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宋安腳步一頓，“我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啊？”
“你看，照孫羽的說法，她和許穗之前應該是很要好的朋友，而許穗辭職乃至之後的失聯，她也認為是許穗愛慘了趙達導致的。”
“所以，孫羽應該是恨趙達，並且對許穗感到同情的。”
“嗯，你說的沒錯，但這不是很正常嗎，沒有哪裡不對勁啊？”
“你想想，朱多金是怎麼評價許穗的？”
“不務正業，一心想走捷徑？”
林玄點了點頭，“如果有人這麼評價你的好友，你會有什麼反應？”
“當然是反駁他……”話一出口，宋安就反應了過來，“孫羽沒有反駁朱多金……”
“沒錯，孫羽聽到朱多金的話後並沒有多少反應，只不過，她在後面的講述裡，把許穗的這種態度歸咎為了她陷入了愛河。”
“這也就相當於，把許穗變成這樣的責任全部推到了趙達身上。”
“但朱多金明明說的是許穗的態度一直如此，與趙達的出現沒有任何關係，甚至，許穗選擇和趙達在一起，也是因為圖趙達的錢。”
“這不是很矛盾嗎？”
“孫羽認為許穗是為愛痴狂的受害者，朱多金卻覺得許穗是自作自受。”
“難道，孫羽在故意誤導我們？”宋安道。
“不。她只是有所保留罷了。”林玄繼續分析：“孫羽雖然知曉許穗的真實情況，但出於某種原因沒全說出來。”
“而她把責任推給趙達，也是為了掩蓋許穗自身的一些問題。”
宋安摸著下巴思考，突然眼睛一亮：“會不會是孫羽也參與了許穗的某些事，所以她不想讓我們知道許穗真正的樣子？”
“我認為不是。孫羽對許穗的感情，遠比表面看上去要複雜得多。”
“你注意到她講述時的神情了嗎？提到那段過往時，她眼裡摻雜的是懷念與糾結。”
宋安回憶起孫羽說話時的樣子，不禁點了點頭，“她摸許姨照片的時候，就是那種神情。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就要從朱多金的評價說起了。朱多金的話雖然刺耳，但大機率是他的真實看法。
而孫羽沒有反駁，要麼是她心裡也認同這些觀點，可出於某種原因，她不想讓我們這麼認為，所以加以隱瞞。
要麼……”
“要麼什麼？”宋安追問道。
“要麼她的記憶發生了無意識的重構。”
“當現實與內心的情感依戀產生衝突時，大腦會本能地修正記憶來平衡這種矛盾——這種情況也被稱作認知失調。”
“所以，孫羽的懷念是真實的，但藏著被她潛意識美化過的細節。”
宋安困惑地擰起眉：“你是說，她的記憶在情感濾鏡下發生了自動校準？”
“沒錯。”林玄的手在空中畫出兩個重疊的圓，“假設許穗在她生命中既是讓她感溫暖的朋友，又是某種壓力源——那麼，這種矛盾便會讓孫羽產生認知失調。”
“為了避免直面‘重要之人可能傷害過自己’的痛苦，她的大腦會選擇性強化記憶中的溫暖片段，淡化甚至改寫那些引發不適的細節。”
“就像她反覆撫摸照片的動作，其實是在透過肢體記憶加固這種美化後的認知。”
“朱多金的直白評價刺痛了她的心理防禦機制，所以她不反駁，因為潛意識裡害怕打破這種精心構建的記憶平衡——
畢竟，比起承認自己曾被重要的人傷害，相信‘一切都是美好的遺憾’要容易接受得多。”
“所以，她很可能不是在隱瞞，而是連自己都相信了被重構後的記憶？”
“對。”林玄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審慎，“這種記憶重構往往發生在無意識層面，當事人甚至會產生‘記憶比現實更真實’的錯覺。”
“那我們去找她問清楚！”
“不用。”林玄按住他的肩膀，“我們想查的已經查清楚了，至於孫羽隱瞞的那些，既然她不想說，我們又何必強求。”
……
兩人一同坐進車裡，相顧無言。
“叮！”清脆的鈴聲響起，林玄低頭看去，是小劉發來的資訊。
“宋安，調頭。”他迅速開啟導航，輸入了資訊中的地址。
宋安沒有多問，汽車打了個彎，跟著導航駛向遠方。
……
不知過了多久，汽車在一棟別墅前停下。
兩人走下車，按了門鈴。
很快，一個鬍子拉碴的老人出現在門口的螢幕上，啞著嗓子問道：“你們是誰？”
“警察。”林玄掏出證件懟到攝像頭前，“我們在調查一樁命案，有些問題需要向您瞭解。”
螢幕那頭沉默了片刻，只聽“吱呀”一聲，大門緩緩開啟。
老人站在門內，眼神警惕，“進來吧。”
兩人跨過別墅大門，眼神卻始終釘在老人身上。
老人身著一件白色背心，鬆鬆垮垮地掛在瘦骨嶙峋的身軀上。那背心雖是名牌，但穿在老人身上，總一股地攤貨的味道。
他的雙手佈滿了老繭，如枯枝般乾瘦，指甲縫裡還藏著深深汙垢。深陷的眼窩中，一雙眼睛渾濁卻透著陰狠。
意外的是，別墅內竟出奇的乾淨整潔。
亮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照著三人的身影，傢俱整齊有序地陳列著，每一處邊角都被擦拭得一塵不染。
細嗅之下，空氣中還隱約浮動著檸檬清潔劑的淡香。
林玄率先打破了沉默：“趙先生，我們此次來，是想讓您和黃鑠做個親緣鑑定。”
老人冷哼一聲，拖過一把搖搖晃晃的椅子，一屁股坐下，“黃鑠是誰？我不認識！”
從開口的那一刻起，林玄就在打量老人的神情。根據老人剛才的反應來看，對方確實是不認識黃鑠。
“他是您的孫子。”林玄解釋道。
“孫子？我兒子都死了，哪來的孫子？”老人臉上閃過一絲怒容，陰狠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遊走，“你們找錯人了，請回吧。”
林玄沒有理會老人的驅趕，轉而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檔案，遞到他面前，上面是黃鑠的照片以及一些資料。
“趙先生，要不您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