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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解脫

那點微不可察的混沌光點,在與滅絕血爪碰撞的剎那,並未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能量衝擊,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湮沒於那狂暴的血色能量洪流之中,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彷彿被貪婪的深淵一口吞噬。

然而,就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甚至被徹底吞沒的一點觸碰——

“嗡……”

一聲奇異的、彷彿來自時空盡頭的低沉顫鳴,取代了預想中的毀滅爆響,如同亙古星辰的低語,在靈魂深處幽幽盪開。那足以撕裂空間、滅絕生機的血色爪影,其勢如破竹、裹挾著無盡怨毒的軌跡驟然凝固!構成爪影的、冥鄴積攢了十數年的精純本源魔氣,以及那纏繞其上、如同跗骨之蛆足以腐蝕神魂的滅絕詛咒,在接觸到混沌光點核心的瞬間,發生了某種超越物質層面的、本質層面的瓦解與崩塌。就像一幅由汙血與怨念繪成的猙獰畫卷,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拂過,其存在的“根基”——構成它狂暴力量與惡毒詛咒的法則與能量序列——被無聲地抽離、分解、徹底抹除。血色閃電般的爪影,從與古墨垣指尖接觸的那一點開始,如同被投入淨化之火的汙穢冰雪,迅速褪色、消融、瓦解,其毀滅性的能量並未向外逸散衝擊,反而像是被那一點混沌光點徹底同化、吞噬,歸於一片無波無瀾、深不見底的虛無深淵。整個過程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超越了思維的轉動,前一瞬還是絕殺降臨、死亡氣息撲面,下一瞬,那恐怖的血色爪影已徹底消散在汙濁的空氣中,連一絲能量漣漪、一點詛咒殘留都未曾蕩起,彷彿從未存在過,只是眾人瀕死前的一個錯覺。只有古墨垣指尖殘留的一縷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卻彷彿蘊含萬物起源與終結之意的混沌氣息,以及冥鄴那雙血色深淵之眼中陡然爆發的、混雜著震駭、狂怒與一絲更深沉、源自靈魂本能的驚懼光芒,冰冷地證明著剛才那電光火石間、決定生死的致命交鋒。

死寂!

比之前古墨垣拂散觸手時更加徹底、更加沉重的死寂,帶著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重量,沉沉籠罩了整個搖搖欲墜、遍佈裂痕的祭壇空間。時間彷彿被凍結在這凝固的空氣中。

凌清涯握劍的手僵在半空,凝聚的劍氣兀自嗡鳴震顫,發出不甘的低吟,卻徹底失去了攻擊的目標,他眼中只剩下無法理解的、顛覆認知的震撼和一絲揮之不去的、劫後餘生的後怕,背脊已被冷汗浸透。司馬南維持著護罩,嘴唇微張,忘記了呼吸,胸腔中心臟如同失控的戰鼓般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胸而出。龍湛手中的摺扇徹底停滯,連扇骨上流轉的、象徵他身份與力量的金色符文光芒都彷彿被這股死寂凍結凝固,他死死盯著古墨垣那根剛剛輕描淡寫彈過血爪、此刻已重新負於身後的手指,彷彿想從那上面找出某種驚天動地的神兵利器或隱藏的玄機,最終卻只看到一片空無的平靜,那平靜比任何力量的展示都更令人心悸,如同仰望無垠的星空。

冥鄴龐大的魔軀,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劇烈的、不受控制的震顫!那並非攻擊的前奏姿態,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某種無法理解、無法匹敵、甚至無法感知其存在形態的絕對力量的劇烈應激反應!十數條狂舞的、如同巨蟒般的觸手猛地蜷縮回護在身前,如同受驚的毒蛇盤踞成團,形成一層層扭曲蠕動的血肉的壁壘。他那由純粹怨念和魔氣凝聚的、流淌著汙血的“頭顱”微微低垂,燃燒的血色雙瞳如同兩座瀕臨爆發的火山,死死鎖定著下方那個渺小的人類身影,喉嚨深處發出意義不明的、低沉而混亂的、如同無數亡魂在深淵中撕咬的咆哮,那咆哮中充滿了暴戾的殺意與…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面對天敵般的退縮與茫然。

古墨垣緩緩收回了左手,重新負於身後,姿態閒適得如同在庭院中漫步。他甚至沒有去看那消散的血爪,目光依舊平靜地、不帶絲毫波瀾地落在冥鄴那劇烈震顫的魔軀之上,彷彿剛才那足以瞬間抹殺在場任何一人的滅絕偷襲,不過是一隻擾人的蚊蠅被隨手拂開,連一絲塵埃都未曾沾染。他的衣袂在殘餘的混亂氣流與魔氣餘波中微微拂動,身形卻穩如山嶽,連一絲髮絲都未曾紊亂,那份睥睨一切的從容不迫姿態,在這片死寂的祭壇廢墟上,形成了無聲卻沉重如山的威壓,壓得人喘不過氣。

“嗬…不…可…能…”冥鄴破碎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那純粹的殺戮指令中,竟無可抑制地夾雜了難以置信的嘶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鏽蝕的鐵喉中艱難擠出,帶著魔氣劇烈翻湧的嗤嗤聲和靈魂被無形之力撕裂般的痛苦。那被邪魔徹底扭曲、只剩下毀滅本能的意識,似乎也被這超出常理、輕描淡寫便化解他最強一擊的景象所深深撼動,魔氣核心深處傳來一陣劇烈的不穩悸動,如同沸騰油鍋下的火焰驟然搖曳。

古墨垣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平緩,卻如同無形的重錘,精準地敲打在每一個劫後餘生者的心頭,也如同審判之音,重重敲打在冥鄴那混亂暴虐、充滿怨毒的神魂之上:“怨憎嗔痴,徒增業火。既已身化劫灰,何苦執念遺禍?”他的話語彷彿帶著某種直指生命本源、洞悉因果輪迴的奇異力量,如同冰水澆入滾油。

讓冥鄴周身的魔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沼,劇烈地、失控地翻騰起來,如同滾燙的油鍋被潑入了冰水,發出更加刺耳的嗤嗤爆響。那龐大的魔影發出一聲更加痛苦和暴怒的嘶嚎,血瞳中的混亂與瘋狂幾乎要溢位來,如同實質的火焰在燃燒,龐大的身軀不安地扭niu動著,腳下的祭壇碎片在魔氣的狂暴衝擊下再次化為齏粉,揚起的黑色粉塵如同濃霧般瀰漫開來,帶著絕望的氣息。古墨垣的話語,似乎精準地刺中了他被邪魔之氣深深掩埋的、屬於“冥鄴”的最後一點殘響與不甘,引發了本源層面的劇烈衝突與震盪,魔氣與那點殘存的、屬於“人”的意識碎片在腐朽的軀殼內激烈撕扯、搏鬥,如同困獸最後的掙扎。

風暴的中心,古墨垣微微抬起了眼簾。他那深邃如古井、彷彿映照著萬古星空的眸子裡,終於不再是純粹的平靜無波,而是掠過一絲極淡、卻沉重如淵的複雜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層層漣漪。那目光穿透了眼前翻滾的汙穢魔氣,穿透了那猙獰扭曲的龐大魔軀,彷彿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也曾意氣風發、也曾肩負一族命運、在陽光下閃耀的身影,在宗門演武場上揮灑汗水、劍光如龍,在月下論道時目光如炬、胸懷坦蕩。

“冥鄴師兄,”他低沉的聲音如同一聲悠長的嘆息,帶著穿透時光的沉重,清晰地迴盪在死寂與魔嘯交織的、如同末日的祭壇之上,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也如冰冷銳利的法則冰錐,深深刺入冥鄴混亂意識的最深處,帶著一種終結宿命輪迴的、不容置疑的決然,“這一世因果,該了結了。”

“嗡……”

那奇異的顫鳴餘音未絕,彷彿在凝固的空氣中劃出一道無形的、宣告終結的漣漪,久久不散,如同喪鐘敲響。冥鄴龐大的魔軀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擊中,劇烈痙攣起來,十數條蜷縮的觸手猛地炸開,如同被無形的烈火灼傷的毒蛇,瘋狂地、毫無章法地抽打著四周的虛空,帶起淒厲刺耳的破空聲,將殘留的祭壇石柱紛紛抽碎。魔氣翻湧如沸水,裹挾著無數亡魂刺耳的尖嘯與骨骼碎裂般的噼啪聲,祭壇的黑色岩石在他腳下寸寸湮滅,化作一片汙穢粘稠、散發著硫磺惡臭的泥沼,如同他自身命運的寫照。他那燃燒的血瞳中,混亂與瘋狂如暴戾的潮水般洶湧澎湃,卻又被古墨垣那句如同神諭般的“該了結了”如冰冷的法則之錐般釘在原地,一絲屬於“冥鄴”的、模糊而痛苦的殘影在沸騰的魔氣深處劇烈掙扎、扭曲變形,彷彿溺水者徒勞地抓向遙不可及的水面,透出令人窒息、深入骨髓的絕望與不甘。

“不——!!”冥鄴的嘶吼不再是破碎的低語,而是撕裂空間、震盪神魂的狂嘯,每一個音節都裹挾著腐蝕萬物的怨毒與滔天的不甘,如同瀕死巨獸的哀鳴,震得祭壇四壁簌簌剝落,巨大的碎石如暴雨般轟然墜下,砸入魔氣泥沼。那聲音裡,殺戮的指令與舊日的悲鳴、殘存的人性痛苦地交織、碰撞,形成一種令人神魂欲裂、道心不穩的悖論衝擊波,狠狠衝擊著每個人的耳膜與心神。魔氣在他周身瘋狂凝聚成無數扭曲哀嚎的鬼面,尖笑著、哭嚎著、詛咒著,如同地獄之門洞開,鋪天蓋地般撲向古墨垣,卻在觸及他身前三尺之地時,如同撞上無形的、絕對完美的琉璃壁障,無聲無息地湮滅瓦解,只留下縷縷帶著硫磺惡臭與怨念的青煙,徒勞地消散在空氣中。

古墨垣的指尖在寬大的袖袍中微微一動,依舊負於身後,卻似有無形的絲線在無聲地牽引著這方天地的法則脈絡,掌控著生滅的權柄。他腳下的陰影悄然蔓延,無聲無息地化作一片深邃流轉、彷彿蘊含宇宙至理的星圖,點點微光在汙濁魔氣與鬼火映照下倔強閃爍,如同遠古星辰在回應他的低語,構築起一片隔絕塵囂、萬法不侵的絕對領域。那沉靜的目光穿透冥鄴沸騰扭曲的魔軀,落在某個被無盡歲月塵封的片段——當年那個在劍觀晨光中揮劍如虹、意氣風發的師兄,眉宇間盡是少年英氣,衣袂翻飛間盡是昂揚鬥志,劍尖所指,盡是光明坦途。而今,卻淪為業火焚身、怨念纏結、面目全非的猙獰魔骸。一絲極淡的、如同初春薄霧般的悲憫,如同投入萬古不波的深井的石子,在他眸底浮沉,盪開微不可察的漣漪,轉瞬又被那終結宿命、撥亂反正的決絕徹底取代,歸於深潭般的平靜。

凌清涯的劍氣驟然收斂,如同受驚的銀龍蟄伏,化作一道凝練至極的銀線護在身前,他牙關緊咬,汗水浸透鬢角,順著剛毅的臉頰滑落,卻強壓下衝上前去救援的衝動,只死死盯著風暴中心那個如山嶽般的身影,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出青白。司馬南的金色光罩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搖曳,她單手緊緊攙扶著面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幾近昏迷的凌清畫,另一隻手掐訣,體內本已不多的靈力如涓涓細流般頑強匯入護罩,唇邊未乾的鮮血襯得她眼神愈發堅毅如鐵,眼底深處卻燃起一絲微弱卻無比頑強的希冀火苗,緊緊鎖定著古墨垣。龍湛的摺扇啪地一聲緊緊合攏,扇骨上流轉的符文光芒徹底黯淡如死灰,他喉結滾動,艱難嚥下衝到嘴邊的驚呼,目光在古墨垣那淵渟嶽峙的身影與冥鄴那瘋狂掙扎的魔軀間急速遊移,指節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扇骨上急促敲擊,彷彿在心神中推演一場早已超越凡俗理解、關乎生死輪迴、大道正邪的曠世棋局,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因果……了結?”冥鄴的咆哮忽地轉為淒厲尖銳、如同夜梟啼血般的嗚咽,彷彿被無形的因果巨手扼住了命運的咽喉。魔軀中央猛地裂開一道深可見骨、橫貫胸膛的巨大血痕,粘稠如墨、散發著刺鼻硫磺惡臭的黑液從中瘋狂噴湧而出,如同決堤的汙穢之河。那黑液落地即燃,化作一片幽藍跳躍、散發著死亡冰寒的鬼火,燎原般迅猛撲向古墨垣腳下那片流轉的星圖。火焰所過之處,空間如同脆弱的帛布般被灼燒得捲曲、焦黑,發出滋滋的、如同空間本身在哀鳴的聲音,令人窒息的死亡與寂滅氣息再度瀰漫開來,彷彿要將那點象徵秩序與生機的星光徹底吞噬,重歸混沌。

古墨垣終於踏前一步。

衣袂無風自動,彷彿有宇宙之風自他身周吹拂。他抬起的右手並未結任何繁影印記,只掌心向上,虛託於空,姿態如同承接天地。

“歸墟。”

二字輕吐,卻如洪鐘大呂,撼動乾坤,每一個音節都蘊含著改天換地、重塑法則的偉力,在這破碎的祭壇上轟然迴盪。

掌心之上,一點混沌光暈悄然綻放,初時微如芥子,旋即膨脹為吞噬萬物的深邃漩渦,如同宇宙初闢的奇點降臨現世。那漩渦無聲輪轉,內裡彷彿蘊藏著終結與起始的終極奧秘,冥鄴周身沸騰的魔氣、滔天的怨念、燎原的幽藍鬼火、甚至是他那瘋狂嘶吼所引動的空間漣漪,盡如百川歸海,被一股沛然莫御、無法抗拒的至高偉力強行抽離、碾碎、同化,歸於永恆的寂滅虛無,連一絲存在的痕跡都未留下。冥鄴的嘶吼戛然而止,似被無形巨掌扼斷咽喉,血瞳中癲狂與混亂寸寸凝固、褪色,如同燃盡的燈燭,龐大的魔軀如被抽盡所有支撐的沙塔,轟然傾頹、垮塌,潰散的魔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顯露出魔氣深處那具枯槁乾癟、幾不成形、如同被風乾了千年的殘骸——那正是被無盡歲月與魔氣蝕盡一切血肉、一切生機本源的“冥鄴”真身,眼眶深陷如淵,空洞無物,唇齒間殘留著最後一縷未散的、混雜著解脫與滔天不甘的無聲嘆息,隨風飄散。

祭壇的震顫漸漸平息,唯餘魔氣徹底消弭時發出的最後嗤嗤輕響,如同垂死的嗚咽,與眾人粗重壓抑、充滿後怕與敬畏的喘息交織在一起。古墨垣掌心的混沌漩渦徐徐收斂,化作一點微不可察的光點,悄然沒入寬大的袖袍深處,彷彿從未出現。他垂眸,目光沉靜如古井,投向塵埃中蜷縮的那具枯骨,袖袍輕拂,一縷清風憑空捲起殘骸,將其送入祭壇崩裂的幽暗深處,歸於無盡黑暗與永恆的沉寂,如同落葉歸根。

“塵歸塵,土歸土。”

低語散入劫後餘生的、空曠而冰冷的死寂,再無迴音,只餘斷壁殘垣、滿目瘡痍與一片彷彿被徹底洗淨的、空曠的虛無。