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醒的時候，已經不在魍魎的地盤上，我卻像在夢魘裡，依舊醒不來。
如果奈何所言非虛，夢裡那個白衣人不就是我嗎？
夢裡，我還問那男孩兒：“爾可有名字？”
男孩兒搖搖頭。
我想了想，說：“不如，叫魍魎吧。”
男孩兒得到名字，就像從父母手裡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獎勵，眼裡發光。
可最後，他的眼睛就是被我親手封印的……
回想起來，魍魎之前說“想讓我死”，是對我最真實的怨恨了。
我還沒回過神，一個男孩兒衝到我面前，小小的拳頭蓄足了力氣錘在我身上。他尖叫著：“你對我姐姐做了什麼！”
男孩兒被父母拉走了，還能聽到他們悄聲說：“你在胡說什麼呀，你姐姐已經去世了。不要胡鬧了……”
不。如果我沒有來這裡的話，他的姐姐也許還會有轉生的機會……
“既然孩子沒事了，我助手也醒了，那我們先走了。”律影和那對父母又說了幾句，拉著失魂落魄的我走了。
之後的幾天，我沒再出過門，只要一閉上眼睛，斷斷續續的記憶就如同潮水般一浪接著一浪。
“吶，我想起我的名字了！我叫律，你叫什麼？”
“你這兒開了這麼多花，你不會就叫花兒吧？”
我忽地睜開眼睛，有些不清楚剛剛的是夢，還是記憶。
律，律影。是巧合嗎？
在家裡吃吃睡睡、回顧過往的日子，最後在申湫一條資訊下結束。
他和馮古打算去北山宿營，馮古還邀請我一起去。
我並沒有向申湫透露過馮古的可疑之處，他依舊只是把馮古當做親切的馮叔而已。
可我不一樣，馮古明知與我對立，還特意邀請我去，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在申湫面前假裝和我依舊交好？
不管怎麼說，都不能放任申湫和馮古單獨相處——雖說馮古念及兄弟情義，保證過不會對申湫怎樣，可難保馮古不會對阿未下手。
律影聽說我要去北山，挑挑眉頭：“北山？”
我點頭。
“就是我們上次去，山頂有個神祠的北山？”
我再次點頭，有些疑惑。
“嗯……嗯，你去吧。”
律影若有所思，我看著他慢悠悠地轉身，漫無目的地走開。我問：“你能把我送過去嗎？”
“什麼？你把我當你的司機嗎？”
話雖這麼說，律影還是把我送到山下，隨後一溜煙兒走了。
真怪。
北山上的神已經隕滅，也就沒有靈氣護山了。
我記得宿營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在半山腰。我走了一半路程的時候，我遇到了阿未。
不過，那只是阿未用一點靈力留下的殘影。
“你來了。”
我皺皺眉頭：“你的靈力已經很弱了，還在這裡留下殘影，沒事嗎？”
阿未一向昂首驕傲，今天見到，卻像是連揚起下巴的力氣都沒了。她說：“我在這裡等你，是希望你記得你答應過的事。”
是說，無論如何都要我保住申湫的事麼？我答：“當然。”
阿未點頭，釋然道：“那我這點靈力，也不算白費。”
說完，靈力幻化的殘影零星破碎，重歸大地。
山上到底有什麼？竟會危及申湫麼？馮古不是說過，不會對申湫怎樣的嗎？
我到達那片空地的時候，申湫被捆在一張椅子上，不過，他似乎睡著了。
不是吧，睡著的時候被人捆起來都不知道？
我掃了一圈，並不見馮古人影，周圍也沒有灰魅或是三尾魈的氣息。
我提起無常滅，往申湫走去。就算要佈置陷阱，應該也是以申湫為中心吧？
我一路走過去，並沒有意料中一腳踩中一個撲獸夾之類的情況。到了申湫身邊，我再往四周看了看，依舊是什麼都沒有。
“申湫？醒醒！”
無常滅放在一旁，我一邊解繩子一邊試圖叫醒申湫。
申湫悠悠醒轉，看清了自己的狀況，驚問：“我這是怎麼了？！”
“你想想，最後記得什麼。”
申湫轉移了注意力，稍鎮定了一些，努力回想。
“我記得……正在上山……”
“還有呢？難道突然就暈了？”
“好像聞到什麼香味……再之後就想不起來了，好像雲裡霧裡地做夢一樣。”
“香味？”如果用什麼香味就能迷惑人心，我記憶中就有一個能辦到的——戔墨。
這麼說，殷漫語也在這裡？
申湫身上的繩子全部解開，我腳下驟然亮起藍光，一個巨大的術式圖在地面鋪展。而我，站在術式圖的中心！
“我靠！這是啥！”
申湫一聲驚叫，喚回我的神智。這個術式圖和之前殷漫語召來獄火的圖不太一樣，看起來要更加深奧一些，只怕更難對付。
我抓起申湫要跑，藍光已經迅速蔓延成型，隨著“嗡”地一聲，赤紅的鐵鏈從地底竄出，拴住了我的雙腳。
也許這鐵鏈只是針對我一人而已，申湫沒有被拴住，似乎也看不到我的境況，只是那些火苗正在舔舐他的魂魄，他渾然不覺。
他見我愣著不動，問：“怎麼了？走啊！”
我把申湫往外一推：“走！不要管我！”
“不行。要走一起……”
申湫額間的花鈿已經開成了一朵完整的花，像是烙印到血肉深處，又慢慢消退了顏色。
阿未就在申湫身旁，用靈力護著他。可申湫，就好像看不見一樣。
我把申湫往外一推，怒道：“快走！如果你出事，怎麼對得起阿未耗費本源幫你恢復成一個普通人！”
申湫呆了：“什麼？”
我看向阿未，阿未看著我的眼神，像在責怪我說出實情，又像最後再看一眼的心酸。
“帶他走。”
聽我這樣說，阿未用盡最後一點靈力，將申湫帶到術式圖外，並在他身邊下了一個屏障。
“什麼情況？阿未呢？梅雨，你到底和阿未悄悄謀劃了什麼？什麼普通人，阿未她……把阿未還給我啊！”申湫像在砸玻璃，衝著我嘶吼。
阿未看著申湫，似乎在說什麼，距離太遠，我聽不清。而申湫，完全聽不見。
阿未的身影已經淺淡得如同霧氣一樣，她露出一個微笑，轉過身，對我說：“拜託了。”
可惡啊……你沒看我現在自身難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