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封點了點頭道:“嗯,你做的很好。”
梅靈開心的笑了起來。
跟在他們身後的寒潤聞言厲聲道:“你竟然將我派不傳秘法,鏡花水月告訴了外人?”
梅靈聞言,這才與路子封一同回頭看去。
路子封本要說話,卻被梅靈先一步搶話道:“如何是我家先生偷的,我天生聰慧,自己悟的行不行?”
寒潤正要反駁,就見城門方向起了騷亂。
“先生?”梅靈看向路子封。
寒潤開了天聽,四面八方,傳來無數慌亂逃跑的聲音,伴隨著百姓的驚慌失措,守城的將士忽而倒地,血浸染了地面。
“是瑞王兵變了。”寒潤道。
“老皇帝防各路藩王防的那樣緊,怎麼可能讓一個王爺帶進去這麼多兵馬。”梅靈不信。
“聽說九王爺過繼過去的那個孩子,是出自瑞王府的。”寒潤提醒道。
梅靈心道酒凌算什麼瑞王府的細作,便道:“你要是當皇帝,自己腦袋是怎麼掉的都不知道。”
寒潤心有不悅,覺得這個太傅大人,全然沒有一個學者該有的氣魄,也怪不得這個王朝會淪落至此。
“瑞王到底是犯了什麼毛病,就算皇帝在他眼裡再怎麼風燭殘年,不還有個一手把持朝政的路家,他怎麼就會在這個時候入城。”梅靈氣的便往京城方向趕,說道此處,梅靈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轉身看向路子封道:“前方先生不可再去了。”
路子封微微蹙眉,並未言語。
“先生。”梅靈又勸道,“這隻怕是老皇帝與那瑞王達成了什麼共識,是要先除去路家,再做別的打算,所以才會引瑞王入京。先生這一世怎麼說都是路家子孫,再往城中去,怕是有危險。”
路子封看向梅靈道:“生養之恩,終是恩情,不得不報。”
梅靈失笑:“先生昨日還與我說,先生是我的先生,而非那一家的三公子。”
路子封不語,只是看著梅靈。
梅靈終是會順著路子封的意思的,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怎會忘了,先生是最重情義的。罷了,先生若是信我,此事便由我去吧。”
路子封拉住梅靈道:“你萬事小心。”
梅靈笑了起來:“我能有什麼事情,先生莫要多慮了。只不過先生應該曉得,先生既然要立那算命的江業為王,路家必會有今日。倒是先生不若多想一想,即便是將路家人護下來,接下來要怎麼辦。”
“此事我已有想法。”路子封道。
“先生既然這樣說,那我便放心了。”梅靈道。
寒潤在一旁聽著路子封和梅靈的對話,心中只覺得這二人完全脫離於這方天地,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但見梅靈和路子封分手,他跟上梅靈,一同入城。
“我師弟他……”寒潤隱約覺得,路子封已經白日飛昇,可他也沒見過仙人,不知道仙人是個什麼樣子。
“我家先生與你的塵緣已經盡了。”梅靈提醒道。
正說著,梅靈穿門而入,讓本想劈開城門的寒潤著實一驚,他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梅靈的身影,他伸手去抓梅靈的衣袖,連一片梅花花瓣都沒有抓到。
梅靈一進城,小王爺就在城門口將他撲了個滿懷。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來了。”酒凌喊道,“怎樣了,我的身子可還完好?那個道士有沒有拔劍?”
“好,好得很。”梅靈推開酒凌,向皇宮的方向走去。
“還有還有,你可講我安頓好了?”酒凌又問,“我跟你說的那個法子,你可用了?”
“用了用了。”梅靈甩開酒凌的手,應付道,“你那身子保持的好的很,寒潤顯然對你有舊情,看著你的屍身在發呆,我便依了你的意思,將你跟那把劍做了雙生咒,寒潤是拔不走青芒劍的。”
當然梅靈沒說的是,寒潤若是作為青芒劍劍靈覺醒了的話,那雙生咒就是綁在你跟寒潤身上了。
酒凌一聽鬆了口氣道:“我就覺得你辦事靠譜。”他繼續邀功道,“路家那幫子親眷,我都已經迷暈了關水牢裡去了,你放心吧。”
梅靈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這態度不對勁兒,”酒凌忽然反應過來,“不會是你一個人的意思?揹著你家那路先生,把他家人全關了吧。”
“你哪裡來的那麼多廢話。”梅靈怒道。
一看梅靈這惱羞成怒的態度,酒凌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他急道:“那你家先生知道可怎麼辦啊。”
“眼下城中亂作一團,這瑞王和皇帝肯定都想趁機剿了路家,不把他們藏水牢裡,難不成還藏到你府上去?”梅靈問道。
酒凌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我府上可不成。我府上現在都不知道被翻成什麼樣子了。”
“那不就是了。”梅靈和酒凌走到宮門口。
硃紅色的宮門緊閉,紅磚金瓦白雲藍天間,聽不到一絲聲響。
安靜的像是另一個世界。
酒凌看著突然停下腳步的梅靈,問道:“人,是你引進城的吧。”
梅靈笑了笑沒有作答。
酒凌因是肉體凡身,也不能隨他一起再穿過宮門,於是就在宮門外,石階前,尋了一塊乾淨的地坐了。
太陽西斜又東昇。
晨昏破曉的時候,酒凌感覺有人給他披了一件斗篷,他眯著眼抬頭看去,就見一臉冷漠的寒潤,站在他面前。
“你來了。”酒凌胡亂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邀請寒潤坐。
寒潤昨日在城中確認了百姓無虞,雖有官兵傷亡,好在愛民之心還是有的。如此寒潤便放心下來,待到他救下了兩名傷員,也就趕到了宮門口。不想在宮門處看到了酒凌。
“你在此處做什麼?其他人呢?”寒潤問道。
“我在此處等人。”酒凌閒著也是閒著,很樂意有人來陪他說說話,“你要不要坐下說,你這樣站著,我脖子疼。”
寒潤聞言,蹲下身。
酒凌讓他再蹲低點,寒潤便又蹲的矮了一分。
“此處就我一人,宮中麼?十有八九,也快就剩下一個人了。”酒凌道。
寒潤聞言便以為是瑞王屠殺宮人,就要進去救人,被酒凌一把抓住:“別動別動,這幻境還沒織成,你不要進去添麻煩。”
“幻境?”寒潤問道。
“說起來也是你們蒼山派造福蒼生一大舉措,要不要聽一聽?”酒凌再次邀請寒潤道。
寒潤一聽是蒼山派,便蹲下身,讓酒凌繼續說。
“你師父前兩天為了你偷屍體的事來了京城,你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知道了也不晚。”酒凌安撫寒潤道,“但你說這事,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男,說得過去嗎?肯定說不過去是不是?”
寒潤不想聽這些無稽之談,起身要走,又被酒凌一把抓住。
“聽我說完,年輕人怎麼就沒電耐心。”酒凌腿麻了,拽住寒潤將自己拉起來,“你的師父為了你,也就接受我,與太傅大人的建議。也不能說全然是為了我們,應該說是你們蒼山派本就站路家,如今路家式微,你們的掌門大人肯定也不痛快很久了。所以我們就做了一個局。由你們蒼山派坐鎮,仿出一個皇宮,這逼宮啊什麼的,都去那個仿出來的宮裡鬧,咱們這邊這個,乾點別的事。”
酒凌站起身,指了指身後的皇宮。
寒潤不解,等著酒凌繼續道:“眼下你師父跟我們太傅大人,正忙著將這宮裡的大活人移到你們的鏡花水月裡去,跟瑞王那群人在一起,以後就不放出來了。這宮裡要另立新主,治國安邦這些,你們蒼山派肯定就不行了,這就交給路家來管,誰讓他家一心想當皇帝,兒子都是照著皇帝培養的。你們呢,就分個護國國師的職位,以後吃皇糧,挺好吧。”
寒潤不信,蒼山派會這樣入世,便道:“此事關乎國本,不可能如此兒戲。”
“這你就太不瞭解那位太傅大人了,他自從一出生就是看話本長大的,天生兒戲的不得了,這事他一開始就琢磨了,他沒耐心的,沒工夫跟你們凡間這群人耗上好幾十年,才想出這般兒戲的法子,不過他想做的事情,還沒人攔得了,我勸你還是不要硬闖了,免得入了鏡花水月,還要你師父去撈你,多沒面子是不是。”酒凌看了眼天色,覺得這陣法也已經快成了。
想當初,梅靈看到他跟蒼山派的人叫板,忽而生出藉機扶正痴傻皇子的想法的時候,簡直是嚇了他一跳。
他本以為他們要熬到老皇帝念及骨肉親情,立傻兒子為太子,然後他們三個,尤其是他九王爺,和太傅大人,作為託孤大臣輔佐這位小皇子一輩子。可能還要為了皇家子嗣問題,給這個傻皇子強行配上幾個妃子。
一想,最起碼還要有三四十年耗在此事上。
酒凌覺得這也是路子封的打算,沒想到那一日從就因為他當街跟蒼山派對罵,竟罵的梅靈想出這麼一個異想天開的法子。
但是蒼山派因為路家式微,有意跟瑞王走一路。梅靈便要引瑞王入京,蒼山派畢竟是名門大派,在這個時候肯定不會跟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逼宮王爺同流合汙,如此蒼山派也不得不選擇繼續佔路家了。
酒凌看了一眼藍天白雲,只覺這京中天雖然又高又藍,可卻因為望不到邊際而心中有了恐慌。
路朝夕,這個一生只愛話本只會纏著路子封的路朝夕,在這千萬年裡,到底生出了多少玲瓏心,又是怎樣的心路,讓他做出今天這番決斷。
梅靈並未向路子封說過一個字。
酒凌覺得,這倒不是這二人生出了互相防備的心思,而是太過了解對方。反而有些事不能說了。
酒凌其實也看得出來,路子封這一次醒來,對於梅靈的處事種種,總帶著一絲愧疚與心疼,這般工於心計的路朝夕,不是路子封的一直保護的路朝夕。
梅靈不想讓路子封心疼,所以不言。
想到這裡,酒凌反倒是十分羨慕這兩個人了。若是誰城府這般深沉,心思這般縝密,他怕還來不及,脊背不知要豎起多少汗毛,怎麼可能會心疼對方。
可偏偏,這二人,看到了對方的小心翼翼,看到了對方的處心積慮,卻生出了憐惜。自責自己做得不夠好,自責未能在替彼此撐起一片天。
酒凌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將這二人離間。
梅靈出來的時候是第七日的傍晚,那一日天邊紅霞漫天,傳說北方夏天開了許多梅花,是祥瑞之兆。
蒼山派的掌門說皇子是天命所歸,因這位皇子要即位,所以才會有次瑞兆。
又過了一年,自瑞王兵變起就再也沒有上過朝的皇帝宣佈退位,路家的老爺子,正式成為攝政王。
次年冬,小皇子即位。城南護國寺改為蒼山派的道觀,蒼山派現任掌門為護國國師。
又過了兩年,廣然送來了喜帖,新娘是青丘那個斷了一尾的三尾狐。
傳說兩個人是在亂葬崗認識的,那時附身在柳家小姐身上的三尾狐斷尾而逃,逃到亂葬崗遇到了還是判官的廣然,二人一見鍾情。廣然不僅替這隻三尾狐洗脫了謀害柳家滿門的罪名,還為了這隻三尾狐跟斷她尾巴的夜叉族打了三天三夜,很是情深義重。
送帖子來的小灰狼,繪聲繪色的將狼王和王后的故事說給梅靈聽,梅靈將喜帖壓在棋盤下,去給路子封煮茶。
“說起來那小狐妖我倒是見過幾次,全然沒想到她會有今日的造化。”梅靈道。
路子封接過梅靈斟好的茶水道:“廣然剛剛即位不久,天雷造成的傷應該還沒好,此時成親未免太過勉強了些。”
“許是他等不及了呢。”梅靈道。
路子封落下一枚棋子,梅靈湊到棋盤上,也補了一枚。
“冥王那裡喜帖送了嗎?”路子封問在一旁觀棋歇腳的小灰狼。
梅靈聞言笑了起來:“確實,狼王屬於妖道,是不同的。”
小灰狼小聲嘀咕道:“可朝夕公子你修的是仙道啊,與我家狼王也不同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