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做了個好夢。
夢見他回到了小時候,坐在姐姐的腳踏車後座上。
“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男孩用稚嫩的嗓音說道。
“小祝有什麼秘密呢?”
“就是,媽媽跟我講的,我和別的小孩子都不一樣,我從出生來到這個世界,就帶著使命!”
“那小祝……真的很厲害呢。”背對著男孩,姐姐的笑容感動又歉疚。
男孩把小小的腦袋靠在姐姐的後背上,看著路旁鬱鬱蔥蔥的行道樹。
“姐姐的名字叫樹,是什麼意思啊?”
“是爸爸媽媽希望姐姐能像小樹一樣,健康茁壯的成長。”
“那我的名字叫祝,又是什麼意思呢?”
沒等姐姐回答,男孩眼前的世界,突然停止運轉。
時間擱淺,畫面定格。
腳踏車後座上的男孩,頓時陷入不知所措的惶恐。
一個頭戴著鈷藍色宇航頭盔,身穿月白色潛水服的女人,自一片扭曲浮動的虛空波紋中走出,來到他的面前。
“不要怕,好孩子。”她的聲音莫名有種讓人心安的魔力。
輕輕抬手,一團靛藍色菱形脈衝光芒,滲入男孩的頭顱之中。
男孩閉上眼睛。
大腦中的某些記憶,在被消除的同時,也覆蓋植入了一些新的內容。
鏡頭拉回現實,遊樂園的宿舍房間內,站在鐵架床邊的女人,收回覆在陳祝額頭上的手。
轉身,她來到靠牆箕坐在地上的方圖南面前。
鈷藍色宇航頭盔並不透明,看不清她的表情和眼神。
只是靜靜凝視了方圖南的睡顏很久。
直到宿舍門外守著的,一個身材無比高大的黑衣人,俯身躲避著對於他來說太過低矮的門框,走進屋裡。
“這樣真的好嗎?是不是對於他有些太過殘酷了?”高大黑衣人用蒼老的聲音問道。
女人並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輕柔的抬手,把方圖南膝蓋上的魚缸放在一旁的地上。
又從床上取來一床薄被,蓋在了方圖南的身上。
“福爺,你是在心疼他嗎?可你明明一直都很不喜歡他。”
“或許,經歷了昨晚的事情,我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
女人笑了笑,最後深刻的看了方圖南一眼,轉身離開。
“福爺,我們走吧,一共三個知情者,還有一個需要處理。”
高大的黑衣人卻是並沒有跟上,站在原地。
“我想,也許沒有必要,實行現在的方案,我可以再前往時間歸墟一次,可能,我會在那裡找到其它的解決辦法。”
女人停下腳步。
“所以,1號,你是要再次行使建議權嗎?”
語氣溫柔且是詢問,卻莫名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高大黑衣人搖了搖頭。
“遵。”
“遵什麼?”
高大黑衣人彎下腰。
走出宿舍的門,同時也是恭敬的鞠躬。
“我說遵命,會長。”
-
“方南!方南!你沒事吧?你醒醒啊!”
方圖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著一臉急切,正在伸手檢查自己呼吸的符江。
“嗯?老胖,怎麼了?”方圖南恍惚著發問。
“我幹!你小子沒事啊,不是昏迷,只是睡著了!那幹嘛不在床上睡?躺在地上幹什麼?嚇死我了!”
符江頓時鬆了口氣,從兜裡掏出手機,給景羽撥去電話。
“他沒事,我特意來遊樂園宿舍看了,他只是睡得太死了,你不用擔心。”符江說道。
方圖南看著放在腿邊的手機,閃著提示光亮。
拿起來看了眼,一共十四個未接電話,兩個來自胡行,十二個來自景羽。
再看向窗外的天空,已經是接近黃昏的一片火燒雲。
看來自己是沉沉睡了一天,連手機鈴聲都沒聽見,景羽沒聯絡上自己無比擔心,才打給符江,讓他來看看。
“我昨晚幹嘛了?怎麼會睡的這麼死……我的頭……突然好疼啊!像是被驢踢了一腳那麼疼!”
方圖南雙手捂著太陽穴,表情似是戴上痛苦面具。
“你昨晚熬大夜了吧?還有他,也是睡的跟死豬一樣,怎麼都喊不醒。”
符江來到針織帽男孩身邊,檢查了一下他的脈搏和心跳呼吸,還有之前的傷口位置。
“咦?這哥們兒體質真的離譜啊!之前受了那麼重的傷,現在居然恢復的這麼快這麼好。”
方圖南並沒有聽見符江的話,只是捂著腦袋繼續齜牙咧嘴。
可這劇烈的頭疼,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幾秒鐘後,痛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同時,方圖南的大腦思維也恢復了清明。
他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興奮的大吼一聲,屁股彷彿裝了彈簧一般,從地上蹦起。
飛撲向符江,緊緊的摟住了他。
“我成功了!老胖!我成功了!”
方圖南高興的像是不倒翁一樣,抓住符江的肩膀,讓他跟著自己一起左搖右擺。
“你……你成功什麼了?別晃我了!方南!我要摔倒了!”
符江話音剛落,他就和方圖南一起狼狽摔在了地上。
可方圖南的興奮絲毫不減,爬起來後,連身上的灰都顧不得拍,狼嚎著衝出宿舍的門。
符江一臉懵逼。
在遊樂園的院子裡,方圖南不知疲倦的狂奔了好幾圈,才稍稍抑制住內心的狂喜激動。
“方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感覺你的精神……又開始有些不正常了?”符江問道。
方圖南沒有回答,只是傻笑。
“罷了,看來你是真的舊疾復發了,正好我現在要把這輛救護車開回醫院,你跟我一起,再去精神科複查一下。”符江無奈說道。
“我沒有犯病!只是我成功完成了一次壯舉!天大的喜事!實在太激動了……不過我還不能告訴你,因為你肯定不會相信,不如我直接展示給你看!走吧!老胖,你來開車!我們現在去接她!”
“接誰?”符江不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等等,把布萊斯一個人留在這裡,不會有事吧?反正救護車上有擔架床,帶著他一起吧。”
隨後,符江和方圖南,用擔架床把沉睡的陳祝抬上了救護車車艙。
坐上駕駛座的符江,剛擰動鑰匙打著火,方圖南突然拍了下手。
“稍等,老胖,我太亢奮都差點忘記,沒有開普勒指引我們,我們上哪兒去找她呢?”
說罷,方圖南立刻從副駕駛座上跳下。
不出片刻,方圖南抱著魚缸返回。
“走吧。”
符江的眉頭,糾結皺成難以置信的一團。
“開普勒?你的魚?會指引我們找到你說的人?方南……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去醫院的精神科一趟……”
“你不要廢話!老胖!我說了!我沒有犯病!也沒有在逗你開心!按照開普勒的導航!乖乖給我開車!”方圖南半惱道。
符江只能踩下油門,救護車緩緩駛出遊樂園的大門。
“開普勒,為我們指引方向吧。”方圖南小聲對著魚缸唸叨。
離奇的是,魚缸裡的開普勒,居然真的聽懂了方圖南的話,在魚缸裡扭轉身軀,魚頭朝著東北偏北的方向,漂浮著一動不動。
“看到了嗎?老胖,按照開普勒的指引前進就好!”
符江完全摸不著頭腦,救護車沿著東北偏北的方向一直前行,拐過一條街道後,魚缸裡的開普勒居然再度甩尾轉身,魚頭指向新的方向。
符江頓時目瞪口呆。
“現在你相信我了吧!開慢一點,我們不急,但開普勒可能會暈車的!還有後車艙裡的布萊斯,你不要把他甩飛出去了!”
符江應了聲,稍微放低車速。
不過,因為開的是救護車,即便沒有打亮警報燈,一路上還是遇到了不少車輛讓行,暢通無阻。
這時,方圖南的手機響起,是胡行的來電。
“喂,胡哥!”
“喂,盟友……我剛睡醒,剛才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嗎?好好的正在據點裡做飯吃,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醒來後腦袋像是被驢踢了一腳那麼疼。”
“啊?胡哥你沒事吧?”
“沒事,現在已經是生龍活虎了,或許單純是昨晚參與那麼驚險刺激的行動,精神緊張過度了,話說回來……雖然並沒有執行備用計劃,全程我只是在一旁躲著,沒有登場的機會,但我親眼見證了不朽傑作的誕生!恭喜你!方圖南!你成功了!你分散了時間的注意!違逆了命運的旨意!完成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驚世之作!”
“謝謝你!胡哥!昨晚的行動能夠成功!也至少有你一半的功勞!如果沒有你的支援,給予我那支不朽之筆,並讓我吞噬獲取你的蹤跡能力,我是絕不可能成功的。”
“哈哈!舉手之勞,我不是說了,在這種傑作上貢獻留名,我死而無憾,而且你還狠狠的羞辱了整個NSC,替我報了仇,對了,之前我沒聯絡上你,以為你已經沒命了,可現在看來,你活的好好的!NSC那群傢伙真就這樣善罷甘休了?沒有再繼續追殺你?”
“沒有,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但那個魔鬼魚女人告訴我,他們放過了我,讓我以後儘管安心的生活。”
“嘖嘖,這是為什麼啊?那群傢伙為何對你這麼寬宏大量……”
這時,救護車停在了一座兒童福利院大門口。
“是這裡嗎?方南,你的魚把我們導航到這兒,就不動了。”符江問道。
“喂,胡哥,我現在還有些事情要忙,詳情咱們下回見面再談吧。”方圖南急忙說道。
“行。”
結束通話電話,方圖南眼看著魚缸裡開普勒的魚頭,果然直直的指向面前的福利院大門。
“就是這裡!”
方圖南抱著魚缸跳下車,抬頭看著這座福利院大門上,帶著紅十字和愛心的鐵皮牌匾。
“永安縣鳳南愛心兒童福利院”
鳳南愛心?
好巧啊,居然還是大善人有錢老爸捐款建造的福利院。
方圖南和符江一起走進福利院,沒有瞧見門衛,院子裡只有一個正在掃地的護工。
“你好,我來找人。”方圖南說道。
“您找誰?”
“我不知道,讓我看看。”
方圖南抱著魚缸,根據開普勒魚頭所指引的方向,緩步前進,來到福利院一樓的活動大廳。
正在大廳裡玩耍的孩子們,看到有陌生人進來,皆是眨著好奇的眼睛,望向方圖南和符江。
只有一個繫著紅頭繩,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沒有注意到二人,獨自縮在大廳的角落裡,專心塗抹著手中的寫字畫板玩具。
而魚缸裡的開普勒,也直直的對準她的方向,歡快的擺動魚尾。
方圖南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把魚缸暫先放在桌子上,朝著小女孩走了過去。
“我的寶貝蛋兒!是你嗎?”
小女孩並沒有反應,依舊專心於手中的畫板。
方圖南有些疑惑,難道是開普勒搞錯了?找錯人了?
“你好,小妹妹。”
可小女孩還是沒有回應。
這時,小女孩旁邊,一個比她稍大些的男孩怯怯道:“叔叔,小雨她聽不見的。”
符江也走了過來,眼神憐憫的看著小女孩,抬手輕輕在她的兩側耳朵,拍了兩下。
見小女孩還是沒有反應,符江很是確信的對方圖南輕聲說道:“雙耳都是嚴重聽障,也只有這樣的小孩才會待在福利院裡,健康無殘疾的小孩,早就會被人領養走了,我們醫院每逢佳節日就會組織去做義工,我去過的所有福利院都是這樣。”
方圖南雙眼之中,也頓時閃過一陣哀憐,看向剛才說話的這個男孩,他的嘴唇,同樣是有著先天性唇顎裂的痕跡,不過並不怎麼明顯。
“這個孩子也是兔唇,但是……他看起來像是做過手術,快修復好了。”符江說道。
“你好,小朋友,你在這裡過的開心嗎?生活的好嗎?”方圖南蹲下身來,微笑看著兔唇小男孩,輕聲問道。
“嗯……很好,很開心,來之前……飯也吃不飽,姑父喝醉了總是拿皮帶抽我,來到這裡後,頓頓都有肉吃,也不會捱打,還有這麼多小朋友跟我一起玩,還有一個大恩人給了我好多錢,讓院長去帶我做了嘴唇的手術呢。”兔唇小男孩用力點頭。
“是誰那麼好心?唇顎裂修復手術要不少錢吧?”符江感慨道。
“是一個叫方總的大好人!我們這家孤兒院,也是方總花錢建的,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學習,長大後報答方總他的恩情!”兔唇小男孩很是堅定的說道。
符江愕然,詫異的看著方圖南。
“方總?哦對了,這家福利院……鳳南愛心……那沒錯了。”符江恍然大悟道。
方圖南抿嘴無言。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贖罪也好,買名也罷。
被自己唾棄的老爸,的確做了不少慈行善舉的實事。
“小朋友,你能在這裡生活的開心就好,對了,麻煩你,能不能幫叔叔喊一下這個小女孩,她是叫小雨對嗎?”方圖南摸了摸兔唇小男孩的腦袋。
兔唇小男孩點頭,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
小女孩轉過身,看年齡大概只有五六歲,一張小臉蛋粉嘟嘟的,臉頰上的嬰兒肥還沒褪去,十分可愛。
她看到蹲在那裡的方圖南,大大的眼睛頓時盯直了,然後飛奔著跑了過來,撲進方圖南的懷裡。
“果然是你,開普勒沒有認錯人!我的寶貝蛋兒!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方圖南也是潸然淚下。
符江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方南,這個小女孩認識你嗎?”
“是的,寶貝蛋兒,告訴他,我是誰。”方圖南急切說道。
小女孩沒有反應,只是眨巴著眼睛,微微歪頭,似是在思考辨別方圖南的嘴型。
方圖南這才幡然醒悟,把這個問題寫在了玩具畫板上。
小女孩接過玩具畫板,撥動磁力橡皮擦,消除成空白,然後寫下了兩個字。
“圖圖。”
“那再,告訴,我,這個,胖子,是,誰?”方圖南指著符江,慢慢開口。
小女孩寫下四個字。
“老胖,符江。”
符江的神情,頓時更加茫然疑惑。
“她……她怎麼連我都認識?”
方圖南沒有回答,只是又張開清晰嘴型,問道:“再,告訴,我,你,是,誰?”
小女孩再度擦乾淨畫板,寫下四個大字。
“秘密小雨。”
方圖南頓時把小女孩摟的更緊。
“就是你!我的寶貝蛋兒然然!”
隨即,方圖南拉著小女孩的手,露出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向符江隆重介紹。
“她是林依然。”
“分散時間的注意,違逆命運的旨意。”
“被我拯救復活的林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