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君天與魂母率領八部從眾退至碧落關,將海量的祭品投入祭祀坑中,星辰,生靈,俱是祭品。
碧落關與生死界迅速融合,化作席捲宇宙的力量,朝著四方擴散開來。
諸祖立於生死界外,誰也無法闖入天闔之內。
灰海若是冥祖的大本營,那生死界便如同冥祖的臥榻,乾闥婆在情山經營百萬年,佈置的手段可讓她叫板始祖,冥祖在生死界內的佈置何止百萬年,其中佈置的手段,就是巔峰狀態的長生不死者闖入其中也能以全身而退,是真正天始己終層次的攻伐手段。
閻寰宇身上的氣息還在不斷地攀升,混身已經燃起了閻羅始祖焰,神海之中那枚屬於半祖的神源宛如一團熾烈的火源。
“我已是必死之身,燃此殘軀,為諸位開啟一條路來。”
說罷便要朝著天闔大門撞擊而去,以自爆神源,燃盡所有的力量轟開冥祖佈置下的屏障。
昊天伸手將其攔住,道:“轟開了天闔大門又能如何?生死界內的冥祖才是真正的大恐怖,閻兄無畏生死,想要了解四十萬年前與冥祖的那一戰,但也不能無意義的死。”
閻寰宇止住腳步,看向雲恆,問道:“事到如今,恆祖可還有辦法阻止冥祖發動小量劫,諸位始祖在前,難道真的就看著冥祖發動量劫,收割宇宙不成?”
“生死界是冥祖的老巢,在冥祖的老巢內與冥祖一戰,我等絕無勝算可言,唯有一個辦法。”地藏王出聲道,“閻老族長以燃盡夕陽之法炸開天闔之門,由老僧入生死界。”
第四儒祖聞言問道:“地藏王打算如何對付冥祖?”
“生死界內的冥祖,戰力將會逼近巔峰狀態,天始己終之下將無人可敵,老僧自然不是冥祖的對手,但世間從未聽說過自爆神源的始祖,老僧願做古往今來的第一人。”地藏王平靜說道。
乾闥婆沒有開口勸他,只是默默地選擇跟在站在地藏王的身後,情山枯守百萬載,如今灰海已破,地藏王去哪,她便去哪。
劍界諸神乘純陽神艦從遠處駛來,寶珠地藏從甲板上飛出,來到地藏王的身前。
“拜見師尊,師尊以神念喚我,不知何為?”
地藏王脫下身上的麻布禪衣,遞到寶珠地藏的手中。
“唵嘛袈裟是四祖傳給五祖,五祖傳至地荒,是地荒佛門之主的信物,今日我將它傳給你,從今往後,你便是地荒佛門之主。”
寶珠地藏見此前景,心神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師尊,你是始祖,諸祖齊至,冥祖再強,也有應對之法,地荒佛門還需要你主持大局,弟子修為低微,哪裡能夠接得過這樣的重任。”
“為師這一生,被恩情所包裹,為紅塵而苦惱,四大長老如師如父,六祖與我親如兄弟,未央等我百萬年,被我辜負,佛成就了我,也束縛了我,今日掙斷金枷,此後扯斷玉鎖,生死界前歸紅塵,今日方知我是我。
從今往後,世間再無地藏王,只有茫茫人間一老叟。”
地藏王光禿的頭頂上,長出一根根髮絲,蒼老的身軀逐漸變得筆挺,一股朝氣從他的身上蓬勃迸發。
轉眼由老年如中年,再由中年入青年,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貴公子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乾闥婆一時間看得迷了,這張臉,這身打扮,和百萬年幾乎一模一樣,就是這張臉,讓她天荒一見誤終身,從此情山枯守,遙遙無期。
乾闥婆渾濁的眼角落下淚花,下一刻,不惜燃燒本源之力,體內湧現出勃勃生機。
乾枯的肌膚如久旱逢甘霖,一點點舒展開來,從耄耋老嫗,化作二八佳人。
紅裙搖擺,紅袖如招,鮮紅的裙襬猶如出嫁的新娘。
“從今往後,世間也再無乾闥婆,只有孟未央。”
寶珠地藏,檀陀地藏,六道地藏,寶印地藏,寶掌地藏,五大地藏皆是不知所措。
寶珠地藏還欲再言,一旁的雲恆時忽然開口。
“寶珠地藏可還記得當年你初來劍界,我以神念告知你地藏王的前塵往事?”
“自然記得,若不是恆祖告知我師尊和孟未央前輩的紅塵往事,我只怕事到如今也不知道這段故事,師尊待我如親父,他的遺憾,作為弟子的自然要幫助他完成。
哪怕是解下僧袍,就此還俗,也應當去做,何況佛本無相,不會因為這一身僧袍而區分,師尊即便還俗,蓄髮,依舊是佛。”寶珠地藏道。
地藏王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我道寶珠你當年是如何知曉我與六祖的往事,當年之事,只有我和六祖知道真相,除非六祖開口,旁人哪裡會知曉,我本以為是六祖去世前將這個秘密留在了西天佛界,被傳播開,不曾想,竟是恆祖告知你的。”
“以恆祖的一品神道,算盡萬物,又精通佛法,知曉當年之事倒也說得過去了。”
“不,我配合恆祖,以六祖和孟未央前輩來激起師尊心中熱血,助師尊破境始祖,是想要師尊和孟未央前輩有一個完美的結局,不至於抱憾終身,卻從未想過是要師尊與冥祖同歸於盡,如此,我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寶珠地藏很是激動。
地藏王只是淡淡一笑,恰如當年,少年風氣,雄姿英發。
“怎麼就毫無意義,我與未央已經冰釋前嫌,找到了歸宿,即便此刻赴死,此生也已經全無遺憾,她在情山等了我百萬年,我便葬於生死界內,也算是給她一個答案。”
“誰要你給一個答案,若你不來,我自會繼續守在情山上,直至紅顏成枯骨,滄海化桑田。”孟未央的臉上浮現出少女的嬌羞,哪裡還有巔峰半祖的威嚴。
世間青絲白髮何其多,紅塵紛亂美滿卻少,地藏王和孟未央活了上百萬年,連生死都早已看破,卻始終看不破一個情字。
世間文字八萬個,唯有情字最傷人。
地藏王挽起孟未央的手,回首看向雲恆。
“恆祖助我破境始祖,幫我與未央重修於好,我在地荒蹉跎百萬年,身無長物,實是無以為報,今後,地荒還需恆祖多加看顧,寶珠修為尚淺,若遇難事,還請恆祖出手相助。”
他自然不想孟未央隨他一起赴死,卻也知道,他若身死,孟未央絕不會獨活,與其殘燈枯守,不如一起共赴黃泉。
“地荒與劍界是盟友,地荒有難,雲某自然義不容辭。”
“但,地荒的主心骨,是地藏王,不是我,寶珠地藏雖然接過了地荒之主的位置,卻還需要地藏王護持萬年,生死界內這一遭,便無需地藏王走了。”
雲恆緩緩開口道。
一時間,眾人盡是詫異,互相打量起來。
鴻蒙黑龍閉目養神,黑暗尊主閉口不言,地藏王不自爆神源,難不成要他們自爆神源不成,這怎麼可能,何況鴻蒙黑龍根本就沒有始祖神源。
昊天和第四儒祖對視一眼,一齊走出。
“地藏王是當世始祖,即便冥祖身死,世間還有神界虎視眈眈,需要地藏王坐鎮宇宙,軒轅太昊雖不是始祖,卻也敢自爆神源,與冥祖求得同歸於盡。”
“昊天願往,我可同行。”第四儒祖亦是開口道。
閻寰宇看向昊天,回想起四十萬年二十四諸天征戰冥祖的歲月,那時候,大家也是這般義無反顧,無一人推辭。
邪帝,第三儒祖,六祖,逆神天尊,龍眾,沒有一人有懼意,皆是抱著必死之心。
那一戰,只有他和昊天,六祖逃了回來,死亡或許可怕,但有時候,活著的人才是更加煎熬。
若不是身上揹著逆神天尊,揹著二十四諸天的囑託,閻寰宇決然撐不到今天。
昊天於明面上主持大局,需要面對的壓力比起他要更大,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代裡,真正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世間需要一個天下第一震懾,穩定人心,所以他居於幕後,數十萬年不理世間事,既是在成全昊天,又何嘗不是在躲避。
閻寰宇是活得屈辱,昊天則是太過疲憊。
四十萬年,尤其是是近二十萬年,天庭萬界的生死存亡幾乎落在他一人肩膀上,一個人與宇宙各方勢力鬥法,與明暗之中敵人相鬥,有家不能回,有情不能抒,地藏王和孟未央能夠坦然赴死,共赴黃泉,他卻不敢。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後洪水滔天,一切所視之為珍寶的東西都將不復存在。
軒轅漣站在純陽神艦的甲板上,淚水流淌,喑啞無聲,她的父親從小在她眼中便是天地間最偉岸的人,高大的身影撐起了天庭萬界,撐起了宇宙蒼生,古之始祖的肩膀上也沒有他的責任重,他太累了,累到死活或許是一種解脫。
第四儒祖嗟嘆,唏噓,和閻寰宇和昊天相比,他是晚輩,但經歷的卻是一點不比這兩位少。
二十萬年前,在崑崙界之變發生前被第二儒祖帶走,前往神界,透過神界,他了解到了很多許多不曾知曉的辛秘。
但瞭解得越多,有時便越是痛苦,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快樂。
在崑崙界的歲月裡,他修浩然,養正氣,成為儒道歷史上修煉速度最快的修士,神武雙修,以畫道成就儒祖尊位。
在神界的二十萬年,他又學習第二儒祖,試圖謀全域性,觀全貌,佈局天下,成就心中理想。
但第二儒祖是第二儒祖,他終究是他。
碲出世,即將為禍宇宙,神界坐視不管,他卻無法做到,以天尊之身直面半祖,那一戰,他傷得極重,幾乎就此斷送了道途,但他從未後悔過,反而因為那一戰,重新找回了曾經的自我。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遠在第一儒祖之前的儒道先輩所言,是儒道至高追求。
這一追求,當年說出這句話的前輩沒有做到,第一儒祖沒有做到,修為最強的第二儒祖工於謀略,對此頗為不齒,第三儒祖是其忠實的踐行者,書道橫平豎直,剛正不阿,虛盡海一戰,無愧起錚錚風骨。
至於他自己,少年成名,以畫名傳天下,也曾抱著濟世救民,匡扶天下,澄清寰宇,開創新天的壯志。
可壯志多難酬,人生多唏噓。
天道有常,自有其規律,將來也有云恆,張若塵之流為其制定規則,約束天地。
四大儒祖各有其道,儒道弟子億萬,自可傳其法。
他區區半祖,渺渺之身,一己之力救不了蒼生,微末修為開不了太平。
只能以百萬年修為,胸口一口浩然氣,點燃眼前生死界,在永夜中點燃一道光。
楚思遠,蔡經綸,劍界中的儒道神王,神尊皆是朝著第四儒祖行禮。
“天尊和儒祖這是要幹什麼,我何時說過要你們去和冥祖同歸於盡?”
雲恆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打破了這悲壯的氣氛。
眾人的目光盡數落到他的身上,疑惑不解。
地藏王,孟未央不去,昊天,第四儒祖不去,鴻蒙黑龍和黑暗尊主不可能捨身成仁,那還能靠誰?
“生死界內的冥祖,是最強的冥祖,修為不到始祖,只怕連靠近冥祖都做不到,即便自爆神源也無法威脅到冥祖,只是無謂的犧牲罷了。要殺冥祖,唯有始祖自爆神源,甚至,有始有終境的始祖都不足夠,始終如一境界的始祖才更加保險。”
“世間何來始終如一?”地藏王不解道。
天鼎在雲恆的手中浮現,他目光多感慨,緩緩道:“冥古之時,冥祖橫絕時代,率八部從眾攻入黑暗之淵,於光焰河畔,敗太古十二族,收太古十二族族皇為子。
十二族皇中實力最強,天賦最高的鴻蒙族皇忍辱負重,認賊作父,隨冥祖修煉,成為冥祖座下風雷屍鬼四大強者之首,修為達到始祖之境,將九大亙古之道中的命運之道修煉到近乎極致。
可冥祖太強了,即便他的實力已是古今始祖中的強者,冥祖在他面前依舊如同一座高山,可望而不可及。”
“最終,他葬在了冥古,到死也未能向冥祖復仇。”
“十幾個元會前,他的殘魂降臨,奪舍了他當年親手煉製的一件神器,成為了器靈,以器靈之身重新修煉,重登始祖之境,可巔峰之時的他尚且不是冥祖的對手,何況殘魂奪舍之身。
漫長歲月過去,奪舍之身的壽元也已經接近枯竭,八萬年前,他燃盡所有,以元會劫雷之力也只是擊穿了十五重幽冥世界,比起當年也多有不如。”
雲恆說到這,目光瞥了一眼純陽神艦上的聖思道人。
“再後來,我聽說他在北澤長城現過身,跨越時間長河又和冥祖交過手,一戰過後,煙消雲散,至此再也不存。”
“不敢回首看,回首盡是苦,他的一生,都為了對付冥祖,我想,有這個與冥祖同歸於盡的機會,交給他在合適不過了。”
雲恆話畢,天鼎之中飛出一枚璀璨奪目的神源,正是命祖神源。
白玉京中,走出一道靈神身影,一步一重天,一步一境界。
雲恆放任其所取渾元神境內的力量,主動將神境世界的力量匯聚到這道靈神身影的身上。
靈神身影踏出白玉京,化作宮南風的模樣,命祖神源飛入他的眉心。
剎那間,一股始祖神威出現在生死界外,勝過在場所有人,便是地藏王,鴻蒙黑龍,黑暗尊主這樣的始祖都有所不及。
宮南風回首朝著雲恆微微躬身,“多謝你耗費精力幫我蘊養神源,以靈神之法塑我魂軀,給我與冥祖了結的機會。”
雲恆搖搖頭,“可嘆力有盡,只能幫你到這,無法助你重生。”
“半刻絕巔,已經足夠。”宮南風大笑出聲,看向閻寰宇,“小輩,隨我走一遭,你我共會冥祖。”
閻寰宇亦是仰天一笑,血與淚盡數燃燒,眼前浮現起二十四諸天的身影。
“願與命祖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