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片被濃霧籠罩的邊界,眼前的景象,讓即便是見慣了陰邪詭事的戚月知,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裡沒有路。
目之所及,是一片廣闊無垠的黑色泥沼。
那些泥沼,如同散發著腐臭味的石油,厚重而粘稠。
不時有拳頭大小的氣泡從沼澤深處鼓起,升到表面,“啵”地一聲破裂,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膩的血腥氣。
參天古樹的枝幹,在這裡都變得扭曲不堪,像一個個在痛苦中掙扎的人形,黑色的樹皮上,甚至生出了一張張模糊的人臉。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低沉的、如同無數蒼蠅振翅般的嗡鳴,鑽入耳中,攪得人心神不寧。
尉遲燼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一踏入此地,他體內那沈寂了些許的“噬魂血契”,便如同餓了千年的兇獸,開始瘋狂地躁動起來。
一股莫名的“興奮”與“恐懼”交織的情緒,從血脈深處傳來,他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死死壓制住那股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力量。
而戚月知的“幽冥瞳”裡,看到的景象,則更加恐怖。
那片漆黑的泥沼之下,根本不是什麼淤泥,而是無數痛苦掙扎的、破碎不堪的殘魂!
它們被撕裂、被扭曲,像一團團被揉爛的廢紙,浸泡在這片絕望的沼澤裡。
它們發出永無休止的哀嚎,拼命地想要掙脫,卻又被一股自沼澤深處傳來的巨大吸力,死死地吸附住,動彈不得。
這裡,根本就是一處用無數冤魂堆砌而成的……
人間地獄!
“跟緊我!”
尉遲燼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他從腰間解下一條極有韌性的玄鐵鎖鏈,一端遞給戚月知,“這些鬼東西有古怪!”
兩人小心翼翼地踩著從泥沼中伸出的、盤根錯節的樹根,艱難前行。
突然,前方的泥沼,毫無徵兆地劇烈翻湧起來!
“嗤!嗤!嗤!”
數條覆蓋著黏滑鱗片的、手腕粗細的血色藤蔓,如同毒蛇般破水而出,閃電般卷向兩人!
那些藤蔓頂端,竟開著一朵朵酷似蓮花、卻妖異血紅的花苞。
花苞猛地張開,裡面根本不是花蕊,而是一圈圈密密麻麻的、如同鯊魚般的鋒利獠牙,以及不斷滴落著腥臭唾液的、蠕動著的吸盤!
尉遲燼反應快到了極致!
他猛地一把將戚月知拽到自己身後,玄鐵重劍瞬間出鞘,帶起一道撕裂空氣的銳利劍風!
“唰!唰!”
劍光閃爍,兩三條襲來的血色藤蔓應聲而斷,斷口處噴濺出墨綠色的、帶著惡臭的汁液。
但這些東西彷彿沒有痛覺,更是不知死亡為何物。
斷裂的藤蔓一落入泥沼,便被迅速吞噬,而更多的藤蔓從沼澤中躥出,攻勢比之前更加瘋狂!
尉遲燼的劍很快,每一劍都精準地斬在藤蔓最脆弱的關節處。
但藤蔓的數量實在太多,無窮無盡,彷彿整片沼澤都是它們的本體。
就在尉遲燼被七八條藤蔓同時圍攻,略顯手忙腳亂之際,一道柔和的白光,從他身後亮起。
戚月知在最初的震驚後,已經迅速鎮定下來。
她雙手緊握黃楊木梳,將剛掌握不久的淨化之術催動到極致!
“滋啦——”那柔和的白光,如同天生剋星般,一觸碰到那些血色藤蔓,藤蔓上立刻冒起陣陣濃密的黑煙,發出烤肉般的刺耳聲響。
原本瘋狂扭動的藤蔓,像是被烙鐵燙到,猛地一縮,攻擊的勢頭明顯減弱,甚至露出了畏縮之意!
“有用!”
戚月知眼中一亮,立刻對尉遲燼道:“夫君,這些東西似乎懼怕純淨的魂力或正陽之氣!我來輔助你!”
尉遲燼聞言,眼中精光一閃。
下一刻,兩人的配合,天衣無縫。
尉遲燼不再試圖將所有藤蔓一一斬斷,而是將力量凝聚於一點,劍鋒所指,專攻那些最為粗壯、似乎是主幹的藤蔓。
他身形如電,劍氣縱橫,每一劍都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
而戚月知,則緊跟在他身後。
她手中的舊梳子,如同一輪小小的太陽,不斷釋放出純淨的淨化之光。
光芒所及之處,血色藤蔓盡皆萎靡退縮,為尉遲燼的突進,掃清了障礙。
同時,那光芒也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泥沼中不斷逸散出的汙穢之氣,隔絕在外。
一個主攻,一個輔助。
一個凌厲如刀,一個溫潤如玉。
一剛一柔,一陽一陰,竟在這片絕望的血色迷沼中,配合出了驚人的默契!
經過一番幾乎耗盡體力的苦戰,兩人終於暫時逼退了那波瘋狂的攻擊。
那些血色藤蔓,似乎也察覺到了這兩個獵物的棘手,不甘地縮回了泥沼深處。
尉遲燼拄著劍,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滿是汗水。
戚月知也臉色發白,催動淨化之術對她的消耗同樣巨大。
她看著眼前這片望不到盡頭的、依舊在緩緩蠕動的泥沼,心有餘悸地低聲道:“這地方……到底埋葬了多少冤魂……”
尉遲燼用衣袖擦去劍身上的汙血,抬起頭,看向沼澤更深處那片被血色霧氣籠罩的區域,眼神卻異常堅定。
“不管是什麼龍潭虎穴,”
他聲音沙啞,卻擲地有聲,“我們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