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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告白

平凡普通的農家平房小院。

傍晚的天空,是一片漂亮的火燒雲。

水龍頭嘩啦啦的流著,空氣中瀰漫著洗衣皂粉的的清香味。

年少時的王大帥蹲在一個大木盆前,一邊搓洗著衣服,一邊聲嘶力竭的唱著情歌。

“我怎麼會讓自己捨身不斷涉險?”

“你怎麼會對我的心不斷地拒絕?”

“愛失去你的包圍。”

“每次退後又錯過你的世界一點。”

沒有人鼓掌喝彩。

唯一的聽眾,是蹲在身旁,歡快搖尾巴的大黃狗。

方圖南漂浮在院子裡的花壇上,疑惑的蹙起眉。

這裡是哪兒啊?

遊進院子西邊的堂屋裡,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日曆,今天是2010年7月31號,沒錯啊!

那為什麼,從記憶碎片穿越後的座標點,沒有在盛世年華KTV裡?

這時,院門外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呼喚著王大帥的小名。

“落落!你今個晚上想吃油餅子還是卷饃?”

王大帥的歌聲戛然而止,回應道:“我都行。”

“那就給你烙卷饃吃……唉喲,你這孩子,這些衣服不用你洗,你去屋裡歇著!”

“沒事,奶奶,我閒著也是閒著。”

“唉,真是好孩子……你今個晚上還回家嗎?要不擱這兒睡吧?”奶奶慈祥笑道。

“我看情況吧,朋友們晚上可能喊我去玩,但不確定,要是沒人給我打電話,我今晚上就不回家了。”王大帥說道。

“好,那奶奶趕緊給你烙饃去。”

只能說是開幕大孝孫。

而聽完祖孫倆的對話,方圖南才明白,記憶碎片和時間線都沒錯。

今天就是在盛世年華KTV,高中散場的最後一聚,只不過現在才六點多,王大帥還沒接到聚會通知。

這時,王大帥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了,這就對了。”方圖南心想。

王大帥看了水池邊放著的手機螢幕一眼,頓時驚愕的張嘴瞪眼。

急急忙忙的在褲子上把手蹭幹,以最快的速度接起電話。

“喂,張……張總監,您好!有什麼事嗎?”王大帥緊張顫聲道。

方圖南納悶眨眼,這通電話並不是兄弟們打來通知聚會的?

張總監……這個稱呼名字,怎麼感覺好耳熟啊?

游到王大帥身邊,歪頭竊聽著電話的內容。

“王同學啊,我今天結束了在鶴京市十二個縣城的全部海選,剛才在酒店整理著選手們的資料資訊,思來想去,還是忘不了你,你之前演繹的,陳奕迅的兩首歌曲,簡直太驚豔了!”

“呃……謝謝您,張總監,可我……被淘汰了,真對不起,辜負了您的期待。”王大帥小聲道。

電話那邊的張總監,似是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王同學,你果然還是個單純的高中學生啊,16號龐鍾,他當時唱的什麼水平,只要是長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比起你差遠了。”

“可……是我輸了啊,而且輸了很多票。”王大帥呆呆道。

“唉,算了,我就老實告訴你吧,《夢想唱響》這個節目都辦三季了,最後能上去節目舞臺的選手,基本全是內定好的關係戶,正式開始錄製的比賽直播投票,都盡是暗箱操作走過場,更別說在你們這小縣城的海選了,當時和你爭奪晉級名額的龐鍾,是我們另一位導師工作室的簽約歌手,我這麼說,你能明白了吧?”

王大帥的表情僵住。

“我明白了,那……為什麼現在又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覺得,你真的是塊好苗子!不僅是因為你的歌聲驚豔到了我,最重要的是,你的外形很普通平凡,很適合包裝營銷,你看最近幾檔選秀節目大火的選手,不都是那種貌不驚人,一開口卻震撼全場的那種嗎?觀眾喜歡反差感!”

“可我……已經被淘汰了,沒機會了啊。”

“你有!我手裡還有一個名額,你現在立刻動身,來鶴京市機場路的四季酒店!我今晚凌晨一點的飛機,你只要能趕得上,我就帶你一起走,保證最後錄製播出的節目,一定有你的鏡頭!當然,前提是,你得和我所在的音樂公司簽約。”

王大帥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喂,王同學,你聽見了嗎?我是個性格實在的人,不然也不會打電話告訴你內情,關於簽約,我也不想跟你談什麼夢想,你的情況咱們之前聊過是吧?你的高考成績很差,只夠上技校,出生於小縣城,家裡也沒什麼門路。”

“我在聽!嗯,是這樣沒錯。”王大帥急忙道。

“哪怕你以後當不了歌手,火不起來,只在公司裡打雜,或者在其他歌手的演唱會上當個合聲伴唱,每個月拿幾千塊的工資,對你而言,也是小小的改變命運了吧?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我也是農村出身,也有情況和你一樣的晚輩親戚,我知道那些孩子最後,大多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張總監苦口婆心道。

“我……真的太謝謝您了,張總監。”王大帥激動的幾乎要拿不住手機。

“好好考慮,今晚凌晨一點之前,機場路四季酒店,來了直接去前臺報我名字。”

電話結束通話,王大帥哆嗦著手,小心翼翼的把手機放回水池邊。

然後,他一蹦三尺高,開心歡呼著,在院子裡跑了好幾圈。

又蹲下來,緊緊的抱住大黃狗,瘋癲傻笑的模樣,把大黃狗嚇的都縮起了尾巴。

一旁觀看著的方圖南,在這一刻,也心潮澎湃,無比的為好兄弟感到開心。

可很快,他熱潮湧動的心,就冷了下來。

因為,根據後來的記憶……很顯然,王大帥並沒有抓住這個寶貴的機會。

原因,也很快呈現在方圖南眼前。

在王大帥跑進廚房,狼吞虎嚥吃了兩個卷饃,平復下激動心情後,水池邊放著的手機,再次響起。

王大帥連忙小跑過去接起。

方圖南再次湊過去,任尊那獨特的悶騷嗓音,從手機聽筒傳來。

“大帥,快點來啊,盛世年華KTV,我剛跟周萌確認了,她待會兒也來。”

“老任,我有點事……”

沒等王大帥說完,那邊任尊的手機似是被符江奪過去了,他激動大喊道:“大帥,快點來啊!來看看方南他爹,給他買了多麼牛逼的東西!而且今晚還有一個重量級的神秘嘉賓,你一定想死他了!”

隨後,手機又回到了任尊的手裡,他語氣嚴肅道:“大帥,一定要來啊,周萌是明天早上的火車,今晚是你最後的告白機會了。”

電話結束通話,王大帥並沒有猶豫哪怕一秒鐘,跟奶奶打了聲招呼後,急急忙忙的騎上電動車準備出門。

方圖南心情沉重。

現在的情況,其實並不像是爛俗青春電影的橋段一樣,王大帥選擇去跟周萌告白,就沒法去找張總監。

兩件事並不衝突。

從永安縣打計程車去鶴京市,只需要兩個半小時,現在趕去KTV,一群剛畢業的高中生小孩不可能玩到太晚,哪怕是九點之前散場離開,時間也綽綽有餘。

更何況,根據方圖南的記憶,這場聚會,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甚至還差點釀成暴力衝突事件。

可王大帥最後還是沒有去鶴京市,抓住這次寶貴機會。

唯一能夠解釋的原因……

就是之後,在KTV裡,周萌對他所造成的真實傷害,徹底擊碎了他本來就無比脆弱的自信心。

看著王大帥騎著電動車遠去的背影,方圖南並沒有選擇跟過去。

回想起大概半小時後,周萌那無比殘忍的所作所為。

方圖南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再實景體會觀看一遍。

“所以,先回顧一下之前的劇情吧,剛好時間過去的太久,太多細枝末節我都記不清了。”方圖南嘆息。

閉住氣不呼吸,沒多一會兒,方圖南就從這個時空抽離,回到了灰白畫素點虛空。

對漂浮在眼前的那些黑色記憶碎片,仔細挑選尋找一番,方圖南找到了他想要的座標,觸碰並穿越進去。

無比熱鬧的氛圍,頗為寬敞氣派的糖朵量販KTV包間。

23班的好朋友們,基本上全都在。

這是高考剛結束的那天晚上,6月8號。

符江正在苦著臉,向大黃抱怨道:“真的,我沒開玩笑,我數學答題卡的選擇題,好像真的忘塗了。”

大黃微笑安慰道:“沒事,老胖,以你的數學水平,答題卡塗不塗都一樣。”

“老胖數學確實不行,每次都穩居全班倒數第一,報志願時考慮上個醫專,以後學醫吧,醫學生不用學數學。”某個正在低頭玩手機的傻小子,不愧是逼王之王,隨意一句話,就給符江指點出了正確的人生道路。

“喂,方南,你數學很好是吧?每次穩居倒數第二,有什麼資格說我啊?”符江反擊道。

而另一邊,嶄新寬大的多功能液晶觸控式螢幕點歌臺前,任尊摸著手中無比精緻的無線話筒,驚呼道:“哇,這裡真的是高檔啊!不愧是要300塊一小時,比河埂上咱們常去的那家10塊錢隨便唱的唱歌房,簡直天上地下!”

“這些啤酒和水果,可以吃嗎?不額外收費吧?”江雪怯怯問道,她明顯是乖學生,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班長大人!都是免費贈送的,你隨便吃就行,就算是收費的,也全是方南請客!”符江說道。

“這……有點不好意思吧?”

“沒事,剛才吃飯咱們已經AA了,現在就順從方南,讓他表現一下吧,他說了他感覺他考的很不錯,成績出來一定能上本科,到時他老爸一定會給他超級超級牛逼的獎勵,算是提前跟我們一起慶祝了。”符江笑著把一片西瓜,遞到江雪手中。

“是啊,班長大人,今晚大傢伙玩的開心就好。”傻小子壕氣笑道。

轉頭,傻小子看著縮在沙發角落,神情緊繃的王大帥一眼,輕輕踢了他一腳,裝作生氣道:“乾坐著幹嘛?幫我招待朋友們啊!也拿塊西瓜給周萌啊!”

這明顯的助攻,讓其他朋友們,都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王大帥喏喏應聲,雙手僵硬的捧著西瓜,遞給周萌。

穿著一身黑裙的周萌,小聲的道謝,神色有些不自然。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擱這兒,合計一分鐘就是五塊錢呢!開唱!大家都要唱什麼?我來點歌!”任尊急切道。

傻小子率先舉手,語氣有些不忿道:“幫我點一首楊宗緯的《鴿子》,我要送給說好了要來,最後又說有事來不了的樹姐。”

“哈哈,方南,你別怪樹姐啊,鶴京市畢竟離的那麼遠。”周萌笑道。

“景羽也確定來不了嗎?”大黃問道。

“來不了,他們沒有暑假,而且工讀學校管的太嚴了。”符江搖頭。

“別閒聊了,快點歌!”任尊催促道。

“那我唱……周杰倫的《晴天》。”

“張震嶽的《再見》。”

“光良的《童話》。”

“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聽到這些曲目,任尊臉上當即浮現出狂拽不屑的表情。

“我說你們,唱的歌都是這種簡簡單單,沒有難度的,根本活躍不起來氣氛,待會兒還是得本麥霸給你們秀秀唱功。”

說罷,他點了一首譚詠麟的《愛情陷阱》。

“喂,我說老任,你是不是隻會唱這一首啊?就沒聽你唱過別的歌!”符江吐槽道。

“誰說的?那我就再給你露另外一手!”

任尊一臉想笑的表情,又點了一首《夏日寒風》。

漂浮在吊燈旁邊的方圖南,也是繃不住笑了。

“這傢伙……譚詠麟人柱力是吧?”

這時,王大帥怯怯的舉起手。

“我……我也唱陳奕迅……”

任尊當即露出興奮表情,說道:“哎!大帥你也要唱歌啊!太好了,一起同學兩年,我還沒聽你唱過歌呢!你要唱陳奕迅的哪首歌?”

“唱那首……《K歌之王》。”

“哇,這首歌很難哦!你要唱國語版還是粵語版?”任尊臉上驚訝更甚。

符江也是幫腔,同時故意給王大帥助攻道:“是啊,大帥,這首歌很難的啦!《好久不見》比較好唱,你跟周萌合唱吧。”

“不,我……我就唱這首,國語粵語都可以。”王大帥小聲道,但目光無比堅定。

“那給你點國語版的,比較好唱一點。”任尊在點歌臺螢幕上按了一下。

K歌開始,大家陸陸續續,或是放飛自我鬼哭狼嚎全程跑調,或是把伴唱開到最大,害羞的跟著蚊子哼哼。

還真是任尊剛才吹牛所說的那樣。

只有等到他化身譚詠麟人柱力,展現那雖然蹩腳的粵語,卻勉強還算能聽的歌喉,才稍微帶動起來氣氛。

放下話筒,任尊滿臉得意,享受著大家的掌聲。

“行了,別騷包了,快下來,該大帥唱了。”符江說道。

王大帥神色無比緊張,手抖著拿起話筒。

從剛才開始,他就獨自一人,一直坐在沙發角落的黑暗處。

在周萌唱起她點的那首《好久不見》時,目光全程跟隨著她的美麗側臉。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時,王大帥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似乎是終於積攢夠了勇氣,下了某種決心。

站在大螢幕前,前奏緩緩響起。

“我以為要是唱的用心良苦。”

“你總會對我多點在乎。”

“我以為雖然愛情已成往事。”

“千言萬語,說出來可以互相安撫。”

“期待你感動,真實的我們難相處。”

大傢伙都在靜靜聽著,卻都是皺起了眉頭。

任尊大咧咧的推了王大帥一把,說道:“大帥,這裡一分鐘五塊錢上下!你不唱就別浪費時間啊!”

王大帥尷尬放下話筒。

“我在唱啊。”

所有人都是瞪圓眼睛。

“你……別搞啊!剛才不是在放原唱的聲音嗎?”任尊也傻了。

傻小子急忙拍手:“老任,你把伴唱關了,聽他好好唱。”

任尊連忙照做。

王大帥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開口展現歌喉。

“我想唱一首歌給我們祝福。”

“唱完了我會一個人住。”

“我願意試著瞭解從此以後。”

“擁擠的房間一個人的心,有多孤獨。”

尖叫聲響起,大家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帥,你這……唱的也太好了!”江雪驚訝道。

“我了個去!大帥,你也太深藏不露了。”符江瘋狂鼓掌。

然而最崩潰的,還當屬任尊。

“大帥!你……你是專業練過唱法的吧?發聲方式有共鳴!根本就不是我們這樣亂唱的白嗓!你小子欺負人啊!也太能隱藏了吧!”

王大帥拿著話筒,囁喏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緊張的抬眼,看著周萌的反應。

周萌的小嘴張成“O”型,好久才反應過來,連連用力鼓掌。

“太好聽了!聲音感覺好像eason啊!再唱一遍吧!”

聽到這話,王大帥激動的嘴唇都在顫抖,用力點頭,按下重唱鍵。

這一次,大家一邊傾聽著,一邊全程跟著節奏給王大帥鼓掌。

而王大帥在即將唱到第二遍副歌時,突然停了下來。

他深吸了幾口氣,然後轉身,看著周萌。

“你不會相信,嫁給我明天有多幸福。”

“只想你明白,我心甘情願愛愛愛愛到要吐!”

然後,他放下話筒,雙手握拳,咬緊牙關。

“周萌!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這毫無預兆的突然告白,讓大傢伙都是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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