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視了地面上的屍體好一會兒，確認目標死亡後，凌空漂浮著的電波幽靈，開心慶祝一般拍了拍手。

隨即，電波幽靈緩緩轉頭，看向了方圖南，伸出右手的兩根手指揮了揮。

那是他打招呼的慣用手勢。

看起來，在殺掉這個名叫克里斯安的女人後，他的心情很好。

方圖南卻是感覺胃部一陣痙攣翻湧。

經歷過一系列離奇事件的方圖南，原本以為自己的心態，已被錘鍊的足夠強大。

但這一刻，恐懼驚駭的情緒，還是讓他忍不住噁心乾嘔起來。

和之前所經歷的都不同。

現在，是貨真價實出了人命。

一個剛才還和自己打過照面，活生生的女人。

現在如此慘烈的死在了自己面前。

以被謀殺的方式。

這時，之前那個幫方圖南佔座的針織帽男孩，疾步跑了過來，擠開圍觀的人群。

看到已經死去的克里斯安，針織帽男孩的雙眼滿是驚愕。

隨後，他做了一個讓方圖南和圍觀的學生們，都很是怵目驚心的舉動。

只見他動手，把克里斯安的屍體臉朝上翻了過來，然後取下他脖子上掛著的那個鈦灰色相機，對準克里斯安僵硬發青的臉龐，按下了拍照鍵。

方圖南詫異的瞪圓雙眼。

對著死人的臉拍照？

這傢伙……是在幹什麼？

“同學們，請讓開，請不要集聚圍觀！”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正是褚教授。

他身旁跟著另一個三鷹集團的代表，那個叫王珍妮的亞裔女士，還有幾個身穿黑西裝，身材壯碩，保鏢模樣的人。

幾個保鏢驅散了圍觀的學生們，褚教授和王珍妮滿臉驚怒，蹲在克里斯安的屍體旁。

緩緩抬頭，褚教授看著十樓那扇玻璃破裂的窗戶。

電波幽靈雙手抱臂，俯視著褚教授的姿態，很是輕鬆悠哉。

隨即，他揮了揮手錶示告別，雙腿一個猛蹬，朝著教學樓的頂層天台游去。

“你這個……該死的！叛徒！”褚教授表情猙獰，咬牙切齒的罵道。

轉頭，褚教授看向針織帽男孩，吼道：“愣著幹嘛！還不快去追他！”

針織帽男孩點頭，拔腿朝著教學樓的樓梯口跑去。

方圖南也急忙跟隨著針織帽男孩的腳步，追了過去。

一共十五層的教學樓，針織帽男孩全程狂奔，一步未停。

方圖南也是緊跟著他，鉚足一口氣爬到頂樓天台，肺差點沒憋的炸開。

可踏出頂樓出口的那一剎那，方圖南陷入茫然。

一覽無餘的天台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明明剛才自己全程追著針織帽男孩，只差半個樓梯的距離，始終能看到他的背影。

在天台上仔細找了一圈，針織帽男孩和電波幽靈都不見了。

不過，方圖南在樓梯口的牆根邊，找到了兩件被針織帽男孩遺留的東西。

一件是他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那個鈦灰色的相機。

方圖南拿起相機，款式看起來很老舊，四四方方的，有著凸起的黑色圓螺口鏡頭，外觀整體看起來，像是無比經典的徠卡M2型號復刻。

這臺相機不過比手掌略大一些，但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翻來覆去也看不到機身編號和FSN編號，只是在頂端，有著兩處英文字母的黑色鍍鉻。

“LookBack”

“InstituteofCXT”

其實，不用親眼看到這兩處英文字母，在把相機拿起來的那一刻，這獨特的鈦灰色外觀，還有與其大小截然不符的沉重重量，方圖南就已經知道，這個相機和自己揹包裡的停泊之鐘一樣，也是CXT研究所的黑匣科技產物。

“LookBack？倒是和相機的用途很貼切，驀然回首……不，翻譯成追憶應該更恰當些，可這臺追憶相機……又擁有著什麼特殊的力量？”

方圖南仔細研究了好一會兒，卻是一無所獲。

甚至他想單純對著眼前的天台景象拍一張照片，卻發現快門似乎是被卡住了一樣，根本按不下去。

“不對啊，剛才那個針織帽小子，我明明親眼看到他對著屍體按下了快門鍵。”

這時，方圖南發現，這臺追憶相機的底部，有著一個空心的細長卡槽。

“有什麼部件……是插在這裡的嗎？被那小子拆下來帶走了，所以相機才無法使用。”

只能先把這臺相機裝進揹包裡，方圖南又拿起另一件東西。

簡約小巧，是一隻黑色玻璃的藥瓶，約莫十厘米長，外形像是密封的試管一般。

裡面裝著大概十幾顆，橢圓膠囊外觀的紅色藥丸。

藥瓶的表面，同樣有著兩處英文字母的凸起印刻。

“Sober”

“InstituteofCXT”

依舊是CXT研究所的產物，Sober譯為未醉，或者清醒。

方圖南很快就猜到了這紅色藥丸的用途。

顧名思義，大概是吞服後，用來解除時潛者狀態。

很好，等到自己成為時潛者後，這東西就用的上了。

方圖南心情愉快的把藥瓶也裝入揹包裡。

隨後，方圖南蹲坐了下來，細細思忖了一番，整合推理出剛才所得知的情報。

褚教授剛才能看見電波幽靈的存在，說明褚教授也擁有時空穿越能力。

只是尚未得知他所處的級別，觀察者還是時潛者？又或者是和自己一樣的浮游者？

那個電波幽靈，剛才褚教授怒罵他是該死的叛徒，再加上褚教授先前跟自己提及過的，他曾經帶過一個很天才的博士生，不過因為那個傢伙性格太過乖張怪僻，後來又分道揚鑣了。

這就很明顯了。

性格古怪的電波幽靈，曾經跟針織帽男孩一樣，也是褚教授的學生。

而他現在和褚教授反目的原因，八成就是因為……現在和褚教授展開深入合作的三鷹集團，所以剛才，他才動手殺掉了那個名叫克里斯安的女人。

而那個針織帽男孩，自己全程追著他來到這處天台，他又和電波幽靈同時消失，只留下相機和藥瓶這兩件物品。

是因為這兩個傢伙，都是時潛者，可以肉身進行物理意義上的時空穿越，一逃一追，穿越進了時空隧道，所以才不見蹤影。

徹底理清了眼下的情況，方圖南雙手同時打出響指。

“好了，你們師生之間的恩怨，我沒有興趣瞭解，我的唯一目的，是從褚教授嘴裡，套出有關這個時間穿越機制，和關於樹姐她的更多情報。”

深呼吸了一口，把剛才所看到的，那個金髮女郎克里斯安的悽慘死狀，從腦海中驅散。

“隨你們怎麼互相殘殺，動機很明顯。”

“反正都是為了這個時空穿越黑匣科技所帶來的利益，狗咬狗爭奪罷了。”

“與我無關。”

方圖南揹著揹包下樓，此時克里斯安的屍體已經被蓋上白布，並拉起黃色的警戒線。

那群黑衣保鏢守在旁邊，褚教授和王珍妮已不知去向。

方圖南低下頭，快步離開這裡，隨後在學校裡的招待所，開了一個鐘點房暫時休息。

“不過，出了這麼大的事，褚教授今晚……還會有心情和我會面交流嗎？”方圖南有些擔憂的想著。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六點，方圖南正準備前往褚教授的辦公室之時，手機傳來簡訊提示的振動聲。

是一個陌生號碼傳送的，簡訊內容也是一團莫名其妙的數字和字母亂碼。

“att，3Gr，wt，cat，u，r！N！”

振動聲接連響起，這條簡訊被連續接收了十幾次。

“什麼鬼？”方圖南皺眉。

緊接著，又是一連串讓人難以理解的混亂字母。

“3yjt，dsnl，k！t！”

“nbrdsl！”

“danger！”

“atten……”

“weixia……”

“kua！”

“kuait！”

這次方圖南能看懂了，英文單詞警告危險，還有漢語拼音首字母縮寫的句子。

可還沒等他拼湊破解出這些字母縮寫的含義。

一條只有兩個方塊漢字的簡訊，被髮送了過來。

“快逃！”

方圖南的呼吸，瞬間連同心肺一起停止。

連忙看向鐘點房的窗外，但所見之處，只有抱著書本偶爾路過的學生，看不到有什麼危險在暗流湧動。

方圖南急忙給這個陌生號碼回撥電話，卻是怎麼也無法接通。

又檢視了一遍那些亂碼一般的數字和字母，方圖南理解了意思。

“三鷹集團，盯上你了，快！逃！”

“你被人盯上了。”

“危險，警告，危險，快，快逃。”

這內容很確切，由不得自己不信，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一直幫助自己的潛水怪人所傳送的。

方圖南立刻抓起揹包，飛奔著下樓，退掉鐘點房後，一路狂奔出了鶴大的校園。

打了輛計程車，方圖南讓司機開往江岸區。

約莫四十分鐘後，計程車快要行駛到跨江大橋之時，方圖南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依舊是個陌生的號碼，但並不是傳送警告提醒簡訊的那個。

方圖南接起電話。

“喂，請問哪位？”

褚教授溫和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裡傳來。

“你好，請問是之前，想找我討教問題的那位同學嗎？”

方圖南臉色驟變。

“是我。”

“這位同學，我在辦公室沒等到你呢，你還來嗎？不來的話，我就自己先去吃晚餐了。”

“抱歉啊，教授，我臨時有點事，現在已經回到江岸區了，我改天再向您討教吧。”

褚教授輕笑了一聲。

“哦？你已經到江岸區了啊？真的嗎？”

“是啊，對了，褚教授，我明明沒把我的號碼留給您，您是怎麼打給我的？”

“呵呵呵，我們畢竟是物理學院嘛，ICCID頻譜嗅探識別，很是小兒科的技術，本來是用於學院研究所機密防盜的，但是小同學，希望我這個舉動沒有冒犯到你吧？抱歉，物理學家就是這樣的性格，思維和舉動都比較直執行緒高效率，我只是等你太久，有些餓了，希望你見諒。”

“不，該道歉的是我，對您臨時爽約。”

“沒關係，既然你確定不來了，那我就去吃晚餐了，再見。”

放下手機，坐在辦公室座位上的褚教授，眼神戲謔的看著他面前的電腦螢幕。

是鶴京市的三維城市導航地圖。

地圖的中央，有著一個閃爍的紅點，在不斷移動著。

“愚蠢的小子，你以為你能逃掉嗎？”褚教授像是抓老鼠的貓那樣，狡黠的眯起眼睛。

褚教授身後的王珍妮，轉身坐到另一臺電腦前，敲打查詢一番後，拿起手機撥出電話，接連下達命令。

“最近的一班列車，要一小時五十分鐘後發車，皮特他們大概一個小時之內就能趕到火車站，他無處可逃。”王珍妮對褚教授說道。

“呵呵呵，敢爽我的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褚教授把玩著手中的一支黑色鋼筆，瞳孔深處，透著讓人膽寒的癲狂。

另一邊，放下手機後，方圖南的雙眼之中，也是一片幽沉的深邃。

褚教授主動結束通話電話，看起來似乎是絲毫不在意自己沒去找他。

但這個老東西！可別以為他是絕頂聰明的物理學家，就能把別人都當成是傻子了！

別說是方圖南先前，已經收到了警告提示資訊。

光憑褚教授透過特殊手段，找到方圖南的號碼，並撥打過來，其中蹊蹺，已經是可疑到傻子都能看出來了！

“師傅，不去江岸區了，拐道，直接去火車站吧。”方圖南對計程車司機說道。

反正留在江岸區賓館的行李箱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索性不要了。

同時，心思縝密的方圖南，也知道褚教授既然有辦法隔空嗅探識別他的手機號，就有本事透過手機訊號，定位他的所在位置。

方圖南當即是把手機直接關機，電話卡也拔了出來。

此時計程車到火車站的路程，大概要四十分鐘。

一路上，方圖南不停的隔著車窗玻璃張望，擔心有可疑車輛尾隨，但好在一路上風平浪靜。

進入火車站後，方圖南立刻買了最近的一趟車次，一個小時後發車的車票。

火車已經在站臺旁的鐵軌上等待著，方圖南提前上了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儘管一路上風平浪靜，但此刻方圖南心中，仍然隱約有一絲不安。

褚教授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身份的？

仔細回憶，大概是那時在走廊上？

他關切自己的臉色不太好，詢問是否熬夜失眠的時候。

畢竟這種夢境穿越能力的附加代價，就是失去常規睡眠能力。

單憑如此微小的細節，褚教授就能懷疑並作出判斷，真是心思深沉到可怕。

突然，方圖南又想起了當時的一個細節。

下一秒，他立刻從座位上坐了起來，驚出一身冷汗。

“我差點忽略了，原來是透過這種方式追蹤並定位我的！”

“褚星泰，你他媽的！”

“真是個狡猾的老狐狸！”

此時，三輛黑色轎車接連停在火車站門口。

一個穿著卡其色風衣，有著陰戾三角眼的亞裔男人，帶著一群穿著黑西裝的保鏢下了車。

王珍妮的聲音，從三角眼男人的耳麥裡傳來。

“皮特，目標在K21列車，七號車廂，最靠西的位置。”

“明白。”

皮特摸了摸腰間的電擊槍，帶著這群保鏢穿過月臺，頗為專業熟練的指揮他們分頭行動，從七號車廂的左右兩邊進去，把路徹底封死。

此時並不是出行旺季，七號車廂裡沒有幾個旅客，一覽無餘望過去，皮特卻是並沒有看到方圖南。

“珍妮，你確定是七號車廂嗎？”

“我確定，定位顯示的位置是在這裡。”

“哦……我明白了，目標在廁所裡。”

廁所的門沒上鎖，皮特帶著保鏢們，緩步走了過去，掏出電擊槍，擰開門把手猛衝進去！

下一秒，皮特的臉上，浮現出呆若木雞的神情。

隨即，緩緩變成惱羞成怒的氣急敗壞。

“皮特，抓到目標後立刻強行制服他，帶回研究所來，不要惹人注目。”王珍妮說道。

“目標……逃走了。”

“你說什麼？不可能，定位明明顯示……”

“我直接拍照給你。”

辦公室裡，褚教授和王珍妮，同時皺眉瞪眼，看著平板電腦上，皮特發來的照片。

火車廁所的洗手檯上，擺放著一張便籤紙，紙上寫著“再見”兩個字。

以及，褚教授之前給方圖南簽名用的，那支黑色的鋼筆。

褚教授額頭上冒出青筋，表情猙獰，咬牙切齒。

“狡猾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