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黑色長劍橫空降臨，倉木握著劍柄，手中劍花不斷，將那些惡鬼逐個打散。

“倉木，汝為何到此？”

倉木愣了一瞬，劍花中漏了一隻惡鬼，撲向他的面門。

一柄白色長劍往他面前一戳，那惡鬼一聲尖嘯，淨化之後散往冥界。

倉術喊道：“別分神啊！多危險！”

雖是這樣說，倉木還是分心看了我兩遍，忍不住問倉術：“這……是誰？”

倉術手持白劍，撿著倉木漏下的突刺，也看了看我：“咱主人啊！不過……好像是有點不一樣啊？”

我皺了皺眉頭，對兩人道：“只不過本源迴歸，頃刻間無法適應。”

“哦——”倉術對著倉木擠擠眼睛，壓低聲音道，“比我以前見過的樣子更……”

“吾聽得到。”

倉術輕輕打嘴，不再說話，專心應對面前鬼魂。

本源迴歸，最後漏下的一點記憶也終於回想起來。

倉術與倉木成為雙胞胎的前一世，是一對親如兄弟的朋友，在冥靈界小有名氣。

有一次接了個懸賞，估錯了那妖精的修為，好一番苦鬥之後，也只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倉木為了保護倉術，曾受過妖精死前的全力一擊，這就是他轉世之後天生妖力的來由。只不過，轉世後兩人都不記得這檔子事兒了。

倉木十二歲時枉死，倉術打心底裡覺得他兄弟不可能拋下他，突然就死了。

七天守靈，靈堂裡始終只有倉術一個人，頭七的時候他也沒遇到倉木回魂，更加確信倉木沒死。

於是，倉術用禁術找到了冥界，心想要是找不回倉木，好歹求個“同生共死”的結局。

那年恰巧我解開了無常生的封印——用我的肋骨製作的另一柄劍。

我把無常生送到冥界，讓奈何代我轉交給佐，倉術便遇到了我。

因為是雙胞胎兄弟，我借了他一滴血，卻並沒有在冥界找到與他血緣相關的人。

倉術不服氣，又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找到倉木，戳在我面前不肯離開。

我問他：“為何執著於共赴生死？你們若是有緣，來世自會相遇。”

倉術看了看橋頭忙碌的女人，扭頭對我說：“就算來世有緣，來世的我肯定也不記得他了，那我這輩子欠他的千萬恩情，我要怎麼還？！我就算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奈何看了我一眼，顧自上前，把這孩子往人界的方向推了推：“輪迴有道，報應不爽。反之，他若對你有恩，來世你必須償還。回去吧、回去吧。”

倉術背對著我們，肩頭輕顫，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猛地轉身：“那是對能夠轉世的人來說吧？可……可如果……倉木他，再也不可能入輪迴了呢？！”

倉家的人？倉術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倉術說著都要涕泗橫流了，奈何一愣，還要繼續規勸。

“確實，如若他沒到冥界，在人界便出了變故，魂飛魄散，你便再也不可能報恩了。”

“主人！……”奈何聽出我想要答應幫忙，正要出言斥責，被倉術擠開，推到一旁。

“你、你是不是知道阿木下落？”

倉術充滿希冀的眼神裡，我搖了搖頭。

“那你，逗我玩兒呢？！”

我撥開倉術額前的碎髮，輕拍他的肩膀，道：“稍安勿躁。”

我問奈何：“你之前見過這樣的人過橋麼？”

奈何是守橋之人，也是把關之人，過橋的人幾乎沒有他記不住的。雖說線索只有胞兄一滴血，奈何應該也能想起來。

可奈何並不樂意，他知道我並不是全然恢復了，放心不下，問我：“您當真要幫忙？”

我點了點頭。

奈何嘆了口氣，道：“沒有。”

比起這個回答，倉術更想聽到的是“有”，這樣至少證明倉木已經安然進入下一世了。倉術提起一口氣，目光落到我身上。

“我先問你，你家是冥靈界倉家？”

倉術挺起胸膛，似乎還有幾分驕傲：“是啊，冥靈界排名第三的倉家。”

我點頭，冥靈界排名我家最大，其後殷家，第三倉家——當年倉桀所在的倉家。

“既然他沒有過橋，也不在冥界，滯留人界無非兩種原因——一者，牽掛未了；二者，形式所迫。”我看了看倉術，看不出什麼，那時的我右眼還處於封印，只好繼續推斷，“想必你是他在世間唯一的牽掛，可你未曾遇到他回魂。那麼……他死時，發生過什麼大事嗎？”

倉術一臉緊張，想了想，叫了一聲：“對，是有！我家封印在倉庫深處的一件兇器不見了！”

“是什麼？”

“好像……聽說是把刀。”

“刀？啊……果然是他。”我曲起食指在鼻尖下掃了掃，有了決斷，“你的胞弟的確是形勢所迫，並且，如若你不能早日將他找到，那他不是被拋入忘川，就是魂飛魄散。”

“什麼？為什麼？”倉術抓住我的袖子，若是足夠高，他抓的估計是我的脖子。

“失蹤的刀是你們倉家祖先所造，你也知道是個兇器。你那胞弟若是被迷了心神，必定造孽無數，待他被我們逮到，必須把他關進忘川。可若是他與兇器無法制衡、或是那兇器被毀了，你也是冥靈師，你知道後果。”

“魂……魂飛……”倉術最終沒把這個下場說出口，揪著我的袖子追問，“那、那有何辦法？”

“儘快找到倉木，將他和妖刀遣送冥界。”

“可是，那把妖刀十分厲害，我就算活到一百歲，我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們啊！”

“我倒是有一個‘永生’的機會，能讓你得到力量，還能讓你代替胞弟贖罪，免他入忘川受苦。”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擋下了倉術的欣喜，“可也與‘永亡’無異，無法再入輪迴，你要接受嗎？”

倉術冷靜下來，彷彿一眨眼間便成熟了，他說：“接受。一直以來都是阿木在保護我，我也想傾盡一切，護他一回。”

倉術就是這樣成為了無常生的劍靈。白日裡回到倉家，繼續人生的同時尋找妖刀的下落；黑夜裡來到冥界，勾魂索魄之餘留意倉木的去向。

直到他人界的身份死去之後，他沒日沒夜地外出索魂，終於讓他遇到了倉木。

只不過在那之後，他們往往都只能打個照面，倉木便會將他甩開。

倉術以為他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樣遭到了嫌棄，常常回到冥界和奈何發一通脾氣，再被奈何吊打一回。

可倉術不知道，倉木也是一樣的想法，生怕被倉術知道他已是不人不鬼，再難入輪迴。況且倉桀那傢伙沒個定性，萬一傷到倉術怎麼辦。

時隔近千年，直到倉桀消亡，倉木成為無常滅的劍靈，他們才有機會再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