瓷碗重重擱在桌上,他肥厚的耳垂晃得像兩團顫巍巍的金坨子。
我盯著碗裡油汪汪的素齋,蒸騰的熱氣裡飄著細密的金粉,和阿爹染病時咳出的痰一模一樣。阿爹卻吃得狼吞虎嚥,喉結上下滾動的模樣,吃的特別香。
小女孩的胃口一般,只吃了一點饅頭。
“吃飽了就去休息!給你們安排了住的地方!”大和尚喊道。
“大師,我們就不住了,還要回去幹活!”
“啊呸!”大和尚咒罵道:“讓你們住下是明天有活幹,你當這飯是白給你們吃的?”
聽說要幹活,眾人就放心了。應該不會有事。
大家都被安排在後院的廂房裡,離著那座塔非常近。
梆子敲過三更,小女孩被鐵鏈拖拽聲驚醒。門縫裡漏進的金光忽明忽暗,映出廊下晃動的巨大黑影。
外面傳來說話聲,對話的內容讓小女孩瑟瑟發抖。
“就選西廂房那對母子,孩子陽氣足。”沙啞的嗓音混著粘稠的吞嚥聲。
“我看那群泥腿子裡也有不錯的,我要分兩個!”
“住持說這次要煉夠九十九具金身……”
“阿爹!”小女孩想要叫醒父親,可無論她怎麼呼喊,怎麼推搡,父親都不醒。
小女孩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看著窗紙上浮現出扭曲的人臉輪廓,那人的舌頭拖得老長,在月光下泛著蛇鱗般的冷光。
過了一會兒,門軸就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小女孩緊閉雙眼,卻能清晰感知到空氣變得粘稠,有滾燙的呼吸噴在臉上。
“都睡著了?”
溼漉漉的聲音貼著耳垂響起,帶著腐肉的臭味。
小女孩壯著膽子偷偷睜開眼,正撞見一張腫脹到變形的臉——知客僧的肚子鼓得像倒扣的水缸,金燦燦的面板下,無數細小的人影在拼命蠕動。
只見那和尚拖著肥碩的身軀,在床頭走來走去,最後選了一個年輕人。
胖和尚慢慢的俯下身,張開他們的嘴,像是血盆大口,對著那年輕人的臉用力的吸,小女孩能聽到哧哧的聲音。
隨著他不斷的抽吸,年輕人的身上發出放出淡淡的金光。一個和他模樣相似的人影逐浮現出來。
胖和尚加大吸力,僵持了一小會兒。那年輕人的人形金光還是被大和尚吸入口中。胖和尚的嘴裡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就像是野豬在進食,吃的無比香甜。
“嗝……”
胖和尚甚至打了一個飽嗝,這才不緊不慢的走出房間。
小女孩以為結束了,長出一口氣。沒想到又進來一個模樣怪異的和尚,這個和尚身體瘦高,像是竹竿一樣,身上的皮都一層一層耷拉著,走路的時候骨頭髮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和之前的胖和尚一樣,瘦和尚選了一個人,不停的吸氣,將金色的輪廓吸出。
接著又是下一個……模樣怪異的和尚。
爹爹很幸運,只有五個人被吸了。再也沒有和尚進來,小女孩藉著月光檢視,那些被吸走金光的人,都已經死了。
面目慘白,表情猙獰。
過了一會兒,來了幾個和尚,將死人拖走,似乎是去了塔的方向。
小女孩感覺暫時安全了,這才睡著。
睡醒到天亮,眾人陸陸續續醒來,又吃了一頓齋飯。小女孩趁著和尚不在,說出昨晚的事情,可是老爹聽了只是笑笑,說小女孩做噩夢了。來的人都在這裡,一個都沒少!
小女孩看著面前的齋飯,大概是飯菜有問題。問題肯定是出在菜上。
小女孩沒法阻止,看著父親又吃了一碗齋菜。
那個討厭的和尚又來了,今天的任務是清理塔。只需往上走,不準清理地宮。
小女孩為了讓爹爹相信,找機會走進去溜到地宮,穿過鐵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腐肉與金粉的腥氣撲面而來,燻得人幾乎作嘔。
門上斑駁的銅環竟滲出暗紅液體,泛著詭異的光澤,如同凝固的血痂。
地宮甬道里,無數盞長明燈散發著幽綠的光芒,燈油呈黑褐色,表面漂浮著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蟲。
每盞燈旁都倚靠著一具屍體,他們的面板泛著病態的金色,像是被澆鑄了一層薄金。
有的屍體雙眼被剜去,空洞的眼眶裡長出了金色藤蔓,藤蔓頂端綻放著慘白的花朵;有的屍體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手指深深插進自己的胸膛,胸口處赫然浮現出與金光寺匾額相同的“金光普照”字樣,字型還在緩慢蠕動。
轉過一個拐角,眼前的景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巨大的青銅祭壇上,整齊排列著九十九具孩童屍體,他們的身體被剖開,內臟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盛滿金色液體的陶罐。
這些孩童的臉上都帶著詭異的微笑,嘴角被割裂到耳根,露出整齊的牙齒。
祭壇四周的牆壁上,鑲嵌著數以百計的人眼,這些用秘法儲存,彷彿在注視著每一個闖入者。
深處的石臺上,停放著一具穿著住持袈裟的屍體。他的身體膨脹得如同巨大的氣球,面板薄得幾乎透明,能夠清晰地看到裡面流淌的金色血液和蠕動的黑色蟲子。
屍體的嘴巴大張著,從喉嚨裡不斷湧出粘稠的金色液體,液體落地後,竟凝結成一個個小人形狀,這些小人在地上扭曲蠕動,發出嬰兒般的啼哭。
整個地宮彷彿是一個巨大的活體,牆壁上的符文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發出細微的震動聲。而遠處,傳來鎖鏈拖拽的聲響,伴隨著低沉的嘶吼,像是有什麼恐怖的存在正在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