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幾年已經過去了,李依芷清早醒來時發了會呆,隨後將將自己的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兩眼看著遠處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幾年的時間,許長情再也沒有來到她的身邊,她想,那人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很奇怪,她這個時候回想起他的事。腦子裡只是一閃念了一下,但只是一閃念。緊接著浮現的盡是許長情的臉。
他們兩人糾纏了幾百年,有些事情也該放下了,這一世她只是李依芷,僅此而已。
李依芷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自然是光潔的,一點紋路都沒有。這個院子裡,除了府上的原本的人,就是不易和墨芷,只是墨芷已經離開了好幾年。
這幾年,發生了太多事,她已不想去思考。
走著走著就停下來,李依芷蹲下身子,彷彿一下子不堪負荷似地把自己蜷了起來,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
她記得幾年前不知該給墨芷說什麼,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是人,是人就會有生老病死。她給不了他想要的一切,她知道自己很殘忍,殘忍到不知說了什麼,可以讓一個時常拌在她身邊的少年消失不見。
這樣想著的時候,心中悲傷也不知從何而來,讓她難受的很。說起來她的人生也著實可笑,她前世愛的人不愛她,將她搞得一身傷,一身狼藉,留下的只是痛。好不容易又遇到一個喜歡她的人,可是她是人,陪不了他多久,如今的她可真是壞的緊。
她難得清醒一次,又太過警慎,好不容易這世進來一人,自己還將人給弄跑了。
李依芷手裡拿著他給自己的珠釵,想起往日種種,他的體貼,他的笑容,他對她的好,現在留給自己的僅剩這些回憶而已了。
“你不要怪我。”李依芷無聲地說。
不要怪我。
明知道他喜歡她,明知道他等了自己幾百年,可他是神,神仙就是神仙該有神仙的生活,她只是放手了而已。與其不能長相廝守,倒不如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這樣想著,即使他是神仙,只要對他好一點,興許百年之後按照墨芷的樣子,他還是會找她。倒不如自己對他狠一點,這樣反而也可斷掉他的念想。
“孃親,不要讓墨芷叔叔走,好不好,他都等您幾百年了。”不易說。
可她是人,是人她可以陪他幾個春秋,她總會離開的,興許等他找到她時,自己又不記得他了,這樣下去終究還是苦了他。
以後不認識她,自己可能會有其他別的喜歡的男孩子,或者別人。
再說自己早晚都會離她而去,雖說今年不會,那麼明年呢,拖著這樣的身體還要耽誤別人,這樣的事她真的做不來。
這一天暫未到來,卻終究會到來。
李依芷無聲地,一遍一遍地說:“你不要怪我。”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接二連三地給一個心裡愛他的人如此這般殘忍。
那是她的墨芷。幾百年的等待,有著很長很長的年歲,卻返璞歸真像一個小孩般的墨芷。
然而自己卻這般惡毒,將這樣的美好粉碎毀滅,要將他逼的離開!
“你不要怪我。”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無聲地在心裡重複再重複。
不知不覺中新的一天就這樣來了。
鳥兒嘰嘰喳喳地開始覓食了,院子裡傳來蓮兒的聲音。
她必須如此做,要是他們還有來生,她會選擇自己不喝忘川河水,永遠記得他的樣子。
——如果有一天,他們還能在一起,她想要和他手拉著手,肩並著肩,在這樣最普通不過的早上,一同沐浴晨曦。
她有些難過的沒有一絲作偽,紅著眼圈埋臉在腿上,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也不知坐了多久。
不易醒來外出時,就瞄見縮在花園裡的李依芷,遲疑了半晌才靠過去,蹲在她身邊。
“孃親。”不易喊。
李依芷似乎沒聽見,遲遲不動,不易又喊了兩聲,才傳來她的話:“孃親在反思自己。”
“您是想墨芷叔叔了吧!”十幾歲的不易問道。
李依芷這才抬起頭,眼角倒是紅著卻未見淚痕,想是蹭的乾淨,不肯讓人看。站起身,李依芷在不易的攙扶下進了房間。
才到房間,就已經看到了向她走來的墨芷,對著李依芷溫聲道:“我做不到,我只想一輩子陪伴在你身邊。”
這個時候,李依芷才真正抬起眼,看向墨芷。這是時隔多年第一次相見。
似乎和初次相見一般,他也是這副模樣,對她溫柔笑著,兜來兜去自己還是他。
她盯著他看了許久許久,心裡有那麼多想說的話,最後也只是輕輕一句:“你回來了!”
說出來的雲淡風輕,卻沒人知道她的心裡有多痛。
正因為還能看見,還能彼此相望,這世間就沒有什麼不可以讓她雲淡風輕。
“我回來了。”墨芷答。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墨芷望著她,說道:“這樣離開你的機會,對我來說不是機會而是折磨。”
——不是機會而是折磨。
李依芷幾乎是立刻顫了一下,可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她已經給過他一次遠離她的機會了,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給他一次遠離她的機會。
從遇上他開始,她就知道他是一個儒雅隨和的人,為了自己苦苦等了若干年,即使在自己傷害他的情況下,幫她照顧已經死去不易,幫他努力幻化人形,他所做的種種,哪一件不是為了她。
可就是這樣的人,最終將她前世萌生的怨氣一一平息。
這樣的人,她又怎能不感動呢!前世被他感動的糊塗,只是自己當時先入了主,將他的好全都沒有在意。
幸好,她能有次機會。
“這次,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李依芷說。
也許未來的她會老,會生病,甚至會死去,但是能夠和他攜手一生,那些生老病死又能如何呢,未來的自己會怎麼樣,或者下輩子會變成什麼樣子,一切都不重要了。
“假設我有下輩子,我會等你。”李依芷說。
墨芷過去牽起她的手,輕聲道了一句:“那我會提前守好你,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他說的雖輕,卻似許諾,似誓言,無比的篤定。
李依芷的眼淚這個時候才悄悄掉了下來,很快被人擦去,小聲說不要哭。
“不哭,”墨芷說,溫暖的手鄭重地執著對方同樣溫暖的手,“我會陪你一直走下去。”
——陪你一直走下去。
李依芷也相信他可以做到,墨芷在說這話的時候,下意識地手裡緊了緊。
他是有多怕她會再一次離他而去啊!
秋意闌珊的季節裡,她躺在床上,這時她聽見身邊人叫自己的名字,說:“依芷,我們說好了,永不分開。”
她笑了起來,良久才道:“好。”
“永不在分開。”
她答應著,然後緊了緊掌心裡從未放開過的手,靜靜閉上眼。
與你攜手,與你白頭,與你永不分開。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