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圖南急忙去看手中的這張照片。
約莫七寸，相紙表面沒有塑封，色彩偏淡，畫素並不那麼清晰。
明顯是用即刻成像的拍立得相機拍出來的。
照片上，樹姐穿著白藍相間的病號服，坐在鋪著白色被單的病床上，凝視著鏡頭，臉上的笑容很和煦溫柔。
“這……不就只是一張普普通通，樹姐她的自拍照嗎？”方圖南很是不解。
把賓館房間的燈開到最亮，拿著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照片的正反面，都沒有任何文字資訊。
“那為什麼……當時樹姐要急著回去，把這張照片給我？”
拋開這個問題，此刻困擾方圖南的，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問。
又為什麼，這張屬於過去時空的照片……
能被自己帶回現在所處的時空來？
用力撓了撓頭，方圖南只感覺思緒一團混亂。
把照片放進衣架上掛著的皮衣夾克內兜裡，方圖南躺回床上，想再度穿越回去。
翻來覆去接近兩個小時，才好不容易再度入睡。
而進入畫素點虛空後，方圖南才發現，停泊之鐘所開啟的，那團半徑約莫一米的灰色漩渦，此刻，居然是停止了轉動。
伸手去觸碰，也沒有任何反應，無法踏上穿越旅程。
只能先停止呼吸，從畫素點虛空抽離，回到現實。
檢查了一下停泊之鐘，它依舊在正常啟動運轉著，並不是沒電或者壞掉了。
撥動刻度盤，調到2月25日的時間座標點，輾轉反側再度入睡，進入畫素點虛空。
這次，灰色漩渦恢復了正常，開始轉動，也能觸碰並穿越了。
可這一天的時空所發生的事情，對於方圖南毫無意義。
屏息返回現實，方圖南從床上坐起，皺眉摸著下巴。
看來，現在無法穿越回2月24日那天的原因，只能是因為……之前出現併吞噬樹姐的那團黑洞漩渦，它把樹姐消失時所處的那片時空，給封鎖或者摧毀掉了。
“黑洞漩渦？為什麼會出現黑洞漩渦？要是我能聯絡上電波幽靈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方圖南喃喃道。
不對。
方圖南轉念想到。
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肯定也知道，黑洞漩渦的成因……以及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而且，他正是方圖南這趟來鶴京市，最主要的目的。
連忙拿出手機，開啟鶴京大學的官方網站。
“鶴大高教講座（第386期）”
“《時間穿越理論與第四維空間——如水滴一般的時間》，主講人：褚星泰（鶴京大學物理學院院長，鶴京大學博雅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
“活動時間：2021年3月8日星期一14:00”
“活動地點：鶴大北校區第七教學樓9樓報告廳”
沒錯，就是今天下午。
隨後，方圖南坐在房間裡的躺椅上，放空大腦，休息了三個小時左右，又拿出便籤本，提前預設了一下，到時候怎麼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從褚教授嘴裡套話的方案話術。
一切準備完成後，已是早上七點半。
簡單吃過早飯，方圖南揹著揹包，直奔附近的地鐵站，搭乘上了二號線。
此時正是早高峰時間，地鐵車廂內人擠著人，但好在方圖南比較走運，碰巧找到了個位置坐下。
拿著手機，刷了刷鶴京大學的貼吧，得知北校區因為地處大學城區域，校外人員一直都可以隨意出入。
而且因為周邊大學經常有去蹭課的學生，公開講座也是面向所有人，去得早能佔到座就行。
方圖南放下心來。
如此，就不用去費心思在貼吧裡，花錢找黃牛學長，去搞校園卡和入場券了。
“話說我還沒進過鶴大的門呢，正好這次有機會，瞧瞧雙一流大學，和我上的破三本，有什麼不同。”
地鐵還要大概兩個小時才能到站，方圖南便給林依然發去簡訊，想聊聊天解悶。
“然然，吃完早飯了嗎？今天心情怎麼樣？”
“已經吃完回教室了，我今天的心情一般般，倒是你的心情，簡直糟透啦！”
“那個時空的我嗎？他怎麼了？”
“唉，剛才吃早飯時你告訴我的，你的美女同桌陳樹，昨天下午上課時，突然口鼻流血，嚇的你們趕緊把她送去了醫務室，校醫檢查後，表情很嚴肅的通知她的父母馬上趕來，並建議她立刻轉到縣人民醫院去，好像是情況很嚴重。”
看到這條資訊，方圖南當即是愣了，急忙回覆問道：“她到底怎麼了？”
“我不知道，這個時空的你也不知道，校醫和陳樹都什麼沒說，只知道她可能要休學治病了。”
方圖南拿著手機的手，當即僵住。
不對啊！
在自己的記憶裡，並沒有發生這件事啊！
方圖南很確定。
甚至都不需要打電話給景羽，讓他幫自己翻看那年今日的日記確認。
樹姐上課時口鼻流血……這麼嚴重的事，如果真的發生過，自己不可能忘記！
開啟手機的日曆功能，方圖南定位確認了一下，又給林依然發去資訊問道：“然然，你現在能接電話嗎？”
“你等等，我現在去廁所。”
焦急不安的抖腿等待之際，方圖南突然嗅到一股濃烈的海水鹹腥味，連忙捂住口鼻。
皺眉看著眼前車廂裡的乘客們，不知道是哪個缺德沒素質的，把什麼活魚海鮮帶地鐵上來了！
這時，林依然的電話打了過來，方圖南急忙接起。
“喂，然然，你確定嗎？陳樹她上課時口鼻流血的事，發生在昨天，2009年3月7號？”
“嗯，對。”
“可我看日曆，你那邊昨天是週六啊，怎麼還在上課？”
“清明節提前調休補課啊，你還不知道我們那個禿頭沙皮臉校長，有多可惡嗎？”
“哦對，但是……我完全不記得，樹姐她那天……發生過這件事啊？”
“你不記得？可這件事確實發生了啊，你又不可能拿這麼嚴重的事胡說逗我玩，而且景羽和符江也跟我說了。”
聽了這話，方圖南額頭上有些微微的發虛汗，呼吸也開始急促，同時嗅聞到車廂裡，那股刺鼻的海水腥味，更加濃烈了。
燻的方圖南想要嘔吐，捂著鼻子，揹包起身，走到了隔壁的車廂坐下。
“喂，圖圖，你怎麼不說話了？不記得這件事，讓你很糾結嗎？是不是時空規則，又出什麼問題了？”林依然焦急道。
方圖南連忙否認。
“沒有！我只是在地鐵上，換了個位置，這件事本來就沒什麼啊！能有什麼？只是時間過去太久了，我記不清楚了而已，你不用擔心。”
“哦哦，那好的。”
“嗯，那然然你趕緊回教室上課吧，我看都要八點打上課鈴了。”
“好，那先掛啦。”
放下手機，方圖南的神情，卻是無比的緊繃憂慮。
樹姐如果真的在2009年的3月7日，出了這檔子事，在高二下學期時就休學。
那她就不可能按照自己記憶中，她原有的人生軌跡前行！
她明明是高中時身體一直很健康，在高三下學期，臨近高考還有兩個月時，才因為學籍問題轉學。
可現在，這番時間線和人生軌跡的變動……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己明明從來沒有觸碰修改過，和樹姐有關聯的任何時間幀頁！
遽然間，方圖南想到了。
擁有時潛穿越能力，能看到時間幀頁流向，並做出修改的人，又不止自己一個。
是誰？
是誰修改了樹姐的人生軌跡？
而且，如果真的是這樣，樹姐的人生軌跡被修改後，蝴蝶效應般發生劇變。
那唐姨之前所說的。
樹姐她，在去年的時候，得了重病去世了……這件事。
就有可能……成為既定的事實了！
想到這裡，方圖南已是臉色蒼白。
急忙從皮衣夾克的內兜裡，拿出先前從樹姐手中，拿到的那張照片。
凝視著照片上樹姐的笑容，霎時，方圖南覺得好像是自己眼花了一般，照片上的影象，居然開始模糊起來。
不對！
不是自己眼花了！
方圖南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發現是照片的表面，接連泛起細小的透明波紋。
方圖南瞪目張嘴。
這些透明波紋……
像是自己之前接觸過許多次的……時空屏障！
在這些時空屏障的翻湧瓦解之下，照片上樹姐的自拍影象，居然被逐漸抹消成空白！
原來是這樣……
班級名冊，入學合照，校運會獎盃記錄。
所有人關於樹姐的記憶。
樹姐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一切痕跡。
原來是這樣被抹消的！
“搞什麼！快給我停下！”
方圖南急忙抬起巴掌，想要把這些透明波紋時空屏障給扇飛！
卻根本無濟於事。
急的滿頭大汗之際，方圖南卻又嗅聞到了，那股鹹腥至極，讓人作嘔的海水味道！
方圖南茫然抬頭，自己明明已經換了車廂。
而這個乘客相對寬鬆的車廂裡，一覽無餘望過去，根本就沒見有人帶著活魚海鮮之類的東西。
這時，一個低沉的機械人聲，在方圖南耳邊響起。
“警告……”
“不要……”
“警告……”
“不要……”
“警告……”
“不要……”
隨即，在方圖南的面前，透明波紋開始劇烈的波動泛起！
空間撕裂，露出黑色的縫隙。
一個穿著老式重型白色潛水服的人影，從縫隙裡緩緩飄出，懸浮在方圖南眼前。
方圖南保持著瞠目結舌的表情，眼皮和舌頭一同灰色的僵硬。
這個傢伙……明顯不是電波幽靈。
他身上的潛水服，不單單是顏色，式樣區別也太大了！
像是宇航服一樣，異常笨重肥大，款式老舊，如同上世紀的古董一般，甚至表面還沾著綠色的海藻和苔蘚。
頭上戴著無比沉重巨大，關節處用軸承滾珠連線著的金屬潛水鐘。
這個看起來，像是怪誕蒸汽朋克機器人一般的潛水怪人，朝著方圖南，緩緩伸出了手。
帶著沉悶機械回聲的人類聲音，從他頭上潛水鐘的鋁條格柵裡，傳入方圖南的耳中。
“警告……”
“不要……”
先前已經聽過許多遍的警告訊息。
方圖南嘴唇甕動，瞳孔震顫。
依舊是這讓人恐懼的四個字。
可到底是……警告不要什麼？
那潛水怪人，用潛水服右臂末端的腐鏽彎曲鐵鉤，輕輕抵住了方圖南的鼻尖。
“警告……”
“不要泛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