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熊是“工程師”。
他拿著從鬼王那裡帶來的、繪製於蘇聯時期的軍用地圖(上面還殘留著阿富汗山區的等高線標記),結合實地勘察,用紅藍鉛筆粗暴地劃掉原有的哨位標記。
他驅趕著吳坤手下那些面帶稚氣、眼神因長期吸麵粉而渾濁的童子軍,用生硬的中文夾雜著俄語粗口命令他們挖掘新的散兵坑和交通壕。
位置刁鑽到令人髮指,有的依託天然石縫,有的藏在腐爛的巨木之後,視野覆蓋了所有可能的接近路線,彼此又能形成交叉火力。
阿泰手下的爆破專家被渡鴉直接徵用,在營地外圍的關鍵隘口和雷區空白地帶,重新埋設了更多東德產的PMN-2反步兵地雷和絆發詭雷。
渡鴉沉默地工作著,動作精準而冷酷,彷彿在組裝精密的鐘表,而非佈置殺人的陷井。
毒蠍則負責“淨化”內部。
他像幽靈一樣巡視著營地,那雙冰冷的眼睛審視著每一個角落和每一個人。
原有的、聊勝於無的木柵欄被加高加固,纏上了帶有鋒利倒刺的鐵絲網。
毒蠍親自檢查了營地的供電線路(正是吳坤噩夢之夜燒燬的那條),粗暴地命令更換了所有老化的電線和保險裝置,並在關鍵節點安裝了簡陋但實用的斷路警報器。
更讓吳坤手下心驚的是,毒蠍從渡鴉的百寶囊裡翻出幾個越南戰爭時期遺留的美製AN/PRC-77軍用電臺的零部件,加上一些就地取材的竹筒和銅線,竟然搗鼓出幾套簡易的、覆蓋營地主要區域的監聽和預警裝置。
他對那些童子軍的訓練更是殘酷直接——用實彈在營地裡模擬突襲,動作慢的、反應錯的,輕則被踹翻在地,重則被毒蠍用槍托砸得頭破血流。
慘叫聲和槍聲成了營地的背景音。
渡鴉是移動的軍火庫和遠端支援點。
他在營地制高點——一棵被雷劈過但依舊粗壯的古樹樹冠上,用木板和偽裝網搭建了一個幾乎隱形的狙擊/觀測平臺。
平臺上架設的,是一支帶著PU光學瞄準鏡的莫辛-納甘M91/30狙擊步槍(蘇聯紅軍二戰時期的標誌性武器),旁邊還放著RPG-7火箭筒和一箱蘇制RGD-5進攻手雷。
他的帆布包裡,除了爆炸物,還有簡易的定向雷和訊號彈。
他幾乎不說話,只是用望遠鏡長時間地、沉默地掃視著雨霧籠罩的群山和蜿蜒的土路。
短短三天,整個營地的氣氛為之一變。
原有的散漫和絕望被一種高壓下的、冰冷的秩序取代。
防禦體系變得立體而致命,如同刺蝟豎起了淬毒的尖刺。
童子軍們雖然依舊畏懼,但在毒蠍殘酷的“訓練”和灰熊鐵腕的指揮下,動作至少有了點章法。
吳坤看著這一切,尤其是灰熊站在新挖的掩體後,用望遠鏡觀察遠方時那如同磐石般的背影,心中最後一點驚惶也被強行壓了下去。
他感到一種久違的“安全”——一種由鋼鐵、炸藥和亡命之徒構築起來的、帶著血腥味的“安全”。
他相信,陳振北的人如果敢來,必將在這片被重新武裝過的叢林裡,撞得頭破血流。
……
湄公河三角洲的夜,黑暗濃稠得化不開。
腐敗的水草氣息混雜著柴油味和某種隱約的屍臭,在空氣中發酵。
幾艘鏽跡斑斑、吃水極深的運米駁船,如同巨大的黑色棺槨,靜靜停泊在泰國與寮國交界處一片廢棄的河灣碼頭上。
船身隨著渾濁的水流微微搖晃,發出“嘎吱”的呻吟,船幫上密佈著被船蛆啃噬的孔洞。
這裡,就是鬼王藏匿那三百名攜帶C4炸藥死士的巢穴。
距離河灣碼頭直線距離約兩公里的密林深處,一處天然形成的巖洞被偽裝網覆蓋得嚴嚴實實。
洞內,幾盞用蓄電池供電的強光手電將潮溼的巖壁照得慘白。
空氣中瀰漫著汗味、機油味和緊張的氣息。
李傑,這位陳氏安保公司實際負責人、前陸軍某部頂尖爆破與特種作戰專家,此刻正俯身在一張鋪開的防水地圖上。
他穿著深色叢林作戰服,臉上塗著厚重的油彩,眼神銳利如鷹,手指精準地劃過幾個用紅筆圈出的座標點。
——正是那幾艘運米船的位置。
李傑的動作沉穩有力,帶著一種歷經沙場淬鍊出的絕對冷靜。
“確認無誤。”李傑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打破了洞內的壓抑。
“鬼王的三百‘肉彈’,就分散藏在這五艘駁船裡。每船約六十人,每人攜帶兩公斤C4塑膠炸藥,雷管已接駁待命狀態。
目標很明確——一旦北哥的貨運船隊進入湄公河主航道,他們就會引爆,製造一場‘意外’的航運災難。”
圍在李傑身邊的,正是陳振北派出的尖刀:高晉、阿積、邱剛敖及其手下的幾名核心兄弟,還有幾十名從安保公司抽調的精銳。
高晉和阿積都只有二十歲上下,但眼神中卻透著遠超年齡的冷冽與漠然,那是陳振北親手打磨出的利刃鋒芒。
邱剛敖則顯得沉穩許多,經歷過特殊體質強化的他,肌肉線條在作戰服下隱隱賁張,眼神沉靜中帶著野獸般的警覺。
“三百人,分散在五條船上,攜帶炸藥……”邱剛敖的得力兄弟標哥(同樣經過體質強化)皺緊眉頭:“強攻風險太大,一旦一處爆炸失控,連鎖反應下整個河灣都會變成火海。”
“所以不能強攻,要無聲、精準、同時清除。”李傑的目光掃過眾人:“時間視窗很緊,根據內線情報,北哥的貨運船隊預計在72小時後透過該水域。我們的行動必須在48小時內完成。”
這次陳振北派他們來的目的,其一是消滅吳坤這個八面佛的殘部;其二就是剷除鬼王這個對湄公河航道威脅極大的“毒瘤”。
李傑拿起一根炭筆,在地圖上快速勾勒,進行作戰部署。
第一階段:資訊剝奪與壓制。
“阿積,”
李傑看向最年輕的殺手:“你帶兩個通訊組的人,負責在行動開始前15分鐘,用我們攜帶的蘇制R-392高頻電臺干擾機和繳獲的AN/PRC-77,覆蓋掉對方可能使用的所有民用和簡易軍用頻道。
確保他們變成聾子和啞巴,無法示警,也無法接收外部指令。
同時,利用干擾源定位並摧毀他們船上的主通訊裝置,如果有的話。”
阿積微微頷首,眼神裡閃過一絲躍躍欲試的寒光。
無聲潛入和破壞是他的專長。
第二階段:無聲滲透與核心清除。
“高晉,”
李傑的目光轉向另一位年輕煞星:“你、標哥、阿全(邱剛敖兄弟)和一批精銳安保,再配四個最擅長潛水和近身格鬥的兄弟,組成第一突擊隊。
你們的任務是:從水下接近目標船隻。
每艘船分配一組兩人。目標:船長室、輪機艙、以及疑似集中存放備用雷管或起爆裝置的位置。
清除所有守衛,控制關鍵節點。記住,絕對禁止使用槍械!
冷兵器、絞索、或者徒手,務必無聲。
優先解決船上的頭目和爆破手。”
高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腰間插著的兩把加長版三稜軍刺。
邱剛敖和標哥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絕對的信心。他們的體質和反應速度,是這次無聲獵殺的最大保障。
第三階段:炸藥處理與區域控制。
“我親自帶隊,”
李傑指了指自己和另外六名攜帶專業拆彈工具和塑膠炸藥(用於必要時破壞C4雷管)的隊員:“緊隨突擊隊之後登船。我們的目標是那些C4炸藥包。
突擊隊控制區域後,我們立刻跟進,切斷雷管引線,拆除起爆裝置。
如果時間緊迫或炸藥位置過於集中危險,直接使用……破壞其雷管基座,使其失效。
務必確保所有炸藥處於絕對安全狀態。”
李傑的語氣斬釘截鐵,這是他的絕對領域。
第四階段:清掃與撤離。
“剩餘所有人員,由邱剛敖統一指揮,作為預備隊和火力支援組,在岸邊預設陣地隱蔽待命。
一旦行動暴露,出現大規模交火,或者有船隻試圖強行起航逃離,你們的任務就是用火力壓制、封鎖河道,必要時使用RPG-7(蘇制火箭筒)擊沉目標船隻,絕不能讓一艘船帶著炸藥離開!”
李傑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預備隊成員:“同時,負責清理任何從船上跳河逃竄的漏網之魚。河面也要控制住。”
邱剛敖沉聲應道:“明白,傑哥。交給我們。”
“關鍵點:”李傑加重了語氣,“同步性!五艘船的行動必須在同一時間點發動。以我發出的綠色訊號彈為準。訊號彈升空,干擾組立刻啟動最大功率干擾,同時突擊隊開始水下滲透。行動代號——‘冬至’。”
他環視眾人,眼神在每一張被油彩覆蓋的臉上停留片刻。
洞外,湄公河的潮溼夜風穿過偽裝網的縫隙,帶來遠處隱約的蛙鳴和船隻的鏽蝕氣味。
“鬼王想用三百條爛命和幾噸炸藥給陳先生‘送禮’,”李傑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們就替北哥,把這‘禮’原封不動地——塞回他們的喉嚨裡!行動細節,各組再細化。兩小時後,分批進入預設出發位置。解散!”
巖洞內瞬間只剩下裝備檢查和武器保養的輕微聲響。
高晉默默擦拭著他的軍刺,阿積除錯著電臺干擾器的旋鈕,邱剛敖和他的兄弟們則安靜地檢查著加裝了消音器的MP5K衝鋒槍和霰彈槍(預備隊火力)。
李傑走到洞口,掀開偽裝網一角,望著河灣方向那片死寂的黑暗。
那裡停泊著的不是米船,而是三百個移動的棺材。
他拿起一個高倍率的蔡司軍用望遠鏡,鏡片後的眼神,如同狙擊槍的準星,牢牢鎖定了目標。
距離“冬至”行動開始,還有不到6小時。
冰冷的殺意,在湄公河潮溼的夜幕下悄然瀰漫。
“冬至行動”發起時間——凌晨3點整,距離開始只剩下不足1小時。
湄公河三角洲的黑暗彷彿擁有了實體,沉重地壓在廢棄河灣碼頭上空。
五艘運米駁船如同沉睡的巨獸,輪廓模糊地浸在渾濁的水色裡……
船上沒有燈火,死寂得反常,只有經驗豐富的獵手才能嗅到那隱藏在船艙深處的、三百名攜帶致命炸藥的人形兇獸散發出的危險氣息。
兩公里外的密林巖洞,最後一場戰術推演結束。
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只有裝備摩擦的細微聲響和壓抑的呼吸聲。
每個人都已塗抹好厚重的叢林油彩,深色作戰服緊貼身體,武器和工具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李傑站在洞口,最後一次透過蔡司望遠鏡觀察目標。
河灣的輪廓在微弱的星光下勉強可見,目標船隻的位置在他腦中早已形成精確的三維地圖。
他放下望遠鏡,看向集結的隊伍,聲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夜幕:
“各組,按預定路線,進入出發陣地。保持絕對靜默。行動時間,03:00整。訊號彈升起,即行動開始。重複,訊號彈升起即行動開始。‘冬至’已至,送鬼王的‘禮’上路!”
沒有多餘的鼓舞,只有無聲的頷首。
人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分成數股,悄無聲息地消失在茂密的叢林和蜿蜒的水道中。
第一階段:資訊剝奪與壓制(阿積組)。
阿積帶著兩名通訊專家,如同壁虎般貼著河岸的泥濘陡坡,緩慢而穩定地向距離碼頭最近的一個預設高點移動。
他們揹負著沉重的蘇制R-392高頻電臺干擾機(體積龐大,需要兩人協同揹負關鍵部件)和繳獲的美製AN/PRC-77電臺(作為輔助干擾源和定位器)。
淤泥沒過腳踝,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每一步都需極其小心,避免滑落髮出聲響。
02:45。三人抵達一處被茂密藤蔓覆蓋的岩石凹陷處。
阿積迅速打出警戒手勢,兩名通訊專家立刻開始組裝裝置。
動作精準而迅速,長期的訓練讓他們在黑暗中也能默契配合。
沉重的R-392被架設起來,天線如同鋼鐵觸鬚般伸展開。
AN/PRC-77也除錯完畢,接上了一個臨時改裝的方向性天線。
阿積伏在岩石邊緣,用微光夜視儀(陳氏安保透過特殊渠道獲取的少量早期型號,AN/PVS-5)仔細掃描著河灣和船隻。
他看到了駁船甲板上偶爾晃動的模糊人影,確認了守衛的存在和大致位置。
耳機裡傳來各組就位的簡短確認訊號,都是透過預先設定的、極低功率的短促脈衝。
02:58。阿積深吸一口氣,潮溼悶熱的空氣湧入肺腑。
他緊盯著手腕上的夜光軍表,秒針一格一格跳動,如同死神的腳步。
03:00:00!
“啟動!”阿積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
幾乎是同時,通訊專家猛地按下了R-392干擾機的最大功率輸出開關!
一股無形的、強大的電磁風暴瞬間爆發,如同無形的巨網,籠罩了整個河灣以及周邊數公里的無線電頻譜!
AN/PRC-77也同步發出特定頻段的強幹擾訊號。
嗡——!
一股低沉、令人牙酸的嗡鳴聲彷彿直接在大腦深處響起,這是高強度電磁干擾帶來的生理不適感。
剎那間,河灣內所有依賴無線電的通訊手段全部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