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畢之後，杏子領著山神出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山神一下子從高大威猛的成年男子，變成乖乖的小孩子，跟著她進電梯，一臉好奇看著電梯裡的按鈕躍躍欲試。

下樓之後，杏子不死心地指著隔壁小區介紹：“山神你看，我這裡是普通公寓，環境惡劣，空間狹窄。你看隔壁小區，建築覆蓋率低，綠化率忒高，這種低密度的花園小區，才能宜居啊！人家那才叫生活，我這種只能叫生存！你要是不介意，我幫你跟小區保安說一聲，讓你先進去參觀一下？”

大神收起臉上雀躍且好奇的表情，恢復一副淡淡的樣子，冷冷地拒絕了她：“我心已定，你不必再說。”

被拒絕的杏子一臉不高興，本來準備進男裝店，心情一低落，就近帶著山神拐進了沃爾瑪。她熟門熟路地直奔沃爾瑪9塊9沙灘褲打折區，拿起XXL號沙灘衣和沙灘褲：“180的碼，山雞……哦，不是，山神，這應該合適你。”

山神斜瞥一眼，拒絕：“袒胸露腹，有傷風化。”

啊！有傷什麼風化，全世界的人都是這麼穿的啊！杏子在心中大喊，卻不敢直接說出來。

只見山神頗有主見，緩步走向一旁的反季打折區，拿起一套黑色長衣長褲：“這套尚可。”

“不行啊，現在是夏天啊，為什麼要穿長衣長褲？還是黑色的！”

“這套端莊、穩重，適合我。”山神很淡定。

杏子卻是幾乎抓狂，哀嚎連連：“山神啊，大神啊，人才啊！您是在深圳啊，五月天啊！離冬天還有7個月，你穿什麼長袖長褲啊！”

山神繼續用一句話KO她：“我心已定，你不必再說。”

杏子翻開標籤，看見標籤上面寫著：“反季三折，兩件80。”

價格是便宜，但這不是價格的問題啊。

拗不過他，杏子今天又有事忙，想要速戰速決，不想再跟他掰扯下去，只好抓起這套衣服去付款。臨走前，順手又抓了兩套沙灘衣褲。

山神看著杏子掏出手機準備掃碼自助支付，不禁感慨：“這個世界居然退步至此，居然只能用金屬易物。”

杏子解釋了一下：“不是金屬易物，是用一個軟體付款，”她演示了一下：“你看，這個軟體一掃，就從我的銀行卡里面扣錢了。”

山神感慨了一番，繼續不恥下問：“姑娘手上器物非金非銀，不知是何金屬？若我想要購買物品，又該如何？”

杏子好歹也在社會上混了數年，怎麼聽不出山神的話外之音，她忍痛掏出錢包，拿出身上用於備用的五百塊現金，全部遞到山神手中：“山神，我懂你的意思。你現在沒有手機，生活不便，這點小小的心意心意，請你一定收下。”

山神一邊接過五百塊，一邊教導杏子：“錢財乃身外之物，非我所需。不過見你心誠，我也不好拒絕、冷了你的心，權當我暫時為你保管吧。”

杏子不耐煩別人文縐縐的樣子，就當他的話是耳邊風吹過。她低頭一看時間，已到9點半。

幸好拓展部整天需要往外跑，不需要坐班打卡，否則在這節骨眼上還不按時出現在老闆面前，估計又得一頓臭罵。

想起工作，杏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回頭請示山神：“您接下來還有什麼安排？要回您的天上還是山上去了嗎？”

大神反問：“你呢？”

“我要上班啊，我要去跟人吵架，我還要去挪樹呢！”

大神點點頭：“我同你一起。”

杏子呆呆地反問：“為什麼要跟我一起啊？”她用哄小孩的語氣忽悠大神：“啊，對，你不是挺喜歡看電視的嗎，這麼大熱的天，在家裡吹空調看電視，才是最大享受。”

大神制止她繼續說下去：“我心已定，你不必再說。”

“去你的吧!”

杏子最終還是帶上了大神。主要是考慮到今天可能會遇到暴力事件，有個身高180的男人在身側，也是個保障。

兩個人來到皇柏村。杏子直奔村口的“城市更新專案辦公室”。辦公室裡兩排辦公桌椅，正好能容四人辦公，另有沙發和一張茶几用來招待來訪客人，茶几上面擺著一套功夫茶具。

杏子一畢業就進入永超房地產公司工作，她負責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專案就是當年剛剛啟動的皇柏村城市更新專案，至今已經5年，從助理熬成了拓展部負責人。

皇柏村城市更新專案範圍包括皇柏村大部分集體土地和周邊零散用地，直到今年，永超房地產開發公司終於跟皇柏村278名村民全部簽了協議，區更新局也已經公示了立項計劃。

專案一切推進順利，眼見成功在望，偏偏在拆遷建築物的節骨眼，出現了古柏樹事件。

杏子之前的工作重點主要是放在跑各個部門申請古樹異地保護，壓根就沒有想過村裡對於古柏樹挪位的意見會這麼大。

說來也奇怪，皇柏村的多條村道兩側種的都是深圳常見的紫薇樹和芒果樹，且柏樹主要在中國西北地區種植——居然有一棵古柏樹生長在村子中央。

拓展部駐點村裡的地方就是這個“皇柏村城市更新專案辦公室”，常駐工作人員只有一個：何超普，皇柏村村名、前任股份公司董事長的獨生子、現任股份公司董事長的親侄子。

工作忙的時候，辦公室也會招聘村裡人作為臨時工。但現在專案已經告一段落，只剩下何超普常駐。

這些崗位僱傭村裡的人，主要是為了方便在村裡工作，畢竟需要做些什麼事情，工作人員往親戚家裡一坐，好過他們這些外來的人求爺爺告奶奶。

但是，僱傭村裡的人也有一個壞處，就是像今天這樣，她毫不意外的看到，辦公室裡一個人都沒有。

杏子拿起手機打電話給何超普：“在哪？”

“杏子姐，你來辦公室了？”何超普一看見杏子打電話給他，就知道自己被抓包了，聲音中帶著一絲刻意抑制的慌亂。沒想到昨天鬧得那麼厲害，她今天還敢跑來，不愧是他的大姐大啊，膽識過人！

杏子攜帶著餘威的問話，他不敢不答：“我……我……我在何董事長這裡，我們正在談工作上的事情呢。”

“瞎扯淡！你又跑去你叔家打麻將了？”何超普這一房是村中大戶，掌握主要的政治力量。要是平時，杏子也鼓勵何超普多往何董事長家裡跑，但今天有正經事要辦，她板起了面孔：“下次你爸打電話給我，我肯定不幫你打掩護。我就告訴他你每天不上班，只顧著打麻將去了。”

“別啊，杏子姐！”何超普急了：“我都多久沒打麻將了，你別害我啊！”

他知道杏子吃軟不吃硬，打起了感情牌：“去年年底我爸知道我自己跑去雲南玩，停了我一個月的信用卡，你都不知道我多慘！想請你吃飯都沒錢！”他繼續哭訴：“我女朋友都因為這個跟我分手了。”

杏子扶額，一臉無奈：“那女的因為少買了個包包就跟你分手，這麼不靠譜的女人也只有你要，還好意思說！趕緊過來！”

杏子也沒期望村裡兩個年輕人幫她幹什麼實質性的工作，所以在公司內部溝通、跟設計院聯絡、跑機關部門的工作都是她自己在做。何超普更多的是作用是出面跟村裡談判，兼之藉助其父輩力量推動專案進展。

深圳的原村民們，很多都順著改革開放的東風，成了受益最大的一群人。即使城市更新能夠帶給村集體利益，但是跟誰合作不是合作？為什麼要跟他們這樣一個小開發商合作，除了老闆的關係，她也要抓住對方心裡。

對方期盼什麼啊？不就期盼著自己家的小孩能夠不那麼紈絝，不要被金錢腐蝕，能夠富得過三代嗎？所以她知道她管住這個年輕人，就是她在村裡體現出來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