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二十九的下午，德山火車站出站口。

張衛國穿了一件黑色羽絨服，整個人顯得格外挺拔，與周圍的喧囂格格不入。

他目光在人群中掃視，很快就鎖定了三個熟悉的身影。

“漢庭、雲峰，鐵柱，這裡。”

“衛國哥！”雲峰老遠就看到了他，興奮地揮了揮手。

張衛國笑著迎上去，先是接過楊漢庭手裡的行李：“一路辛苦了，這邊比粵省冷，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習慣。”

楊漢庭：“挺好的，而且天氣預報說明天下雪，我很期待。”

張衛國又拍了拍雲峰和鐵柱的肩膀：“你們倆，這是把整個羊城都搬回來了？”

鐵柱憨厚一笑，撓了撓頭：“衛國哥，這不過年了嘛，給家裡人帶點南邊的稀罕玩意兒。”

一行人走出車站，張衛國的三輪車就停在不遠處。

他開著車，不急不緩地駛過德山的街道，一邊給楊漢庭介紹著：“漢庭，你看，這就是咱們德山最熱鬧的街了。”

經過供銷社門口時，裡面人頭攢動，都是在搶購年貨的。

張衛國放慢了車速，回頭問：“雲峰，鐵柱，你們要不要再買點東西帶回去？菸酒糖茶什麼的。”

雲峰連忙擺手：“不用了衛國哥，我們從羊城帶回來的東西，夠家裡人分了。”

鐵柱也跟著點頭：“是啊，我連我侄子的玩具都買好了，遙控汽車！”

張衛國笑了笑，不再多說，一擰油門，三輪車朝著花溪村的方向開去。

到了村口，張衛國把車停在自家院子前。

趙三妹早就聽到動靜，從屋裡迎了出來：“衛國回來了？哎呦，這位是？”

“媽，我來介紹。”張衛國跳下車，“這位是我在羊城認識的朋友，楊漢庭。”

雲峰和鐵柱急著回家，跟趙三妹問了聲好，便要告辭。

“我們就不進屋坐了，家裡還等著呢。”

張衛國想留他們吃午飯，雲峰卻執意要走：“衛國哥，真不吃了，我爹媽估計都把飯做好了。你把三輪車借我用用，我初三來拜年再給你送回來。”

“行，那你開走吧，路上慢點。”張衛國也不強求，直接把鑰匙遞了過去。

雲峰跳上車，熟練地發動，載著鐵柱和兩大包年貨，突突突地走了。

張衛國這才領著楊漢庭進了屋，對父母解釋道：“爹，媽，漢庭的家人都去國外了，今年就他一個人，我尋思著讓他來咱們家，一起過個年，熱鬧熱鬧。”

趙三妹一聽這話，熱情勁兒立刻就上來了，她拉著楊漢庭的手，滿臉真誠：“漢庭，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千萬別客氣，缺啥少啥就跟嬸子說！”

張衛民也點點頭：“對，就當自己家。”

楊漢庭見慣了人情冷暖，此刻被這份不摻任何雜質的淳樸熱情包圍，心裡湧上一股暖流，眼眶竟有些微微發熱。

大年初二，張秀蘭帶著丈夫和孩子也過來了，屋子裡頓時擠滿了人。

張衛國心疼媳婦，對眾人說。

“雪梅，你跟秀蘭、桂花，她們玩玩牌，孩子們也有玩具，不用你管。今天我來做飯，保管讓你們滿意。”

楊漢庭這兩天也跟躍進，振華兩兄弟混熟了。

剛好鐵柱過來串門，他拉上鐵柱，和躍進玩起了鬥地主。

振華就帶著幾個小孩，在院子裡堆雪人，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張衛國從雜物間搬出兩個黃銅火鍋，架在堂屋的大圓桌上。

“天冷，人多，吃火鍋最舒服。”

一個銅鍋裡，是拿菌菇熬的湯底，鮮香開胃，不放一點辣椒，專門給老人和孩子們吃。

另一個銅鍋裡，則是張衛國親手炒制的紅油鍋底，牛油的淳厚混合著辣椒和花椒的霸道香氣，光是聞著就讓人頭皮發麻，口水直流。

等到鍋底“咕嘟咕嘟”地翻滾起來，張衛社把一盤盤切好的菜端上桌。

殺了兩隻雞剁成塊，裝了滿滿的兩大盆肉，還有兩盆魚片，兩大碗雞血，兩盆牛肉、排骨，藕丸子，加上粉絲、大白菜、凍豆腐、金針菇……滿滿當當擺了兩大桌。

“哎呀，哥，你這辣鍋也太香了！”楊漢庭夾起一塊牛肉，辣得齜牙咧嘴，卻又捨不得停下。

張衛國拿了一瓶桔子汽水遞給他：“你要是不能吃辣，可以去夾另外一鍋不辣的。”

楊漢庭喝了一口汽水，搖搖頭：“我要學會吃辣，沒事，而且我發現這火鍋要吃辣的才過癮。”

鐵柱碰碰他的肩膀：“你呀，真是人菜癮大。就算你去小朋友那桌夾菜，我們也不會笑你的。”

楊漢庭作勢捶了他一下：“少瞧不起人。”

說完他把碗裡的雞肉放進嘴裡，吃的津津有味。

“阿姨，還是你們自己養的雞好吃。大白菜也特別甜，我覺得再住幾天，我肯定得胖三斤。”

趙三妹從鍋裡撈了兩塊豆腐給他：“漢庭，你再試試這個，是自家種的黃豆磨的，又滑又嫩。”

楊漢庭：“謝謝阿姨，您也多吃點。”

看著他和自己家人相處的這麼愉快，張衛國也不再管楊漢庭，轉頭給媳婦李雪梅夾菜。

“媳婦，來，這是你喜歡吃的雞血，還有牛肉也好吃。”

李雪梅：“不用再給我夾了，再長胖幾斤，我的衣服都要穿不下了。”

張衛國在他耳邊低聲說：“女人有肉才福氣，再說你現在的身材剛剛好。該大的地方大，我很喜歡。”

李雪梅趁人不注意，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妞妞和狗蛋他們則圍著菌菇鍋，把煮好的牛肉、排骨，藕丸子往碗裡撈，一個個吃得小肚子溜圓，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楊漢庭徹底放下了平日的拘謹，和張衛國幾兄弟推杯換盞，聊著天南地北的趣聞，笑聲不斷。

熱氣蒸騰，人聲鼎沸，窗外是凜冽的寒風，屋內卻是最溫暖的人間煙火。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大年初七。

張衛國再次開著三輪車，載著楊漢庭、雲峰和鐵柱三人來到德山火車站。

站臺上，離別的汽笛聲即將響起。

張衛國看著三人，鄭重地說道：“一路順風，過幾天東平製衣廠交貨的時候，我會過去羊城，到時候咱們再開會，好好聊聊今年的計劃。”

楊漢庭笑著說：“衛國哥，我們在羊城等你。到時帶你參觀我們的廠區，那也是你打下的江山。”

火車緩緩開動，帶走了朋友，也帶走了短暫的假期，新一年的奮鬥，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