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是在竹林中降生的精靈,所以,他學著人取了個名字,叫子竹。
山下原本廖無人煙,後來遷來一個村子,這山就熱鬧了起來。某一日,他閒著沒事幫一個人類驅走了猛獸,施靈力時不慎被察覺了,人類回到村子一傳十、十傳百,就把他當做了山神。
他從一個精靈晉升為偽神,後來積累功德,便成了真的神。
其實神界也不好待,他這種後來晉升的小神,更是受盡排擠。好在他在神界結識了另一個精靈晉升的神,兩個精靈在神界同病相憐,很快便成了朋友。
那個精靈,就是洛。
洛是個花神。她說,她原本是一朵雙生花,她的姐妹應該和她一起飛昇。可她的姐妹嚮往人界,得知有機會飛昇之後,竟然義無反顧地走了化人的道路。
洛沒有告訴她的姐妹,失去雙生,即使她飛昇為神,法力也會削減大半。而她的姐妹神經大條慣了,絲毫沒有察覺這一點。
洛到了神界之後,法力低微的她也常被欺負。但她賠了笑臉,動作勤快,辦事幹淨利落,漸漸博得不少真神啊、上神之類的好感,偶爾也會提點她兩句。
子竹這精靈,用洛的話說,就是跟竹子一樣,寧折不彎還不知變通,所以在神界幾乎沒有朋友,除了被欺負還是被欺負。
子竹與她相比,處境可謂天差地別。
洛曾和他說過,那些神,別看平時金光燦燦的,如若有一日突遭大變,定是先把他們這些後來小神先丟出去。
沒過多久,洛這句話,就成真了。
子竹也不知道他們要討伐的到底是誰,大約是個大魔頭那樣的角色。
那人周身鬼魂纏繞,身上卻沒有半點鬼氣。一身白袍上開滿血色奇花,披散著一頭如瀑長髮,他那一雙赤紅的眼睛,彷彿倒映了屍山血海。
只是被他看了一眼,子竹就覺得抽盡了渾身的力氣,如墜地獄。
對,地獄,這是神給這裡取的名字。
那人一直沒有動作,但小神已經潰散大半,洛看了子竹一眼,咬咬牙,徑直衝了上去。
洛甚至連敗將都算不上。她根本沒有近那人的身,他身旁的惡鬼差點就把她撕了個稀碎。
那人拍了拍手掌,那些惡鬼立刻安靜下來。
後來發生了什麼,子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他再有記憶的時候,洛已經不在神界,說是與那魔物同歸於盡,落入輪迴了。
子竹指著那些神的鼻子大罵:“什麼同歸於盡,說得好聽!你們這些東西明明就是拿我們當棄子!”
神皺皺眉頭,也沒讓他罵個痛快,一巴掌揮過去,把他打回了北山,再也不許回神界。
子竹也不稀罕回神界。說是洛進入了輪迴,說不定早就魂飛魄散了,他倒希望被一巴掌拍死才好。可神又說了,不會讓他死的,他要在這守山。
子竹養傷養了一年多,每吐一口血,就向天啐一口。守山?呸,這山有什麼好守的!分明是把他囚在這座山上!
直到幾千年後,他再見到洛,他終於信了神的話。
洛的確入了輪迴,只是當初受了業火,魂魄有損,這才幾千年來記憶盡失。
現在,她回來了,還帶了雙生回來。只要她將雙生化為一體,必然法力大漲,她就可以回神界去了。
子竹沒問她為什麼執著地想要回神界去,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活著回來,縱是她說要衝上神界搗個天翻地覆,他也一定會義無反顧地跟去。
更何況,只是讓他攔幾個人。只是這個人……
我腳下虛浮,子竹的記憶恍如一場近在眼前的戲,那場戲似乎與我息息相關,又似乎毫無關係。
子竹忽然手上用力,我提劍橫掃,他竟是避也不避,生生被打散了魂魄!
子竹一怔,隨即狂笑:“你——就你現在這幅樣子,到了那一天,只有和我一樣的下場!”
瘋狂的笑聲隨著魂魄在空中消散,無常滅脫手,不知落到了何處,失去蹤影。
我這幅樣子怎麼了?
那一天是哪一天?
怎麼會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肩上拍了一隻手,我猛地回頭,律影看著我,說:“別聽一個死人瞎說八道。”
律影的眼睛漆黑如墨,寧靜無波瀾,連帶著將我的心情平復。
我答道:“對,先去找申夏夏吧。”
子竹已死,他對章紀文下的法術也就失去效力。
章紀文悠悠醒轉,而申湫有阿未護著,都沒什麼大礙。
下山的路上,章紀文向我們訴說了近月來的經歷。
他在白雲寺與白杏一見如故,從此結識。
章紀文有過生死經歷,又有畫靈那一遭,對神怪之物的感覺要比常人靈敏許多。他和白杏相處久了,漸漸變察覺到白杏的怪異之處。
他曾覺得白杏和畫靈的氣息十分相近,為此,他還特意回了白雲寺一趟。
他從前覺得,那副畫像是一個有呼吸的活物,可這次一見,縱使美女圖上身姿曼妙,他也覺得那不過一張白紙而已——這幅畫,如同死了一般。
但他不懂其中玄機,又不知道問誰才好,這件事便一直擱置了。
之後,他和申夏夏相戀,就更沒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事情。
直到這次白杏突然帶走了申夏夏,他前思後想,始終覺得不妥,便抓緊時間搜查她們的下落。這一查,他才發現,她們根本不是出去玩,而是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你和白杏一見如故,怎麼最後又和我姐扯上了?”申湫還沒有找到姐姐,煩躁不已,一心覺得白杏必然是得不到章紀文,轉而要對他姐姐下手了!
章紀文惱怒道:“我和白杏只是普通朋友,我喜歡的人是夏夏,一開始就是很清楚的關係,什麼叫扯上?!”
擁擠的車廂裡怒火一觸即發,我伸手擋在他們中間,道:“申湫,冷靜點,我想白杏也不是因為感情問題要劫走申夏夏。”
原本申湫的焦躁還可以發洩在章紀文頭上,被我一攔,轉而問我:“那還能是怎樣?”
我沒回答,申湫只好抱著胳膊不說話。
白杏將申夏夏的靈力據為己有,申夏夏的處境,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