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神山脈，橫亙在東域神土之中，縱橫大半個東域。

墜神山脈以東，大部分割槽域以東域聖城為尊，以西則是以萬宗之首的兩儀宗為核心。

從張若塵那裡瞭解了當世的情況後，雲恆第一時間要去見的，便是劍祖所留下的唯一傳承，兩儀宗內的那座劍閣，那裡也是劍祖最有可能的埋骨之地，他要前往祭拜，也有太多疑惑需要去劍閣之內尋找答案。

雲恆身化本源之光，踏天地脈絡而行，速度奇快無比，俯瞰著東域陌生的山川河流，早已不復當年的模樣。

他所在的那個時代，崑崙界尚沒有東域，如今的五域，在當時只有北域和中域存在，其餘地段皆是一片蠻荒，屬於蠻荒獸族的地盤。

不多時，兩儀宗巍峨的山門便出現在他的眼前，群峰之上，聖氣氤氳，宗門之下，更有無數靈脈聖脈匯聚，的確是少見的聖土。

只是如今這片聖土之外，卻滿是戰爭殘留的痕跡。

重重陣法將兩儀宗的山門籠罩，陣法內為修煉聖土，陣法外卻是人間煉獄，有聖者屍骸被地獄界修士分食，聖魂被鬼王活吞……

雲恆看著眼前一幕微微皺眉，沒有貿然出手幫助兩儀宗擊退地獄界修士的來襲，只是一些聖境以及低階聖王修士罷了，以兩儀宗的實力尚能抵擋。

他隱匿身形，飛到陣法前，眼中本源神光湧動，將本源神目開啟，尋找陣法之中的破綻。

本源之道是他主修的聖道之一，得劍祖親傳，已經將其修煉到了聖王境的圓滿層次。

兩儀宗的陣法乃是中古時便流傳下來的古陣，被歷代無數先賢維護，若是完全催動，威勢足以抵禦神靈，但如今執掌陣法之人實力太弱，陣法之中的許多破綻也未曾修復，對於本源之道造詣極高的雲恆而言，想要進入其中並非難事。

片刻之後，他便發現了陣法的破綻，一步邁出，悄無聲息的穿過了陣法，進入了兩儀宗內，而後朝著劍閣所在的位置趕去。

劍閣位於兩儀宗腹地，從外面看去只是一座古樸的閣樓。

雲恆立於劍閣之前，望著眼前熟悉的閣樓，終是在這隔了數千萬年之後的時代，找到了一絲久違的歸宿感。

看守劍閣的兩儀宗弟子只是半聖修為，即便雲恆站在門口，看守弟子也根本發現不了他的身影。

雲恆收起心中的緊張之感，邁步走進劍閣。

劍閣乃是一件時空寶物，內部的空間遠比外面看上去要大，時間流速也與外界不同。

進入劍閣之後，他第一時間便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氣息，當即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劍閣更高處而去。

劍閣第七層，乃是一座方圓三千七百里的小世界，小世界的中央，有一座紅褐色的石山，山高兩萬餘米，四面皆是陡峭直立，這便是崑崙界劍道傳承之所在，無字劍山，劍山上所蘊含的劍道，便是無字劍譜。

小世界邊緣，一株七星海棠被驚醒，化作一位老嫗，老嫗望向劍山，見有人闖入劍閣，便要出手將其鎮壓。

她乃是劍閣器靈，專門守護無字劍譜的存在，雖說崑崙界如今淪為功德戰場，聖王之上的修士不允許待在崑崙界內，更不用說出手，但這裡是劍閣內部，隔絕天機，她在此出手，便是天庭的神靈也無法推算出什麼。

就當她要出手之時，劍山之上的劍氣長河卻是突然大放光芒，天地之間的劍道規則變得無比活躍，劍光將整個小世界都照亮，等到劍光散去，天地間重歸平靜，劍山之前的身影卻已經消失無蹤。

……

展露在世人眼前的劍閣共有七層，但鮮少有人知曉，劍閣其實一共有十八層。

雲恆在劍山之下，以自身始祖血脈為引，調動了無字劍譜的力量，將自己直接送到了劍閣的第十八層。

劍閣第十八層無比廣闊，宛若一座大世界，其中霧氣茫茫，在無字劍譜的力量包裹下，雲恆不知飄了多久，終於來到了一株赤紅的高大神樹之前。

神樹的樹幹長滿鱗片，根系宛如巨龍，葉片像是一顆顆紅色的神石。

此樹，乃是一株神樹，種植在劍祖的神境世界之中，雲恆從小便在此樹之下參悟劍道。

而今樹已亡，只餘樹身千萬載不朽，他的目光遊走，最終停留在樹下那具身穿銀白色神衣的枯骨之上。

枯骨右手捏劍指，左手持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下了無數舞劍的小人。

雲恆望著枯骨，心中壓抑已久的情緒再也無法控制，如同決堤之水般奔湧而出。

他快步上前，跪倒在枯骨身前，眼淚湧出。

“父親，恆兒來看你了……”

這枯骨，便是劍祖遺骸，感受到雲恆的氣息，劍祖骸骨上那足以斬殺神靈的劍道威壓散去，轉而是一股溫暖的神力籠罩四周，隔絕了劍道殺念。

察覺到四周的變化，雲恆抬頭望向劍骨，眉心突然飛出一道劍印，落入枯骨之中，霎時之間，眼前的場景便發生了變幻。

神樹蔥蘢，華蓋如傘，樹下，一位銀衣老者面容慈祥，緩步朝雲恆走來。

“父親……是你嗎？”

雲恆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有些顫抖的出聲。

老者露出慈愛的笑容，道：“這只是我留在你身上的一道神念，帶有自身的幾分意識，如今被你啟用，要不了多久就會消散了。”

劍祖伸手一揮，一株被時間印記包裹的蓮花從雲恆的體內飛出，蓮花乃是永恆之花的一種，代表時間之道的七十二品蓮。

“父親，你這是……”看著從自己體內飛出的七十二品蓮，雲恆不禁開口問道。

劍祖殘念調動劍閣之內的力量，藉助七十二品蓮，竟是演化出一條微型的時間長河。

他指著時間長河說道：“恆兒，你是時間掌控者，時間之道亦是你主修的聖道之一，你對時間長河瞭解多少？”

雲恆思索片刻，回答道：“時間之道乃是宇宙間最強的九大亙古之道之一，時間長河聯絡古今未來，據說在時間之道上成就極高者，可以順著時間長河，前往未來，探知未來之事。

父親您問我這個問題，是何意？”

“順著時間長河可以通往未來不假，若是修為足夠強大，其實也可以前往過去。在你出生之前的十萬年，為父為劍界之主，劍道之祖，寰宇稱尊，自詡天下無敵。

但黑暗降臨之後，方知宇宙之大，修行之道永無盡頭，那一戰，劍界毀滅，三千劍神盡數隕落，為父本想隨劍界一同殞滅，然又擔心劍道自我而亡，最終將自身膽魄留下，逃到了崑崙界內，成為了一個懦夫。”

劍祖的聲音彷彿穿越萬古，將雲恆帶回到了那個黑暗的時代，這是他第一次聽劍祖講起自己的過往，心中震撼之餘，也有些複雜。

在他的心中，劍祖便是那座宇宙中最高的山，可這座高山竟然也有被打得丟下膽魄而逃的時候。

“您……不是懦夫，您是擔心劍道後繼無人，擔心您開創出的劍道就此消失在歷史之中。”

“唉，你不必安慰我，逃了就是逃了，我敗給了黑暗，是我技不如人，但卻不是劍道敗了，你可明白？”劍祖只是一道印記，卻彷彿跨越了萬古歲月與雲恆在交談。

雲恆狠狠點頭，劍祖敗給了黑暗，不是劍道敗給了黑暗，終有一日，自己會用劍道擊敗黑暗，為劍道正名。

“我敗逃崑崙界後，黑暗收割宇宙，開啟了小量劫，收割了宇宙半數生靈，但終究給宇宙萬界留下了喘息之機，並未趕盡殺絕。

我在崑崙界十萬年，留下劍道傳承無數，暗中幫助萬界恢復道統，重整秩序，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劍祖娓娓道來，卻是突然長嘆一聲。

“但，那一日，有一道神念逆著時間長河，跨越萬古而來，那道神念自稱後世之人，言世人稱其為不動明王大尊，為抵禦長生不死者發動的量劫，欲要跨越時間長河，借我之力共戰長生不死者。

那長生不死者並非黑暗，但修為戰力更在黑暗之上，那時的我已經失了劍之膽魄，再無與長生不死者爭鬥之心。”

“不動明王大尊？”雲恆心中一驚，脫口而出。

劍祖點頭道：“不錯，看樣子你已經聽說過他的名字，我當時拒絕了他的請求，他卻對我說，在他那個時代，大量劫將至，長生不死者欲要提前滅世，若是無人藉助力量於他，宇宙便會歸於寂滅。”

“那父親您……最後出手相助了嗎？”雲恆心中有些忐忑的問道，卻又不敢多言。

劍祖無奈搖頭，“我最終也沒有出手，我害怕我一出手，會將黑暗再度引出……”

雲恆一時沉默不語，心中頗不是滋味。

“恆兒，是否覺得為父太過懦弱，與你心中的那個偉岸形象完全不相符？”劍祖問道。

雲恆愣了片刻，最終搖頭，“父親是為了宇宙蒼生著想，如今不動明王大尊的時代已經過去，宇宙萬界依舊存在，說明那一戰，不動明王大尊贏了，肯定是歷史上的其他存在出手相助，幫助不動明王大尊擊敗了長生不死者，父親不必太過掛懷。”

無論是從宇宙的現狀，還是從張若塵那裡看到的一幅幅未來場景，都說明當年那一戰，長生不死者並沒有獲勝，至少不動明王大尊並沒有落敗。

劍祖像是解開了一道心結，臉上的神色和緩了幾分，隨後繼續說道：“我雖然沒有出手相助，但也順著時間長河，窺探到了未來的部分天機，不動明王大尊所在的時代，大量劫將至，宇宙最終會歸於永寂。

那是一個毀滅的時代，卻也是一個黃金大世，是重塑劍道榮光的最好時機。

恆兒，你是我的子嗣中天資最高之人，我將你封印，送到後世之中去，將重塑劍道榮光的使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可怪為父？”

雲恆這才知曉了當年劍祖將他封印的原因，只覺身上多出了一個沉重的擔子，但心中卻沒有絲毫的畏懼，修劍者，寧折不彎，勇往無前，豈會因為困難所退縮。

“父親在我身上寄予厚望，我又怎會怪父親，我會將劍道發揚光大，追上父親，直至……超越父親！”

聞言，劍祖的臉上終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有子如此，夫復何求？恆兒，路雖遠，行則將至，父親相信，終有一日，你手中之劍將會劈開黑暗，登上那真正的劍道群峰之巔。”

雲恆鄭重點頭，壓下心中的思緒，將自己在張若塵身上遇到的事情盡數告知給了劍祖。

以劍祖始祖層次的見識，或許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劍祖聞言後，頓時沉默，一番思索之後，方才開口道：“若是我還活著，倒是可以以始祖修為推算一番，但如今我只是一道殘念，此事倒非我所能推算了。

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便是始祖也有許多事情不能一窺全貌，這件事既然已經發生在了你的身上，那就順其自然吧，能夠知曉部分未來之事，對你將來的修煉也算有不小的幫助。

但你要記住，未來並非定數，一切皆有可能，路是自己走出來的，萬不可過於相信你所見到的場景。”

雲恆點了點頭，“恆兒記下了。”

“我要告訴你的都已經說完了，劍閣與無字劍譜是我留給宇宙劍道修士的傳承，若你暫時不需要，便將其繼續留在此地吧，我的這道神念也快消散了，恆兒，抬起頭來，讓為父最後再看你一眼。”

雲恆聞言抬起頭，挺直了腰身，眼眶微微泛紅。

劍祖面帶微笑的看著他的面孔，似乎要將其永遠記住，下一刻，劍祖的神念化作點點光華，散入虛空之中，眼前的場景也隨即破碎開來。

枯骨，殘樹，一如先前那般，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雲恆收起心中的悲傷情緒，雙膝跪地，朝著枯骨磕了三個頭，而後起身朝著劍閣外而去。

他沒有帶走劍祖骨骸的打算，一位始祖的屍骨，不是他現在的修為所能保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