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也讓她想了許久。“我沒那個心情想這些呀!你看那種內容,嚇都嚇死了,那時候我只想趕快通知醫院的人。”
“麻花”警官唐少華點點頭,心想這倒是。看來,從這名女士身上得不到有用的情報。
“真對不起,你明明來看病,卻耽誤你的時間。往後可能還會向你請教,到時候還請你多多幫忙。”
然而,她似乎還不想結束與刑警之間的對話。“喏,那是什麼意思呀?這家醫院發生過生命醫療疏失嗎?”她悄聲問“麻花”警官唐少華。一臉看熱鬧、聊八卦的模樣,眼神閃現好奇的光芒。
“這個我們就不清楚了。”“麻花”警官唐少華站起來。
“可是,那樣寫不是很奇怪嗎?一定是出過什麼事,有人很不滿,才會寫那種東西吧?”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醫院的事,麻煩去問醫院的人。”
“那,那個呢?之前的警告是什麼意思?”
“那是……”
“看上面寫的,意思好像是說之前也寄過同樣的東西給醫院,不是嗎?那是真的嗎?”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店內還有不知情的患者。
“太太,”“麻花”警官唐少華壓低音量,“這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我們警方認為處理時要非常謹慎,所以必須嚴守調查機密。換句話說,那封恐嚇信是太太您發現的,這一點我們也絕不能洩漏,否則不知道會給您帶來多大的危險。”
“咦!我嗎?”她按住自己的胸口,不安現於臉色。
“所以,關於這件事,麻煩您不要隨便告訴別人。您也不想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糾纏吧?”
“是啊,那當然了。”
“那麼,就麻煩您了。”“麻花”警官唐少華拿起桌上的傳票,快步離開咖啡店。
“小機靈”刑警宋明在店外等候。
“接下來要去事務局一趟。”
“指紋弄好了嗎?”他指的是診療申請書櫃臺上的指紋。
“剛才弄好了,雖然醫院的事務局不太願意配合。”
“他們怕事情鬧大吧。不過,我想已經太遲了,我跟你保證,那個大嬸一定會到處宣傳。”
“麻花”警官唐少華把他和恐嚇信發現者的談話內容講給“小機靈”刑警宋明聽,“小機靈”刑警宋明苦笑。
一到事務局,高局長正在與一個白髮老人討論什麼。老人是一個叫王福成的外科教授,好像也是醫院院長。
“我們主管很快就會趕來,”“小機靈”刑警宋明說,“和幾位談談接下來的方針,我想主要是關於如何應付媒體。”
“本院的態度已經決定了。”王福成以強硬的語氣說道。
“請問是什麼樣的態度?”
高局長回答了“小機靈”刑警宋明的問題。“可以公開恐嚇信一事,但還不到召開記者會的程度吧。可以的話,想請警方通知各媒體。”
“我想這一點我們可以處理。”“小機靈”刑警宋明回答。
“決定得好乾脆啊。”“麻花”警官唐少華說,話裡帶著諷刺。
“沒辦法啊!既然恐嚇信是被第三者發現的,隱瞞反而更麻煩,媒體可能會胡亂探問。”
“的確。”“麻花”警官唐少華一邊點頭一邊想,也許這就是犯人的目的。
沈蓓蕾老人的狀況很穩定,已從加護病房移至普通病房。雖然發燒還沒全退,但血壓和脈搏都沒問題,當然,意識也很清醒,她本人表示身體有些痠軟無力,應該是發燒的關係,沒有其他自覺症狀。前幾天的手術以導管將膽汁排出體外,膽汁的顏色也不差。
她直接面臨的威脅是膽管癌,本來不是趙曉燕負責的,但趙曉燕還是每天過來看她,因為沈蓓蕾老人以為自己是為了切除動脈瘤住院,而進行膽管手術純粹是為了治療膽管炎。負責的醫師對她如此說明,趙曉燕等人也配合這種說法,因此沈蓓蕾老人相信這次的毛病很快就會治癒,待體力恢復後,便能著手治療動脈瘤。
接下來,趙曉燕必須對她說明委實相當複雜的病情。然而,肩負這種麻煩工作的不止是趙曉燕,現在幾乎所有醫師都為同樣的事情頭痛。
趙曉燕在閒聊的空擋確認時間。沈蓓蕾的女兒會過來,趙曉燕正在等她,但她還沒出現。趙曉燕猶豫不決,不知該怎麼辦,因為不能把時間通通花在這位患者身上。
“沈蓓蕾女士,其實……”
趙曉燕正開口時,沈蓓蕾老人的視線望向趙曉燕背後。一回頭,沈蓓蕾老人的女兒正往這裡走近。她名叫張麗梅,這是趙曉燕剛才打電話聯絡時得知的。張麗梅提著一隻大紙袋,裡面大概是沈蓓蕾老人的換洗衣物。
張麗梅向趙曉燕點點頭,然後觀察躺在床上的母親的臉色。“覺得怎麼樣?”
“已經沒事了,覺得腦袋清醒多了。”
“是嗎!太好了。”女兒張麗梅笑著點點頭,然後看著趙曉燕。“醫生,你說有事要告訴我們?”
“是的,其實是這樣的……”趙曉燕一邊說,一邊調整呼吸。
該怎麼說明,她已經和張效誠醫生等人討論過,也在腦子裡整理過好幾次,即使如此,還是需要決心才能開口,因為話一旦說出去就收不回來,不是一句“開玩笑”就可以了事的。
母女倆不安地望著趙曉燕,一臉擔憂,害怕她會針對沈蓓蕾老人的病情宣告什麼不幸的訊息。
“其實是關於出院日期。”
趙曉燕的話讓張麗梅露出困惑之色。“還是非得早點出院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趙曉燕搖搖手,“因為醫院遇到一點麻煩,我們認為沈蓓蕾女士或許希望早點出院。”
張麗梅與母親互看了一眼,再度面向趙曉燕。“怎麼回事?”
“說麻煩可能不太恰當,其實是……,有人對醫院有不太好的企圖。”
連她都覺得這種說明很嗦,但要提到核心部分,必須採取一些步驟,因為情況是沈蓓蕾母女萬萬想不到的。
趙曉燕輪流看著這對母女,以低沉的聲音說:“醫院收到了恐嚇信。”
沈蓓蕾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可能是因為聽到的字眼實在太過突兀,一時之間無法會意。張麗梅似乎也一樣,表情空洞地看著趙曉燕。
“恐嚇信……是嗎?”張麗梅確認般地說道。
“我想是惡作劇……不,惡作劇的可能性很高。”趙曉燕連忙訂正。張效誠叮嚀過,千萬不能把話說死。
“是什麼樣的恐嚇信?”張麗梅的臉色終究沉了下來。沈蓓蕾老人好像也會意過來,驚訝地睜大了眼。
“詳情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聽說好像要毀了醫院。”
“毀了?”
“這個嘛,”趙曉燕歪頭故作不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要用破壞這個詞,也是張效誠的指示。張效誠到事務局學了一套如何向患者說明的方法。她很清楚事務局的用意,如果醫師對患者的說明不統一,將會造成混淆。
“為什麼要毀了醫院?”張麗梅繼續追問。
“不知道。總之,好像是一封莫名其妙的恐嚇信,也許只是惡作劇,可是又不能完全不理會,所以我們才像現在這樣,把情況告訴住院患者。”
“哦……”張麗梅不知如何是好,看著母親。沈蓓蕾老人沒有作聲,眨了眨眼。
“以前,公交公司的辦事處好像也經常接到恐嚇電話,說車上被裝了炸彈。那時候,公交公司即使認為是惡作劇,還是採取了必要程式,就是先在某站疏散車上的所有乘客,徹底檢查過車廂,才讓乘客上車。實際上,好像也從來沒找到過炸彈。”
“哦,這我也聽過。”沈蓓蕾老人以略帶沙啞的聲音說,“我有個朋友搭乘九路公交車,卻在田園站被趕下車。我朋友很生氣,說那些腦袋不正常的人想要擾亂社會,就打那種電話,實在是製造麻煩。”
“可能是那一類的惡作劇。”
“哎呀!”沈蓓蕾老人皺起眉頭。“真傷腦筋。”
看到她的反應,趙曉燕心想,事務局想出來的方法似乎不壞。舉公交公司這個例子,也是張效誠教的,據說是事務局為了讓醫師們對患者說明所想出來的例子。想必是為了給聽者一種印象,讓人以為這種恐嚇在其他行業也經常遇到,只是醫院這次不巧被盯上而已。
“所以醫院也決定要採取相同方式……”
“要我們先離開醫院?”張麗梅問道。
“不,不是的。”趙曉燕雙手齊揮。“醫院和公交公司不同,有些人可以馬上離開,有些人卻不行。應該是說,幾乎都是無法立刻離開的人,每個人都是因為病症才住院的。”
“那我們該怎麼做?”
趙曉燕搖搖頭。“站在醫院的立場,不會要求患者離開。我們會照常治療,只是希望大家理解這個狀況。我們會加強警衛,而且警方已經在調查院內有沒有可疑物品,或是有沒有可疑人物進出。但是,這樣還是不知道恐嚇者接下來會做出什麼事。站在醫院的立場,不能對大家隱瞞這件事,而且在通知大家之後,如果患者另有打算,院方也會盡力配合。”
好一番迂迴的說法。“站在醫院的立場”還說了兩次,趙曉燕自己都感到厭惡。這番話的用意,是萬一發生了什麼事,可以模糊責任歸屬。當然,這也是張效誠的指示。
“如果患者另有打算,意思是……”
“如果希望提早出院,我們會努力達成這個目標。而沈蓓蕾女士的情況相較於其他患者,是比較容易達到的,最快明天就可以出院。現在膽汁的導管還在體外,但只要稍作處理並不會妨礙日常生活。”
母女以迷惑的神情互看對方。
“媽,怎麼辦?”
“這……”沈蓓蕾老人從枕頭上抬起頭,看著趙曉燕。“反正是惡作劇吧?”
“這就不知道了,如果不是就麻煩了。”
母女倆靜靜地思索著。也難怪,在這種狀況下出院,患者本人和身邊的人都不輕鬆。
“兩位決定之後請告知我們,跟護士或我講一聲都可以,我們會立刻處理。”
上級特別提醒,話裡不能出現“慢慢想沒關係、不必立刻答覆沒關係”之類的字眼,因為如果給患者時間考慮,卻在這段期間內出事,院方就必須負責。
沈蓓蕾老人看著趙曉燕問:“醫生覺得呢?”
“我……嗎?”
“這種事,問這個醫生有什麼用啊!”張麗梅的聲音拔尖。“反正,先跟我家那口子商量過再說。”
她一定是想到若讓母親出院,會被丈夫責怪。
“那麼,事情就是這樣。”趙曉燕點頭致意,準備離開病房。
“請問……”張麗梅叫住她。“是要錢嗎?”
“錢?”
“不是收到恐嚇信嗎?說要毀了醫院。對方沒有提出勒索嗎?”
這個直接的問題,令趙曉燕招架不住。她也向其他患者做了同樣的說明,卻沒有人針對這一點提問。
趙曉燕搖搖頭:“我沒聽說。”
“那,歹徒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只說要毀了醫院?真奇怪。”
張麗梅的語氣變得像自言自語,所以趙曉燕再行了一禮,默默離開病房,在走廊上邊走邊嘆了一口氣。
公開醫療疏失並道歉――這就是犯人的要求。然而,院方指示不得告訴患者,因為會被曲解為這家醫院曾發生過醫療糾紛。
但是,趙曉燕無法釋懷。要說就說清楚,要瞞就瞞到底,併為因此發生的事情負全責,她認為這樣才是正確的做法,醫院應該是這樣的組織,不是嗎?
院方之所以決定向患者說明恐嚇信一事,也不是基於以患者安全為優先考量,而是因為若患者透過媒體得知此事,肯定會質問院方為何隱瞞實情。
趙曉燕悶悶不樂地搭電梯來到一樓,在零售店買了罐裝咖啡,正準備回辦公室時,聽到背後有人叫“趙曉燕醫生”。
一回頭,“麻花”警官唐少華舉起一隻手走了過來。
“休息嗎?”他問道。
“嗯,休息一下。唐少華先生在查那件事?”
“是啊。”他的表情轉為嚴肅。“醫生也很辛苦吧,已經跟患者說明過了?”
“剛剛才說明過。好累,說明好睏難。”
“是啊,不能一五一十說吧。”“麻花”警官唐少華別有含意地苦笑,顯然很瞭解趙曉燕的苦惱。
“警方掌握到線索了嗎?”
一聽到趙曉燕的問題,他的表情立刻沉了下來。
“現在正在收集目擊情報,但是沒有人注意到別人。也難怪,來醫院的人煩惱自己的病都來不及了。”
“聽說是混在診療申請書裡?”趙曉燕確認四下無人之後,小聲地問道。
“麻花”警官唐少華點點頭。
“這個人的作風很大膽。據說診療申請書每天早上都會補充,現在已經有人證實今天早上補充時,並沒有看到那個東西。也就是說,恐嚇信是在那之後才放進去的。跟上次一樣,這種方法對犯人來說風險很高,但他這麼做,實在令人不能不理解。”
“您是說這不是惡作劇?”
“最好是有這種心理準備。”
趙曉燕握緊了咖啡罐。“犯人為了表示這不是惡作劇,才故意採用這麼危險的方法嗎?”
“這也不無可能,還有另一種可能,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
趙曉燕看著唐少華露出了刑警的神情繼續說:“不管是上次還是這次,犯人的設計都想讓外來者,而不是院方的工作人員成為第一發現者。從這一點可以察覺犯人的意圖。也就是說,當第三者發現恐嚇信時,院方便無法隱瞞。事實擺在眼前,院方這次毅然決定向媒體公開,也是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您是說,犯人的目的是要公開恐嚇信?”
“這麼一想,一切都解釋得通了。”說著,“麻花”警官唐少華深深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