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探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隨後又不約而同將視線投向了我身上。
他們並不是不信我說的話。
而是我們全都在心頭扼腕嘆息。
幾十秒鐘之後,我們一行七個人,誰也沒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各自開啟手電筒,沿著樓梯朝6樓爬去。
到了6樓,那隻尋屍用的千紙鶴,還撲稜著翅膀繞著窗外飛翔。
“我先過去吧。”
我抬手攔下了那六個探員。
雖然我們大傢伙心裡頭都很同情黃嬌嬌,但她如今畢竟已經化成了厲鬼。
老話說得好,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獨自一人朝著窗臺邊走了過去。
剛一靠近窗邊,立時就感覺到了一股很強烈的怨念。
在那股怨念的影響下,我的心境一時間也不自覺出現了短暫的恍惚。
模模糊糊之中,我腦海中過電影似的迅速閃過了幾個畫面。
三男三女一群半大小子跑到這爛尾樓的天台上喝酒玩鬧。
酒精作用下,六個人拿著各自宣洩著心頭的躁動。
玩著玩著不知道因為什麼事,一群人吵了起來。
緊跟著畫面一閃,我便恍恍惚惚看到一個長頭髮的女孩,被推搡著逼到了天台邊緣。
往後便是二十多層樓的高度。
女孩臉上全是害怕憤怒的神色。
然而另外五個人還在鬨笑,嚷嚷著你特麼嚇唬誰呢?
有本事你跳啊!
你要不跳你就是我養的。
步步緊逼之下,長髮女孩突然像是石塊一樣墜落了下去。
砰的一聲悶響。
好似流星墜地,一條鮮活的生命轉瞬即逝。
那一刻呼嘯的夜風似乎也停止了下來。
見長髮女孩真的跳了下去,另外五個人也慌了。
亂作一團。
許久後,五個人慌忙跑了下樓想要去看看。
結果找來找去都沒能找到女孩的屍體。
就在這時候,其中一個女孩抬手摸了一下頭頂,然後藉著月光抬頭朝上一看。
下一秒鐘便是啊的一聲尖叫。
被逼跳樓的長髮女孩,並沒有落到地上。
而是落到了六樓窗外伸出的陽臺上。
女孩直挺挺的躺在那兒,鮮血順著垂落下來的頭髮,滴答滴答往下滴落著。
另外四個人也抬頭去看。
嚇得面無血色,再次亂作一團。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黃嬌嬌真的跳樓了!”
“要是被人知道了咱們肯定要坐牢啊!”
“嗚嗚嗚……我不想坐牢啊!”
“我也不要坐牢!”
“慌什麼,這地方又沒人來,天知地知咱知道。”
“想辦法把屍體處理了,只要咱們別說漏嘴,就沒事。”
“誰要問起來,就說黃嬌嬌重新找了個男朋友,不跟咱們玩了,跑去外省打工去了!”
“都特麼記住了嗎?”
“誰要說漏了嘴,咱都得去蹲大牢!”
……
爛尾的樓頂,除了一地狼藉之外,還堆著不少沒來得及使用的水泥、砂石。
五個人弄來水。
將水泥砂石混在一起攪拌好了,就從我此時此刻站立的地方,從窗臺往外一桶一桶的倒了下去。
粘稠的砂漿,像是沼澤地裡要命的淤泥,一點一點將黃嬌嬌的屍體覆蓋。
夜風吹過,砂漿慢慢凝固。
一個正值花季年華的少女,雕塑一樣永遠定格在了這陽臺上。
呼。
一陣夜風沿著窗戶灌湧了進來,我渾身一哆嗦,回過了神。
低頭往窗外一看,心裡頭真就跟堵了石塊似的。
吐不出來、又吞不下去。
堵的人難受、堵的人想要發瘋、想要嘶吼咆哮。
就在六樓窗外那伸出去的陽臺上,有一灘人形似的混凝土。
夜風一吹,一股屍臭味就從那灘混凝土裡往外飄散出來。
我還看到了一束沒被混凝土覆蓋住的頭髮,隨著夜風在飄揚。
呼哧。
深吸了一口氣後,我從八卦袋裡拿出三柱清香、三份黃紙錢。
輕輕點上放在了窗臺邊。
然後閉上眼眸,誠心誠意開始誦唸玉皇經。
這次我一共誦唸了九遍玉皇經。
九在玄門之中,是最大的數字。
當初我師父給白靈素加封,便是加封了九次。
如今我為黃嬌嬌誦唸九遍玉皇經超度,是我能做到的極限。
九遍玉皇經誦唸完畢,我慢慢睜開眼睛看著那一縷隨著夜風飄揚的長髮。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黃嬌嬌這輩子你交友不慎、丟了性命。”
“如今你大仇已報,我們也會幫你將真相公之於眾,讓所有人都知道那五個人犯下的惡性。”
“你也莫要再執著,我替你超度,早早魂歸地府。”
隨著我說完,那一縷未被混凝土封住的長髮,慢慢落了下去。
一陣陰風吹過,黃嬌嬌的冤魂慢慢從窗外飄了出來。
朝我深深鞠了個躬。
我點了點頭。
“如今你大仇已報,你還不肯走?莫不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若你還是執意不肯放下執念,那我也不能讓你留在這!”
“法師,我已經報了仇,我也不會禍害旁人,他們和我無冤無仇。”
“我之所以不肯走,是我……是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法師我能求您一件事嗎?”
“你是想我通知你家人來帶你回家嗎?”
“你放心吧,這些事衙門自然會處理好的。”
我說到這兒的時候,黃嬌嬌突然低下了頭,等她在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噙滿了悲傷、懊悔的神色。
她在哭泣、在哽咽。
可鬼魂屬至陰,眼淚卻屬陽。
所以鬼魂是沒有眼淚的。
或者說是哭不出眼淚的。
但鬼魂的哭泣哽咽,其中蘊含的情緒,卻遠比活人更加強烈。
是直擊靈魂深處的。
這也是為什麼老人們常說,要是誰半夜聽到鬼哭、狼嚎,一不小心就會丟了魂。
其實這不是丟了魂,而是因為鬼魂哭泣蘊含的情緒實在過於強烈、過於直擊靈魂。
稍稍心志不堅,便極其容易與之共情,繼而深陷其中。
就像眼前黃嬌嬌的冤魂哭泣,我能從她的哭聲之中,感覺到一股很強烈的懊悔、自責。
不僅是我,不遠處站著的六個探員,他們雖然看不到黃嬌嬌的冤魂。
但也被那股悲傷懊悔的情緒給感染了。
一個個不自覺就紅了眼眶、酸了鼻尖。
“黃嬌嬌,事情已經發生,你在如何懊悔哭泣,也改變不了任何。”
“你還有什麼未了心願可以和我說,能幫你辦到的話,我一定幫你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