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熾燙的鐵鏈從術式圖下竄出，將我的手腳束縛。而我身前，那個女人手握摺扇，眉眼彎彎：“我的兒子，我們終於又見面了。你逃走之後，找你可費了母親好大一番功夫。”
我冷笑了一聲：“真沒想到，你為了找我，竟然和非人之物合作。”
馮古從店裡出來，接了茬：“既然目的是一致的，我想，合作並不是問題。”
“馮先生，我想和我的兒子，單獨談談。”女人臉上笑意盈盈，卻是笑裡藏刀。
馮古並沒有異議，也許他覺得這點談話的時間並不妨礙他達成目的，轉身回到店裡，關上了門。
要說單獨談談，我和這個女人實在沒什麼好談的，唯一讓我覺得值得和她對話的，只有佐岸的下落和蒼了。
果然，那女人看著我，笑了笑：“你一定很想知道，曾經和你呆在一起的那些魔物，都去了哪裡。”
這女人擅長誘騙，不過，她的誘餌通常都是真話。於是，我點了點頭。
女人嘆了口氣：“我原本想將他們一一抓住、淨化。可是，笙兒打敗了那個人之後，卻沒有把他帶回來。”
我皺眉：“發生了什麼？”
“他消失了。”我驚詫之餘，忽然想到，她說的是消失，不是魂飛魄散。只聽她繼續說，“和那條魚一起消失了，我們最後，只找到了一隻貓。大概他們來不及帶走它。”
我想起蒼再出現在眼前時的模樣，憤憤不已：“你們對蒼做了什麼？它怎麼會變成這樣！”
女人一愣，反問：“它回到你身邊了？”
見我也是一愣，女人又是嘆了口氣：“那隻貓是被我們捉住了，可它不是邪物，放歸山林還能修煉，或者，乾脆圈養也不錯。可我們還沒有處置它，它就被帶走了，也許，是製造它的人帶走的。”
我明白了——蒼是被魍魎帶走的。我曾夢見過蒼，也許那並不是單純的夢境，而是蒼的真實處境。它被魍魎丟進了邪物群集的沼澤，為了自保，只能墮妖。
能說的都說完了，我看了看那女人，她卻遲遲沒有動作，我問：“你和我說這麼多，到底要做什麼？”
女人目光閃爍，傷感道：“梅雨，你畢竟是我生的，難道你真的覺得，母親恨不得你死嗎？”
幾次交鋒，她都沒給我留過手，要說不是恨不得我死，那才奇怪。
她見我不信，又說：“如果你肯跟隨我入了冥靈界，我們既往不咎，好不好？”
她的神情絲毫沒有作假，幾乎是丟了尊嚴來求我一般。我心裡微微震撼，“好”這一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可眼前恍惚，只見她的靈魂裡閃爍著一個術式圖，散發著紅光。
我冷了臉，道：“你背叛了當家，刻印生效，現在還想讓我信你？”
“你連刻印都知道？”她微微一愣，隨後咬咬牙，似乎下了決心。“你和你父親既像，也不像。”
這一句評價讓我微微失神，不知道她在這時候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父親逝世，你理應是下一任當家。可是，他也是我的當家。殺了你，就是他的命令。我該怎麼做，才是不背叛？”她直直地盯向我的眼睛，“當然是聽他的，我愛他啊！”
透過她的眼睛，我觸控到了她的過往。
她是她父親的私生女。原本她一輩子都不會踏入殷家的機會，她的身份會被永遠雪藏。
天意弄人，殷家直系有兩個孩子、旁系有好幾個外甥，全都天資薄弱——想要呆在當家身邊，靈力修煉不上去可不行。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殷家人找到了她，這一試，卻發現這個私生女的天資竟然百裡挑一！
於是，她有了姓，有了父親賜她的名字。可這並不代表，她就有了尊嚴。
一直到六歲，她都是在辱罵聲中度過的。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小主人，我的父親。
她遇到他的時候，他還眼盲，手執導盲杖，站在當家房前。
她過去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沒回頭，只是“看”著那間房，道：“我來見證他的死亡，也是我恢復光明的時刻。”
她看了看房門，驚道：“那可是你父親。”
他冷笑：“那又怎樣，他為了自己多活幾年，封印了我的眼睛和靈力。”
這回答很是冷血，讓她渾身發顫。
當家逝世，他瞪著一雙眼睛轉了個圈，最後，將視線落在她身上。他笑了：“你是見證了我恢復光明的人，以後，跟在我身邊吧。”
就是這樣一個冷血的人，給了她在殷家、乃至冥靈界，無可比擬的尊嚴。而她，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他。
所以，當他和她說出一個計劃時，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他說，他們世代都有可能是一個培養靈力的蠱，他要生一個孩子，引出那個下蠱之人。如果失敗，就殺了孩子，不能讓那人得到完成品。做這件事，孩子的母親一定要有覺悟。
她說，她已經做好這個覺悟了。
那女人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突然跳開，問：“你在做什麼？”
我看著她，忽然計上心頭：“漫語，你在做什麼？”
殷漫語，這是她進入殷家之後得到的名字，此前，我並不知道，當然是從記憶中窺探到的。
在她的記憶中，我還看到，父親長得，幾乎、不，是完全，和我一模一樣！
殷漫語一怔，身體微微發顫：“你、你……”
事情卻並沒有我想得那麼順利，殷漫語算是把父親交代的那份覺悟理解得很徹底。
她忽然鎮靜下來，怒道：“休想騙我！”
摺扇開啟，殷漫語口中念著式言，揮手將摺扇向下一壓。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被獄火啃食靈魂的感覺，不管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都是讓人無法接受啊！
我正努力想著脫身的辦法，空中突然傳來一聲虎嘯，我應聲抬頭，蒼已經從空中俯衝而下。
“蒼，你怎麼來了？！”蒼墮妖之後已經成功進階，只是妖力虧損，我一直留他在家裡休息。但令我更驚訝的是，蒼衝到我身邊，張口便咬向我的肩膀！
“……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