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這個冷清的海邊,偶爾出現晨跑的人,帶著耳機,面無表情卻又朝氣蓬勃。
沒有人知道,差一點,他們的生活在昨天就終止了。
彷彿是人的天性,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生活會永無止境地繼續下去。
在海邊捱了一個晚上凍的餘小斌猛打個噴嚏:“我們先回臨州再說吧,你這樣乾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他對著胡大發說道。
“我說過我要帶著苗苗一起回去見平安的……”胡大發望著茫茫大海,悵然若失。
然而,陰鬱的天沉默不語,海浪,始終如一地拍打著冷峻的岩石。
……
飛機緩緩降落在了臨州的機場。
天氣晴好,機場邊的零星生長的荒草開始泛黃了,不知不覺,臨州已經有了秋日的氣息。
短短數日,恍如隔世的感覺。
車子在山路上開著,沒有人說一句話。
其實從挪威回來的路上,胡大發就一直沒有說話。
大家都明白,時間慢慢過去,苗苗活下來的可能性也在慢慢變小。
念櫻的話,足以讓大家心生不安了。
到了門口,餘小斌看著遲遲不下車的胡大發,說:“走吧,平安在等你。”
下了車,胡大發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了,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終究沒有回頭,過了會又朝著胡家的宅子去了。
餘小斌看著夕陽下,胡大發離去的背影,身後的影子長長的,心裡有些異樣的感覺。
夏初轉頭看著眼眶開始泛紅的餘小斌:“怎麼了?”
餘小斌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我所認識的老同學,要就此和他說再見了。”
……
在那之後,胡大發再也沒有回過老小區那個事務所。
不久,商界傳來一個重要的訊息,一直保持神秘的臨和集團的少東家在多年遊離之後,終於迴歸加入了集團。
似乎順理成章的,幾年下來,臨和集團的實際掌權人,從老胡總過渡到了小胡總手裡。
……
白色的紗簾忽然被夜風吹了起來,漏進來外面皎潔的月光。
一個小小的男孩從床上爬了起來,似懂非懂地看著輕柔飄蕩的窗簾,一個女人輕巧地從拉開的窗門裡跳了進來,衝他笑了一下,無聲地走到邊上打著鼾的保姆邊上,往她臉上噴了什麼東西,保姆翻了個身,睡得更沉了。
“你是誰?”只有五歲的他說起話來像個小大人,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站在窗前的這個女人。
女人莞爾一笑,彎腰把手指放在唇前:“噓……想不想不出去玩?”
“我為什麼要跟你出去?”男孩奶聲奶氣地說著,看著邊上另外一張床上睡得正香甜的保姆,一點都沒有驚慌。
“因為是你媽媽叫我過來找你的。”女人笑著,蹲下來對著穿睡衣的男孩伸出手,“我們握個手唄,我叫念櫻。”
男孩似乎並不討厭眼前的這個女人,伸出了自己小小的手:“我叫平安。”他說完,一抿嘴,露出一邊的小酒窩,可愛極了。
“我知道。”念櫻衝他眨了一下眼,抱起他:“我們天亮前回來怎麼樣?”
“你是仙女嗎?”平安問著,這句話才聽起來像個五歲孩子會說的。
“你覺得是就是唄。”念櫻笑著抱著他從窗戶跳了出去,消失在月夜裡……
……
時光閃回到那一天的上海,華爾道夫酒店的午夜時分。
那時候江上的零星燈光,與今日無異。
胡大發還陪著餘小斌在江邊喝酒。
房間裡,念櫻聽完了苗苗的講述,帶著些須失望:“真沒意思,我很想弄死你,但是你現在卻自己要死了。這樣我的人生會失去很多樂趣呢。”
“有件事……我還沒有告訴老闆。”苗苗背對著念櫻,玻璃窗隱約映出她低垂的眉眼。
“呵呵,你到底有多少事沒有告訴他?這麼不坦誠真的好麼?”念櫻冷笑著。
“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苗苗的話裡似乎有嘆息。
“嗯?”念櫻預感到了什麼,略微坐直了身子。
“我想,我可能懷孕了。”她說著,伴隨著念櫻從身後投來的犀利目光,“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幹嘛?什麼時候我成了你的‘閨蜜’了?竟然和我說這個。”念櫻把玩著邊上的一尊小小的銅雕像,說。
苗苗轉過了身來,看著她:“我想讓你做孩子的教母……”苗苗的話讓念櫻感到意外。
“哦,我差點忘了,你現在是個很會耍詭計的女人了。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念櫻警惕地說著,“在你們眼裡,我不是魔鬼一樣的存在麼?你想讓一個魔鬼給你的小孩做教母?看來快死的人的想法真的很奇怪。”念櫻嘴裡這麼說著,但是卻似乎已經看穿了苗苗的心思,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苗苗看著她,說:“你會答應的,這應該是你接下來的人生中除了殺人之外,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哼,不要搞得很瞭解我的樣子。”念櫻翻了個白眼,嗤之以鼻。
“不是瞭解你,而是我們有著同樣的基因。”苗苗繼續說著,打定了主意的樣子。
“你害怕你死了之後,我會對你的孩子下手吧?”念櫻終於說了出來。
苗苗沒有否認:“但是那樣不是很沒意思麼?如果我們的孩子將來是愛你的,對你來說,是最好的復仇麼?”
念櫻沒有立刻答應,繼續把玩著手裡那座小小的銅雕像。
終於,念櫻笑出了聲:“哼,是麼?好笑了,你竟然成了這個世上唯一一個希望我活著的人
。”
……
在距離胡家不遠的地方,一株很大的櫻花樹,在月光下,花瓣洋洋灑灑地飄落著。
又一個早春悄然來臨了。
小小的男孩站在唸櫻對面,歪著小腦袋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念櫻的臉上掛著邪魅的笑容,對平安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教母嘍。”
“教母是什麼?”小平安懵懂地問著。
“就是像媽媽一樣的存在哦,不過你可以把我當你的朋友。”念櫻蹲了下來,“我可以教你很多很多東西哦,你想學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