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好快!後面有馬跟上來了!”
“日輪還在領先,日輪還在渡舟客的前面!它能保持勢頭一衝到底嗎?”
當你以為事情只會壞到這個點上時,現實往往會告訴你,其實問題還能更糟。
原本制定好的計劃在此刻被徹底打亂,而練馬師通宵達旦做出來的方案也被全部推翻。
後方賽馬集體開始加速,不用往後看就能知道,那陣馬蹄聲兵臨城下。
事態緊急,再不做出決定就會影響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失去了練馬師的輔佐,埃爾希只能憑藉以往經驗去調整作戰方案。
幾乎是瞬息間,埃爾希做出了決策。
她拉住墓誌銘的韁繩,驅使賽馬離開原有的位置,並額外拉遠間隔在外道行駛。
同一時間裡,爆發末腳上前的兩匹賽馬堵住了墓誌銘原佔的位置,他們的騎手都盯上了這塊好地方。
如果埃爾希沒有立刻把馬拉到外道,那麼此時就有兩匹賽馬結結實實地堵住了出路。
看來我做的還算及時,只是損失了一點體力,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稍微安全點後,埃爾希攥緊了繩子,她們讓出了內道,剩下的距離只能透過外道追趕。
好歹離終點線不算太遠,稍微浪費點腳程也無傷大雅。
埃爾希安慰自己想到,然後她找著機會催促墓誌銘上前,讓牠卡在了砂之歌的前面一點。
方才一陣騷亂,電閃雷鳴藉機超過了砂之歌,牠的騎手想要追上去卻不得不花費更多時間去安撫自己的馬。
靠著好運,墓誌銘穩住了自己,連帶著名次也往前靠。
這無疑是個振奮人心的訊息。
接下來,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穩紮穩打的積累優勢吧。她想。
而在最前方,日輪沒命的狂奔著,勢不可擋宛若一尊戰神。
在它身後,索馬利亞耐心地蟄伏等待,從步伐來看,他明白日輪不過是在垂死掙扎,預估四號彎彎道出來後就會力竭。
屆時一個落榜小丑而已,無需在意。
目光掃過後方一眾賽馬,索馬利亞最擔心的果然還是墓誌銘她們。
哪怕騎手和賽馬都處在更耗體力的外道,可直覺就是在提醒他,叫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後還有這樣一群可怕的傢伙。
那麼,究竟鹿死誰手呢?
把計謀放下,最後的四百米狂歡,空有智慧的人沒有角逐冠軍的可能。
“選手透過最後一個彎道!”解說員喊道,“由於中途不可量力的原因,耐力不足的賽馬已經和其他賽馬拉開了明顯差距!”
如索馬利亞所料,日輪狂野的大逃並未持續太久,在提著最後一口氣逃過彎道後,牠的速度呈現出斷崖式暴跌。
渡舟客很輕易就超過了牠,接下來是海天一色,慣用大逃戰術的中長距離賽馬體力總不會太差。
然後是電閃雷鳴,那匹流星是道閃電的賽馬,在經過日輪時還很得意的打了個響鼻。
緊接著後來的墓誌銘也超過了牠,將牠和掉速的砂之歌一同甩在身後。
原本風頭無量、血液上湧無視指令肆意奔逃的日輪,在德比賽裡燃盡了最後一點激情。
牠像是完成了登臺叩問的使命那般,再也沒辦法邁開步子奔跑哪怕一步。
日輪一頭扎進墜在最後面的隊伍,和那些牠曾經不屑一顧的劣等馬們一起,被掃進了名為失敗者的土堆裡。
牠趕不上了,而牠們之間還必須分出個勝負。
隱約看見發亮的終點線,無需騎手揮鞭催促,墓誌銘跑得越來越快。
牠的四蹄像是長了翅膀般輕巧,帶出的風浪捲起紮根土地的草葉,就連捷足先登的赫爾莫德也無法追上牠的腳步。
牠是那樣的快,那樣的迅速與敏捷,惹得身前的賽馬和騎手們深感不安,並決心拼盡全力守住自己的優勢。
啊!至高無上的榮冠德比,獎牌由印金的桂冠構成,多少人為了它而費盡了心思!
“比賽還剩最後二百米!”
“日輪完全失速,領先的是渡舟客…好快!海天一色來了!海天一色來了!海天一色趕了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步入衝刺階段,艾莉西婭果斷鬆開韁繩,並於乘騎中換手持鞭,一鞭子打在馬身上。
海天一色受了刺激,身上的青筋暴起,前肢肌肉緊繃收縮,腳掌落地踩出深深的蹄印。
牠衝刺了,牠竟還留有餘力!
解說員激動的大喊:
“海天一色逼近渡舟客,牠還能維持牠的優勢多久呢,其他馬也加快了速度,登山的大圍攻開始了!”
好快,好快!
每一匹馬都繃緊了它們的肌肉,像是大理石雕刻的紋理,出自名匠的精心製造,力與美的極致融合。
它們擠在一塊兒,旋轉、跳躍、摩擦,時而聚攏,時而分離,即使是最準確的文字也無法詳細描述競爭中的激烈境況。
這些分支的水流最終彙整合了一整條長河,它們在河裡面洶湧的翻騰著,彼此之間相互不對付。
清澈的河水也好,混濁的河水也好,後者扯住前者的腿腳不讓它有更進一步的可能,而前者撕咬後者的肢體,企圖叫它鬆開這致命的拖拽。
絕望的境地如同最漆黑長夜裡熄滅的燈火那樣,火苗熄滅了,恐怖便如影隨形。
幸而在這無邊的黑夜當中,總有人能夠力挽狂瀾,使事態在未嚴重之前搶先撐起一片天地。
歷來比賽的過程中,因劇烈碰撞或馬群擠在一塊兒發生的競賽事故並不少見。
那可能只是一個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原因,哪怕只是馬蹄鐵上釘住的釘子鬆脫滑落。
在高速奔跑的路途中,一切這樣微小的事情都有可能造成最壞的影響,進而讓賽馬——或者乘騎賽馬的騎手受傷殞命。
每逢爭搶,就愈有可能遭到如此大禍。
前面的幾匹馬搶位搶的那麼厲害,幾乎是前腳剛離開,後腳就立馬補上蹄印位置的程度。
在這最後的競爭裡,所有人都鼓足了幹勁,只差衝線後鬆一鬆快被絞斷的神經。
一個人想到了好的辦法,但他卻不能保證自己思考的過程不被他人所看。
同樣,那個偷看了別人思考與最終成果的人,也一樣無法保證自己的成果不被第三者所竊取。
比賽就是如此,環環相扣,每一步都牽扯出更大的壓力。
來到終點線前接近一百米的距離時,渡舟客還保持著一到兩個馬身的優勢。
放在以往任何一場比賽,這都幾乎是提前將勝利寫在了錄影帶裡。
自然,索馬利亞就感到了無比的興奮。
他既激動於自己將再次拿下德比的榮譽,也激動於他能在強敵環繞之中豪取冠軍。
有什麼比贏過強大的對手更能讓人喜悅的事情呢?
就算是在激動震顫之餘,索馬利亞也沒有放棄對後方人馬的戒備。
再維持一點點優勢就好,贏一個馬身是贏,贏一個脖子也是贏,哪怕只贏一小個鼻頭——在高畫質攝像機的鏡頭下對比出來了,這也是板上釘釘的勝利。
依靠著日輪所做出來的犧牲,索馬利亞得以享受更舒適的節奏,不被擅自改變什麼操作。
他已經做到了最好,自然也就無法再更進一步擴大他的優勢。
解說員只要解說渡舟客是怎樣衝線就好了。索馬利亞在心裡想到。
作為頂尖的騎手,他會在比賽結束後以第一的餘豁去接待每個來訪的記者。
哦,當然了,他也會適時去安慰亞軍和季軍的得主——這的確是場精彩絕倫的演出,他有幸作為贏家笑到了最後。
正當索馬利亞暢想比賽後的盛況,解說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幻想。
是海天一色,那匹從頭跟到尾的逃馬!
牠在落後渡舟客幾馬身的前提下,稍作調整後又再次捲土重來了。
這次海天一色的勢頭更加兇猛,渡舟客已然無法阻擋。
在渡舟客靠著日輪得以小憩片刻的同時,海天一色也在透過牠得到喘息機會。
“海天一色接近了!兩匹馬纏鬥在一起,最後的冠軍會從它們之間誕生嗎?!”
“不,不!還有一匹…兩匹馬在靠近!”
“它們是電閃雷鳴……和跑在最外道的墓誌銘!”
糟糕!
索馬利亞暗道不妙。
他原來以為它們耗盡了體能,沒想到是一路忍到現在,等在渡舟客露出疲態的那刻起,好瞬間榨乾自身的所有氣力以相搏鬥。
不管騎手的內心如何掙扎,解說員解說的聲音依舊不會停下。
“場上四匹馬纏鬥在一起,距離變得越來越近,渡舟客積累的優勢已經所剩無幾。”
“還剩五十米!”
還要再快一點……
你這傢伙,別給我放棄啊。
索馬利亞揮動著馬鞭,哪怕渡舟客疼的直梗脖子,也繼續揮鞭落在馬屁股上。
縱然全身心的投入,連帶著兩手摁住脖子向前推騎,雙方的間距也在不斷縮短。
終於,那抹不詳的黑色逼近了。
說來也巧,領先的三匹賽馬粗看過去顏色都很接近,這就使一些不那麼懂馬的人沒法很快分清它們分別是誰。
還是資深的馬迷站出來給人科普:“雖然它們都很黑,但是顏色上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青毛馬是純正的黑色,黑鹿毛與青鹿毛在顏色上都會帶有鹿毛特徵,結合各自流星來看,就能很快分辨出對應賽馬的名字。
“諾,靠後點的那頭才是海天一色,彎月流星。”有人指著螢幕說道。
“我沒記錯的話,額頭流星像閃電紋樣的應該是電閃雷鳴。”
“它和墓誌銘捱得好近啊。”
那人繼續說:“這傢伙夢想杯的時候耍寶,現在已經可以追到這個地步了。”
五十米,四十五米,三十米……
還剩二十米。
最後十米!
備受期待的渡舟客落後半個馬身,索馬利亞的奪冠幻夢化為灰燼。
海天一色奮起追擊,終究難掩前半程與兩匹逃馬相鬥時消耗大半體力的事實。
青毛馬電閃雷鳴呼哧著,幾近放棄,牠到底是熬鷹戰術大獲成功了,終點線就在牠的眼前。
而近在咫尺的身影卻如同高山之巔上的雲霧,令牠雖有資格瞻望,但只能止步於此。
那道漆黑的魅影正如起先時力求忽視那樣,即使是衝線前的孤注一擲,也依舊安靜的讓人髮指。
可惡,好不甘心……但這就是我和頭兒的差距麼?
電閃雷鳴放空了大腦,看著牠超過自己。
起先是腦袋,接著是脖子,然後到肩甲、前肢的方位。
人類的聲音好吵,好煩,好討厭……電閃雷鳴想著。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在最後關頭的呼喊聲真的很有血性。
“超越極限!”
“為逝者頌,為生者續,墓誌銘,堂堂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